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位恩公,那马车里面的是你家主子?我看那位公子,好像身体虚弱得了重病似的,不知道你们这么急着赶车是要往哪儿去?”夙莺出于一片好心打探,刚刚打斗的时候,那些黑衣人都没有近那个人的身,所以肯定不是现在受的伤。

小厮很为难,他不敢随便乱说。他家主子可就坐在后头车厢,什么都听着呢。

“这位公子这么重的病,如此虚弱的身体,实在不适合坐在如此颠簸的马车里长途奔波劳累,只会加重病情,我没有别的意思,我只是想帮帮你们,就当是报答你们刚才救了我们三个人的救命之恩。”

“实不相瞒,我家公子身子不好,这会儿犯病了,所以我需要把他送到离这里十里之外的莲花山,请莲花山里的一位高僧为我家公子医治。”小厮禁不住夙莺一番好意,一时口快,道出实情。

“咳……”后车厢里突然传来一声咳嗽,这是记警告,警告这赶车的年轻小厮在外人面前不要乱说话,岂可随便就向外人道出他的隐情。

那是他最不耻为别人言说的痛,若不是此时急需这名贴身手下当车夫赶车,他铁定会挥出一道蓝光直接将对方给打落下地。

“莲花山的高僧?你说的莫非是赫赫有名的常青道长?”以前苏相和这位常青道长颇有些渊源,苏暮烟也曾有幸去过好几次莲花山,喜欢和这位常青道长对奕下棋。

“你也认识常青道长?说来,这位道长的脾气可不是一般的臭,我家公子求了他好多次,他才肯出手医治。”

“砰”一个水壶,直接精而准地朝着那名多嘴的小厮砸过去,以极快的速度。

年轻小厮知道他家主子这回是彻底发怒,再不敢多言其他,只乖乖地受了罚闭紧了嘴巴。

“这样吧,小生略懂医术,以前曾有幸和常青道长学过些典医药理,不过只是略懂皮毛,不妨先让小生给你家公子把下脉看看如何,如果有幸小生能为你家公子医治的话,那就不必劳累奔波到莲花山那偏远之地,如果小生医术有限,实在无能为力,你们再继续前行赶路也不晚,不会耽误你们多少时辰的,顶多也就是半柱香的时间。”

凤莺说的是实话,还是苏暮烟的时候,她从小体弱,虽不多病,但也不健实。后来苏相就经常爱领着她上莲花山,让常青道长为她亲自开药调理,有时一去就住好几天,一来二去的,她本是极好学聪明之人,她自信没有学到常青道长的药典医学十成十,也差不多有七八分。

这些都不重要,她还极好挑战,越是世间疑难杂症,她越是爱钻研。

从常青道长那里也得不到药方,她就自己闭门造车,各种药草皆拿来试,还捉些小蛐蛐或是寺里养的鸡鸭等物,喂它们吃下她配出来的药丸,大多数吃了之后,立马就挂了;但是也有侥幸生存下来的。

“主子,您看这……”年轻小厮跳下马车,站在马车前恭敬地向里询问,他暗下里当然高兴,至少眼下不必这么匆匆赶路。

“让他先上来看看吧,你们暂且退一边去!”里面传出来的声音,更加精力不济,虚弱不堪。

小厮得令,立马带着另外两名乞儿退到一边,守在这暗巷的出口处。

这马车太高,夙莺几乎是狼狈地爬着才能上去。

进入到马车车厢内,她才发现这是一个改装后加长的车厢,厢内的木地板,都是用上好的楠木铺就,并且还在木板上面铺了一层松软暖和的毯子。

厢内有一个简易的软塌,可能就是为了方便让这位白衣公子发病随时可以躺卧而专程设立。

此时,白衣公子精神恹恹地躺在软塌之上,星目半眯,额际上已经有薄薄的一层密汗,想来定是疼痛或不适所致。本就白皙的俊颜,因为疼痛更加染上几分苍白,无一丝正常男子应有的那种红润之色,连耳后脖颈入目都一片暗白。

厢内空间狭小,这时,夙莺灵敏的鼻子,一下子就闻见了空气中那股淡淡的沉香气息。

“恩公,请伸右手!”夙莺努力让自己集中精神来诊病。

大抵是听见她的话,白衣公子弱弱的伸出了右手来,不染纤尘的白衫袖袍下,一只赢瘦的手伸了出来。五指修长,指尖也满是苍白之色。

五指微弯,她偏头无意中看见他掌心的纹路,密密麻麻,错乱纷杂,一探手就要摸向他的脉络。

指尖刚一触上那片冰凉彻骨的肌肤,她就被冻到了,指尖抖着跳了一下。这个白衣公子的体温,似乎很低,这本身就已经很不正常。

她开始认真搭脉,人命关天,容不得有半分松懈。

就在这时,躺在榻上的白衣公子突的就斜眼看过来,男装打扮,真以为他看不出来她是女人么?

世间哪有男子生得这般眉清目秀,身形娇弱,特别在喊救命的时候,还那么惊恐大呼小叫不停的,纯粹就跟个娘们似的。

虽然她变了声,改了腔调,但是就是不一样。

从她出声喊第一声救命的时候,他就已经发现了她的真实身份。

不揭穿,也只是懒得开口罢了,是男是女,亦或非男非女的人妖,这与他何关?

本来并不打算救她的,他又不是什么救世主,何况现在他旧病突发,顽疾折磨,他是有多远恨不得避多远,他还赶着时间去莲花山诊病呢。

只是,后来,终究还是动了恻隐之心,这让他一度很纳闷,他向来不是什么路见不平爱拔刀相助的侠义之士,为何这一次偏偏就破了例呢?

为他把脉的女子,女扮男装,素丽的清颜因为之前的打斗微微凌乱,不过那份灵动而出尘,不输男儿的气魄倒是叫真人刮目相看,自己都自身难保,性命危难之际,还顾着想要救两个乞儿。

车厢里一瞬静谧下来,静得连地上掉根针,估计都可以清淅的感知。

秀眉微蹙,这脉她是越把越心惊,为了最终能确诊,这时间就用得久了点。

“怎么?这位公子可是有诊出来什么问题?”白衣男子倚在榻间懒懒询问一声,声音空灵而遥远,仿佛早已经司空见惯对自己的身体,对自己的病情各种习以为常并不以为意。

倒是夙莺自己显得有些忐忑坐立不安,张了张嘴,犹豫着该怎么开口解释,沉默半响硬着头皮尽量以缓和之气答道:“公子这病,应该是旧疾发作,确切地说是从娘胎里落地就开始有的,算是先天不足,后天病痛缠身。平日不能劳累,不能伤神,更不易动怒,需要好生养着。”她尽量婉转表达。

听起来这番解释,不痛不痒,无伤大,但是正是这种不要人命,但是又彻底摆脱不了的病根才是最麻烦。

这就意味着,这位宛如嫡仙一般的白衣公子从生下来便是个病怏子,再好的药材,都弥补不了这先天性的缺憾。

多可惜,不是?

“那你现在可有办法帮我暂时延缓医治?”白衣男人神色平淡,看不出一丝思绪波动。

“这个让我想想,办法有是有,只是这进程可能就缓慢些,最少也需要个三五天。”她已经放开他的手,堪堪坐好。

“那行,就交给你来治。”白衣男子倒是很痛快利落,一点儿也不怀疑她的医术,也不怕她会骗他诓他。

打着那常青道长的名号,四处招摇撞骗是不是容易在外面讨生活?

“现在黑灯瞎火的,要不,你和外面那位赶车的小厮一会儿去我家,我家就在这附近,而且家里面应该还能找到一些药材。这里已经不能再多作停留,要是刚刚那黑衣人逃走又叫来同党,我们就只能等着被抓。”夙莺虽然觉得自己那破宅儿在这位白衣公子面前有点拿不出手来,但是终究是个能挡风遮寒之地。

“不,你跟我们回去回我的地盘帮我医治。”白衣男人冷冷反驳,连一个正眼都没有瞧过来。

那笃定的神色,仿佛他才是这里的主宰,这里所有人的主子,别人只能无条件听取他的号令。

凭什么拽呀?

夙莺当下就拉下冷脸。作愤愤然状,二话不说,直接跳下了马车。

年轻小厮见她下马车,赶紧急切地跑过来,追问,“这位公子,我家主子的病情怎么样了?”

夙莺原先的热情,像被一盆冷水从头浇了个透心凉,没好气地应道:“一时半会死不了。”

语气幽幽的,年轻小厮一时就卡在那儿,有些反应不及,他暗自嘀咕,刚刚进去的时候,不是还好好的吗?怎么这会儿就变了个样呢?

他挠挠头,琢磨不定地看向身旁这位小生,这时才有机会细细打量,只见此人生得眉清目秀,举止之间大气浑然天成,没有一丝做作,当即便想到,肯定是他家那个坏脾气的主子给人家气受了。

因为他就经常受着这位坏脾气主子的气,特别主子在旧疾复发的时候,特别难侍候了。

一时之间,他从这位玉面小生身上寻到了共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