许是情绪太过激动胃里翻腾起来,恶感阵阵袭来,她开始头昏眼花,身上不停地往外冒冷汗。

是该死的药效,终于要发作了吗?

她倔强又固执地撑起狼狈不堪的身体,她还想要站起来,当着耶律沧吉的面,她想好好地问清楚,还想要向他讨要个说法,哪知他冰冷无情地对着亭外,大手利落地一挥,立马从四面八方跳出来几名身手娇健迅捷的黑衣人。

而他自己本尊则急速退后,像是要急于离开这个血腥场地似的,她见他要走,哪里肯依,急急地奔上前想去阻止,“耶律沧吉,不说清楚,你不可以走……”

然而,话才一喊出来,她的表情立刻凝滞,因为她玉嫩的后颈,挨上了一抹清凉,随后,一把硬硬的冰凉的东西抵在了那里。

她大惊失色,迅速反应过来,这把坚硬的冰凉的东西,不是别的,正是一把泛着寒光且锋利的尖刀。

她隐隐甚至看见了刀尖,气息跟着一窒,整个身躯都跟着绷紧,然后僵硬不敢再随意动弹半分。

眼看着耶律沧吉,他人越退越远,她不甘心,然而才微微一动,“别动!老实点!”对方怒喝一声,挨近她颈间的刀又近了一分。

他,他们,真的是想要她的命,直到现在,她才终于彻底意识到了这可怕的一点。

千钧一发之际,她恍然记得自己虽不能动,但是还能说话,能高声喊叫,求生的**,让她的身体早已经先一步于意识,本能地做出了反应。

“救命啊,救命……”

她这大喊大叫,果然水即惊动了候在凉亭外小道边的车夫,还有马车里的明月两人。

“不好,小姐好象出事了……”车夫惊疑的声音才刚响起,就只见一抹寒光在半空中闪过,随后就只见可怜的车夫,连对方的人影都还没有看清,便一头从马车上栽了下去。

在碧绿的草地上,滚了两下,便直接不动了。

只是,腹部像个喷发的井口一样,不停冒出来的鲜血,染红了一身的粗布青衣,更染红了身下的青草。

“啊,老马,小姐,您们……”还有更可怜的明月丫头,才刚刚掀开车帘,正欲探头出来查看情况,谁知,一把大刀就从半空中利落地划下来,毫不留情直接就切下了那颗胖乎乎的人头。

“不,不要……”苏暮烟惊恐叫喊的声音,嘶心烈肺,震响了整个郊外,惊魂连连。

她亲眼看见,车夫老马横尸当场,而明月那颗人头被半空砍落……血,全是血红血红的。

她甚至还看见,人头咕噜地在地上滚了一圈,可怜的明月丫头杏眼圆睁,就这样身首异处。

凉亭这边,苏暮烟被身后的黑衣人强行押着,面对着小道边的马车,被迫让她亲眼目睹了这血腥的一场暴力惨剧发生的整个过程。

血淋淋,残暴,没有人性。

一切的一切,她眼睁睁地看着,大声惊恐地喊着,拼命地尖叫,锤打着,挣扎着,然而却无力阻止,根本阻止不了。

啊啊……仰天悲呜!为什么……

从未有过的愤怒,从未有过的仇恨,在这一刻,涌上了肺腑,在心里发芽,生了根;她怒目圆睁,瞪视身边的几个黑衣人,“为什么?”

为什么他要下这么黑的手?

“有什么仇,有什么恨,你们大可冲着我来,为什么,连一个年迈的车夫,一个年幼的婢女下人,都不放过呢?”

没有人回答她,这究竟是为什么。

下一瞬,心里有如一团火,在不停灼烧。

蒙面的黑衣人首领见状,已经解决掉了所有的麻烦,这才拍了拍厚实的手掌,在空中划出一个利落的手势,任务圆满完成,他们可以功成身退了。

就在划出手势的那瞬间,敏感心细的苏暮烟不经意地抬头,便发现了那为首的蒙面黑衣人,手臂处竟有一个诡异的暗纹。

这暗纹的形状,像是一只黑色飞翔的老鹰,却又有点不同,完全没有见过很是怪异。

耶律沧吉什么时候,暗地里养了这样的一帮组织或是一批神秘人物?

来不及多想,黑影人连同他们的主子来去如风,早已经消失不见。

秋风瑟瑟,这偌大的郊外,除了等待毒发身亡的她,就只剩下马车边的两具死尸。

“老马,明月丫头……”此时,她才能放声泣哭,哭声凄婉悲呜,好不悲伤断肠。

她不该的,不该自私地将善良老实的老马明月都扯了进来。

他们的目标是她!只是她!

如果她刚才没有自私地那么尖声喊叫,也许,他们两个还能侥幸躲过一关,捡一条命在,不是吗?

都是她,都是她的错,是她害了他们啊!

尤其明月丫头,你死得好惨啊!

一头的墨发,不知道什么时候也散了开来,沾着脸上的泪痕,让她狼狈不堪,身上的一件新衣更是沾染了尘土草屑,精心打扮的一个美人儿,沦落成了断肠天涯人,好好的一个密会,就这样成了精心酿造的惨剧。

从一开始就是一个局,这凉亭密会,本身就是一个陷阱,一步一步诱她走向死亡之路的阴谋!

她最心仪的情郎,却是亲手毒死她的凶手,这叫她西夏堂堂第一才女苏暮烟情何以堪?

她的眼睛,是瞎了吗?为什么从前就没有看出来一点这个男子的阴狠无情?

悲从心起,她越发地不能自抑。她爬着,一步一步爬着,想爬向马车那边。一双柔荑小手,不停地揪着地上的草根,指尖因为用力过度已经残破,血迹斑斑。

可是,她不管不顾,她要去看明月,至少……至少,要将她的头,和那丫头的身体都找到,合在一起,最起码要给她留个全尸……

就在这时,半个时辰已到,毒发。

五脏六肺,撕裂了般地疼,像刀子千万把,一刀一刀地在插自己的这个身体,又像有千百只虫蚁在啃噬,本来精巧的五官面容,妆花了,疼得几近扭曲狰狞,这毒药,还真是不一般的毒,比皇宫里的鹤顶红,恐怕还要毒上十倍!

呜,受不了!她要死了,能不能给她一个痛快!

只是,她好不甘心,真的不甘心!

这一切,都是为什么?

血,像汹涌而出的洪水,开了闸,齐齐涌了出来,她七窍流血,染红了曾经名扬西夏的这张美人脸。

她知道,自己逃不了这一劫了,必死无疑。

只是,最后血尽而亡的恍惚意识里,脑子中居然冒出一袭暗紫色长衫的俊俏公子,他含笑,向她温柔看过来。

是她的沧吉,她的心上人!如今的新皇!

他笑意吟吟剑眉含情,柔情地看着她,他说,“暮烟,如若有一日,我登上了这至高无上的帝位,那么,我们一起携手,看这万里江山,风光如画,盛世天下!”

“沦吉,沦吉,我恨你……”

血尽,而亡。

苏暮烟以前曾听年长的老人们说过,人死后,魂魄马上就会离体,冥界的牛头马面会立马出现,收走已死之人的魂魄带回冥界。

现在的她感觉自己的魂魄,从她已死的肉身里挣扎了出来,轻飘飘地飘在了郊外凉亭的半空中。

身下的土地上,有三具已死的肉身,一具比一具惨烈。空气中满是血腥污浊之气。

她想哭,可是,她只是一缕怨魂,怨魂再悲伤,都是流不出眼泪的。

他对付了她,是不是还会对付她爹,当朝的苏相,会不会对付苏家的其他人?

一时大惊,她急急地按照来时的线路原路返回,因为怨魂,所以就不存在实质的肉身,只是身形在空中飘啊飘的。

一下子,就飘回到了巷口,过了这个拐角的巷口,前面不远就可以看得见苏府的大门了。

巷口,火光冲天直冒黑烟,苏暮烟隐隐瞧着不对,加快了前进的速度。

立在巷口,连她这缕怨魂,都被震撼得呆立原地,只见偌大的苏府,不知何时已被一片火海包围,哧哧的燃烧。

苏府的府门,却反常的紧闭,门口负责守卫的侍卫不见了。

爹爹,爹爹是不是还在里面?

“救命啊,快来人啊,苏府失火了,快出来救人灭火啊!”她急急地大喊,希望可以喊出几个人来帮助救火,可是环顾四周,她这才发现街上居然没人,而她的尖声大叫也没有人可以听得见。

怨魂的声音,别人是听不见的,正如她的身形,别人也看不见。

火势,越烧越大,大有将整个苏府全都焚烧殆尽的趋势。

搬不来救兵,喊不到人前来相助,苏暮烟这缕怨魂,只有自己急急地飘过去。

然而,才刚靠近一点,才接受到火的温度,她的身形在半空中,就渐渐变得透明,连原来的身形都维持不了。

就这样,她眼睁睁地用自己最后一点的怨魂力量,眼睁睁看着昔日威严肃穆的相府,她从小长大的家,在一场大火中就这样焚烧,最终将化为一片废墟。

整个过程里苏府大门紧闭,无数求救呼喊,甚至被大火焚烧痛苦的喊叫声,在大火中持续不断地传出来,苏府一百二十余口人都在里面。

她的身形越来越透明,直到最后彻底化为虚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