刀光狠决地划过半空,空气里黑沉的煞气灭顶而来。

她一惧,死死地闭上了双眼。

那一瞬,命悬一线之际,生父苏相、重生后的娘亲李氏、霖弟、明月丫头等人的身影排山倒海而出。

就在她以为自己必死无疑之际,“哐当”一声,是刀剑兵器被击落的沉闷声响。

“哎哟,谁他妈的偷袭!”要伤她的黑衣人居然被击得连同那把尖刀一起退后了数步,靠在墙角才勉强稳住身形。

黑衣中有一人对着巷口,火大地骂了一声!

年轻的小厮驾着马车,恰恰停在巷口,纹丝不动。

“看,肯定是那驾车的混小子动的手!一定是这个王八蛋坏了哥们儿的好事!这回完了,又多出来个多管亲事的。”

夙莺在夜色里,怔然望向巷口,眼里不无期盼。

依刚才那挥落刀剑的力度,再加上如此之远的距离,她敢肯定,驾车的年轻小厮一定身手不凡。只要他肯出手相救,他们一定可以获救。

黑衣其中有一人压低声音,暗暗对同伴忖道:“看这两个冒出来的浑小子,好像还没有开过荤的样子,指不定还是个两个稚儿,要是能将他们一起抓回去,咱们这下不就有四个名头了吗?”

夙莺离他们离得近,一下子就听到“稚儿”“四个名头”这样奇怪的说词,只是眼下,她弄不明白就是。

“四个当然好,指不定弄回去咱们还会得到一笔额外的赏赐。”

于是,这五个黑衣人不再满足于只抓到两个乞儿,不怀好意的目光投到了夙莺以及刚刚出现出手的年轻小厮身上。

“你们三个过去马车那边抓那个车夫,留一个抓这里这个,我负责绑好这两个乞儿。”

话音落,就有三个黑衣人身手利落地向巷口快速移动,有一个却是朝着夙莺而去。

夙莺离得近,很快负责抓她的黑衣人就到了她的面前,刀剑一出,横着就向她脖子抵过来。

“啊,救命!”她没有一点武力底子,眼下想逃,脚下却跟生了根般,再难移动半分。

这一声救命,也是本能之下急急呼出。

彼时,三个黑衣人也已经冲到了马车边,以团团包围之势,向马车上年轻的小厮靠过去。

就算他有三头六臂,可是围过去的是三个人,他自身顾及不暇,此时夙莺想他出手相救自己,只怕是远水解不了近渴,无法分身。

她以拼死之态,退开一边,凭着股不想死的横劲和那名执刀的黑衣人扭在一起。

兔子被逼急了,还咬人呢,她出手毫无章法,全凭着求生意念,或抓或咬或抱或啃。

隐隐殊死搏斗之中,丹田之处好像有什么东西要冲破而出,但是又有一股强大的阻力在拼命的扼制。

身体里的气息,也越来越热,如火球一般,那股热力在丹田之处,越聚越多,整个人似要爆炸。

黑衣人的刀再次趁着机会向她背部劈下来,那一劈,可以直接要了她的半条小命,身体里的不适和热力,外加体力上的不支,让她越来越沉重,再也躲不开。

冷凌的气势破空而来,白影闪过。

身后的剑,锵铿一声摔了出去,黑衣人重重地倒下。

连惨叫一声,都没有,一招致命。

夙莺大惊,急忙转过身,只见黑衣人倒地的不远处,一袭白影,遗世独立,纤尘不染。

好像那抹白影不是来杀人的,而是普渡众生从天而降的嫡仙。

是他刚才出手,救了自己?可是他手中分明什么武器都没有。

夙莺还来不及说口道一声谢,只见边上负责看管两个乞儿的黑衣人早已经愤怒地操起了地上的刀剑,又嚎叫着向那白影气势凶恶地杀过来。

“小心!”夙莺眼尖,急急地出言提醒。

哪知白影立在原地,纹丝不动,仿若未知。

“拿命来!”黑衣人狂啸着举剑,就要砍向白衣男子。

就在那剑刚举过头顶,还不曾有下落之势,白影突然睁眼,清目微冷,伸指一扬,一道耀眼的蓝光急射而出。

剑落地,黑衣人吓得目瞪口呆。

“你居然是修气之人?”

要知道在西夏这片土地上,大多数练武之人,最梦寐以求的阶段便是能进阶修气。

然而修气并不是练武之人中人人都可以修炼的,只有适合修气的天生体质才可以。

否则的话,强行修练,只会让人走火入魔,经脉尽毁。

所以,黑衣人对突然凭空出现在自己面前的这个修气之人,才这般惊讶。

不光西夏,就连整片大陆,能修气之人也是少之又少,掐指数起来,应该不会超过十个。

修气之人,大多数看不起他们这些普通习武进度缓慢难以突破瓶颈的武士,故而习惯隐居于世,避世独立,与外界隔绝往来。

如此一来,越发显得神秘和尊贵。

黑衣人有幸能亲眼目睹,当下既激动又害怕。

这边停止打斗,马车那边也差不多快结束战斗。

最后的结果,便是年轻的小厮以一敌三,顺利斩杀那三名黑衣人。

“主子,属下来晚了!”年轻的小厮对白衣男子态度甚为恭敬。

强强联合站在一起,吓得那名黑衣人再无欣赏之意,只想赶紧提了裤子就开溜想捡一条活命回去。

虽然晚上的任务失败,但是逃回去顶多不过就是挨一顿臭骂,还可以想别的方法和门路,找别的替死鬼保存一条命在。

他当即弃了剑,连两个已经抓到的乞儿也弃之不要,就转身往着小巷的另外一边紧急逃亡。

“主子,要不要手下追上去直接杀了他!”年轻小厮目露凶光,紧盯着最后一名黑衣人逃跑的方向。

他在锁定那逃跑之人的目标,此时只等主人一声令下,便会让阴曹地府再多一条亡灵。

而夙莺急急地解开了两名乞儿手上的绳索,将他们从地上小心地扶了起来。

“咳……”伫立的清冷白影,不受控制地晃动了几下,似摇摇欲倒。

年轻小厮顾不得去追人,脸色大惊,一步跑过去,小心地扶起那白色身影,小心翼翼,跟捧着一块易碎的珍品,“主子,你要不要紧?”

那语气是焦灼不安的,就好像他家主子出了什么大事一般。

“扶我上马车!”白衣男人一开口,清亮的嗓音中透着股莫名的虚弱之气,就连尾音都在发颤,可见此前他是一直在强撑。

“怎么?需要我帮忙吗?”夙莺这人就是有一点很坚持,那就是有恩必当涌泉相报,这可是她的救命恩人。不待人吩咐,她已经自发地跑到了白衣男子的另外一边,学着小厮的样子扶起了他的另外一只手臂。

宽大的袖管里,那只手臂瘦得有些不可思议,空空荡荡,冰凉透骨,无一丝温度。

“谢谢恩公救命之恩。”两个懂事的乞儿侥幸捡回两条命,此时拼命跪在地上谢恩。

“太吵!走开!”白衣男人抗拒地缩回了手臂,坚决不让夙莺碰他一下。他的态度很不好,很冷情。

夙莺大胆猜测,可能是因为他的身体不好,所以这会儿心情也跟着不好,对人才会如此横眉冷眼。

不过,他赶她走,但是她并没有马上就退开,不过想要搀扶的手,却悄悄地垂下。像他这般傲娇负气的男子,定然是受重伤也不会要别人同情和可怜的。

另外两名乞儿也还跪在地上。

年轻小厮见状,赶忙解释一句,“我家主子不喜与生人接触,救你们纯属路见不平拔刀相助,你们快快自行离去吧!”

两名乞儿你望我,我望你,最后居然一咬牙双双继续跪地磕头道:“三位恩公都是我们的救命恩人,这两条小命既是恩公们救回来的,那从今以后,我们愿追随恩公,为恩公赴汤蹈火在所不惜,只要是我们能做的,我们全都听恩公的号令。”

大抵两个乞儿也瞧出了这马车上一主一仆不凡和厉害之处,他们生为乞儿本就无所依,与其这样四处流荡,吃了上顿没下顿还有性命之忧,还不如索性投靠恩公。

“这……”年轻小厮为难地看向他家主子。

“走!”白衣男子只从嘴里虚弱地憋出一个冷淡无情的字眼,拒绝之意已经十分明显。

想入他的门下,想跟着他混的人,多了去了,两个乞儿而已,他不想给自己找麻烦。

年轻小厮不再停留,扶着白衣男子往马车上走,每走一步,那白衣男人似乎更虚弱一分,整个身形虚晃大部分全倚靠在年轻小厮身上。

这嫡仙一般的恩人,居然病到了如此严重的地步么?

“那两位恩公不收留我们,还恳请这位恩公收留!”两名乞儿见夙莺还没有走,当下大喜,便又去哀求她。

“我收留你们?”夙莺无不窘迫,眼下,她连宅院里的彩凤还和傻儿那两个都养不活,再多出两个乞儿,就无异于多了两双碗筷。

不是她想拒绝他们,而是她的条件不允许。

两名乞儿大抵从她的迟疑也料到了她会同先前那两人一样无情地拒绝,赶紧跑过来抱着她的腿,苦苦哀求。

“恩公,我会洗衣,我还能捡柴。”

“还有我,我能上山放牛,我还能下地干活,只求恩公好心收留我们,给我们赏一口饭吃,让我们不必再风餐露宿,被人驱赶或殴打,苦活累活我们都不怕。”

“恩公如果不要我们的话,那我们就真的没人要了!”

说完,两个乞儿暗自垂泪,拼命忍着就是不哭出来。

被抛弃被遗忘久了,难得的一点温暖,一次救命之恩,对他们来说,都是天大的恩情。

这种可怜没人要,这种孤寂没人疼的苦,她都懂。

所以,当下,她再拒绝不了,哪怕眼下自己真的没有任何能力,能为他们提供一方无风无雨的温暖。

“好吧,你们可以跟着我,不过以后会吃很多苦,你们想象不到的苦,我唯一能保证的只有,我有一口饭吃,必定会留半口给你们,这样清贫,你们还愿意跟着我吗?”

两个乞儿立马磕头道谢,开心不已,“谢谢恩公,我们终于不用再做乞儿了!”

走在前头的白衣男人微怔,后面的对话,陆续地随着夜风传送过来。

他冷冷一笑,唇边扯出一抹高深的孤度。

年轻小厮轻轻扶他上了马车后面的车厢,这才退了出来。

眼见他们好像要走,夙莺赶紧领着两个乞儿一路追了过去,“等等,恩公!”

马鞭儿刚扬起,停留在半空中,年轻小厮望了眼暗巷奔出来的三个人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