头,很沉很重,而眼皮更是沉重得抬不起来。

她想睡,她想再次沉睡。

可是,耳边却断断续续,不停地传来好几个人的呼喊、轻唤声,扰着她的睡意。

“长姐,你快点醒醒啊,我是小弟,我是小弟夙霖啊,你别这样吓我们好不好?”听这声音,这应该是一位还没有过弱冠之年的少年急急的呼唤声。

“小姐,奴婢是彩凤,小姐这一回,您可千万要挺住啊。”这回又换成了丫头低低的哭泣声。

“莺儿,你怎么这么命苦呢?都是娘亲不好,都是娘亲的错。是娘亲卑贱的出身,让你们姐弟俩在这府中抬不起头来做人受尽欺凌,都是娘亲害了你们啊!”连老妇人都跟着呜咽自责起来。

哭声,一阵高过一阵,唤声持续未停。

周遭一切嘈杂的声音,吵得她不得安宁。

她幽幽地醒过来,望着头顶的白色,陌生且粗糙低廉的脏污纱帐,有那么一瞬间的怔愣,缓不过气来。

这是到了阴曹地府报到吗?地府里的布置,都是以白色为主?

那耳边的声音,又是怎么回事?

“咦,娘亲,你快看姐姐好像睁开眼睛了,好像醒过来了!”惊喜的声音,再次打断了她的冥思苦想。

“小姐,您真的醒过来了吗?您真的没事了吗?”丫头激动的声音,又传了过来。

“莺儿呀,你终于醒了,可吓死娘了,你知道吗?好险啊!终于又捡回一条命了,你怎么能这么想不开呢?”老妇人又伤心哽噎起来。

耳边的声音特别的真实,无论急切、激动、还是自责,再真实不过。

无神的眸子,转动了几下,终于算勉强看得清眼前的景象了。

天,她,这是在哪里?

她,不是已经死了吗?被耶律沧吉喂了毒七窍流血而亡,就像飘出身体的魂魄,最后都耗尽几近透明消失。

“莺儿,你觉得好点了吗?再赌气,也不该拿你自己的命,来开玩笑。”一双粗糙带着老茧的大手,在她眼前晃了几晃。

见床塌上的人,还是没有任何反应,有人急了,“娘,你说,姐姐是不是悬梁自尽不成,被我拉下来的时候撞伤了头部,不会变傻变呆了吧?她怎么醒了都不说话呢?”

少年的声音,透着急切和显而易见的关心。

一听,老妇人更加急了,“莺儿,我是娘啊,你还记得,我是娘亲吗?”

这一回床塌上的人,终于有了些微的反应。

“娘?”苏暮烟本能地唤了一声,或许严格意义上来说,这不叫唤,只是本能地顺着叫了一声。

她苏暮烟有限的记忆里,娘亲这两个字,早已经没有任何实质的意义,她的娘亲也就是苏相之正妻,多年前早已经抱病香消玉损。

那时她还很小,小到长大后,连她娘的样子都忘了。

“姐姐,你不该想不开,更不该要悬梁自尽,你这样一死了之,是打算要留下我和娘不管吗?大娘要你嫁给一个傻子,你不愿意坚决不从,咱们替你推了就是,我还不信她真能逼着你进花轿,再不济,我就豁出去和大娘拼了!”夙霖气愤不过,一贯的大嗓门说话就是这样大大咧咧的。

“小声点,夙霖!难道你姐现在被吓成这样了,你还觉得不够?要把你大娘嫡姐,也都再吵过来,再火上浇油吗?”

娘亲这样一吓,果然夙霖乖乖的,不敢再大声伸张了。

到了这里,苏暮烟终于才悲催的发现,自己居然重生了,重生成了一个不被人待见且要悬梁自尽未成的悲苦庶女,还拥有了这个庶女的一些记忆。

这具身体的原主人,叫夙莺,其生母李春花,是个胆小懦弱的妇人,出身舞女身份卑贱,忍气吞声,而弟弟夙霖能力不足,空有一副愤怒不能保护家人,而侍女彩凤更是处境艰难,一家人生活在嫡母嫡姐的各种欺凌之下。

这些都不算,最要命的是,嫡母前阵子居然亲自为她指了一门婚事,要她嫁给一个据说痴傻,行为能力低下的傻子。

那傻子,据说上茅房都不敢一个人去,还要拉人陪着!就只差没有叫人拿着手纸帮他擦屁股了。

苏暮烟经历被情郎亲自喂毒七窍流血惨死,亲眼目睹苏府大火,一百二十余口人,包括其生父苏相丧生,这些人的惨死,心性大悲大痛之下也大变。

重生,她的灵魂注入到了这具软弱的身躯之上,现在她就是这具身体的新主人,无论是前仇旧恨,还是眼前的欺凌,她苏暮烟发誓,必要改变这具身体的命运,我命由我不由天!

“娘亲,弟弟……还有彩凤,我没事。”被救了回来,虽然这具身体气息还是很弱,不过,好歹算是救得及时捡回了命。

“能开口说话就证明没事了,我家莺儿就是福大命大。”老妇人抹了抹眼角的残泪,难得露出了欣慰的笑意。

“我昏睡了多久?”苏暮烟旁敲侧击,实际上她是想知道,现在是什么时辰了。

“长姐,你不知道,你这次好吓人,居然睡了整整一天一夜,我找来的大夫,都快束手无策了。他们都说你气息微弱……娘快哭得眼睛都瞎了。”夙霖这一回,也被吓得不轻。

一天一夜?那苏府……

她不敢再往下想了,她固执地想从**爬起来,不过却被弟弟娘亲,还有彩凤严厉制止。

“莺儿,你这是要干什么?大夫说你要卧床休息,才刚醒过来不能操劳。”李春花极力阻拦。她虽生性软弱,可是对一对儿女却是极好的。

“长姐你想要什么,我替你去拿去办好不好?”弟弟夙霖也急了。

“就是,小姐,还有奴婢彩凤呢?您尽管吩咐,奴婢去办就好。”彩凤也跟着相劝。

她一时热泪盈眶,重生之后居然还有这么多的人,对她这么好这么关心她。

以前在苏府,除了爹爹就只有明月了。爹爹虽然是她最亲的亲人,可是身为女儿家,好多话还是不方便和爹爹倾诉,于是明月可以说,既是她的婢女更是她的好姐妹。

只可惜,明月惨死……

想到这里,她更要回去看看。

最起码,用她苏暮烟的魂用夙莺的身体,再去亲自感受一下这桩惨案。

亲眼所见的,才更深刻不是吗?她要她永远都记住,苏府今日的惨烈!

不去,她一辈子哪怕重生为夙莺,她仍然无法心安。

“娘亲,孩儿只是有点急事想起来,比较急想出去一趟,莺儿没事的,您看,我真的没事,您就让我出去一趟好不好?”从小,她不知撒娇为何物?更不曾在爹爹面前撒过娇,重生之后,倒是对这个软弱的娘亲,撒上娇了。

这一套向来很受用,果不其然,娘亲虽然不太赞同,但还是勉强同意了,只是提出了一个条件+,“你要出去,可以,不过得让你的弟弟,还有彩凤跟着去,有他们也多个照应,好不好?这次的事情吓坏娘了,你不答应就不准出门!”

夙莺虽然不想他们跟着,可是眼下也没有什么其他更好的办法了。

“行,跟着就跟着。”

李春花这才放心下来,细细拉过她的小手轻抚掌心的粗茧叹了一声,又从荷包里零散地找出来些碎银子,一并塞了过来,“既是出门那必然是花钱的,来!拿着。”

“娘亲,这不是你准备要买药的钱吗?”夙霖大惊,脱口而出。

“娘买药的钱,我不能拿,否则我就太不孝了,娘亲放心,这回出门我只是出去逛逛不花钱的,所以不需要,还是娘拿着吧,这生病可大可小的事,这药一定要及时喝,娘,我们就先走了。”夙莺又将碎银子推回还给了娘亲。

一行三人,兴高采烈出了这低矮的院门。

“长姐,你到底想出去干什么?霖弟我怎么从来都不知道,长姐在外面有什么需要办的事?”直到走出了很久,夙霖这才不解地打听。

“是啊,小姐,您以前不怎么爱出门的,今儿个好像有些怪,一醒过来就吵着要出门。”彩凤平素里和夙莺很交好,自然对夙莺的一言一行很是了解。

夙莺很纠结这个问题,她怎么回答好呢?总不能实话实说,她不是夙莺?

不,会吓倒他们的。

“没有为什么,就是呆在院子里呆烦了想出来走走。”含糊其词的回答,这也是她最擅长的。

“哦”身后果然成功蒙混了过去,没有再继续被追问。

这院落很大,七一拐八一弯的,绕过了很多的假山,经过荷塘出了一座园子,又进入一座园子,这时夙莺才不得不审视自己,这么大的院落,一看就不像是普通人家!

夙姓,在西夏,并不多见。

难道是……

还未待她彻底理出头绪,只听前面,一声娇滴滴趾高气扬无礼大胆的喝止声,强行拦住他们的去路。

“一群卑贱之人,你们在这园子里乱闯什么?滚回专属你们的院落去,少出来丢人现眼!脏污了我本小姐的眼。”

夙莺杏眼微眯,不断打量来人。

身形娇小,不过一看就是个娇蛮且任性的小主子,穿的是上等的丝绸布料做成的衣裙,贵气逼人,本来显得端庄大气才是,倒是这一身的粗蛮之气,倒是可惜了这件名贵的衣裙。

“夙清瑶,你闭嘴!你娘害我姐姐险些丢了性命之事,我还没有来得及找你算账呢?你倒好,先自己撞上来了!”这夙霖从来也只是个敢怒不敢言,承袭了其母的软弱,这会儿大抵是真的被夙莺自尽一事,吓得胆量也大了起来,居然敢和夙清瑶这个嫡姐,府里的掌上明珠叫板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