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知哭了多久,女魃才慢慢爬起身来。

她手中掐了法诀,想要腾空飞起,可体内真气不继,飞出不到一里就摔到了地上。她心里明白再也追不上母亲了,只好返身向回走。

再次坐到家门口,女魃才突然醒过神来,自己明明是在天帝祭坛炼制不死神药,怎么一转眼回到幼年家中呢?思前想后,猜想多半是炼药之时,各种无上灵力将自己心中深藏的记忆都勾了出来。想到这里,她知道往事无法逆转,父亲母亲已经被杀,自己应该在家里独自待几年,直到她将来的师父婴侯经过此处,带她离开。

于是女魃就一直呆坐在家门口,遥望远处天空,等待婴侯出现。

十几天过去,女魃突然又想,此时自己相当于知道了要发生的事情,所以就一直照着往事重来。可是,如果我不按照原来的路走,而是现在就离开这里,那么我又会有怎样的将来呢?

既然有这样的机会重新来过一次,女魃决定不再被动等待,而想试试用自己的方式重走修行之路。

她想了一想,朝着母亲离去的方向缓缓前行。

行了数日,一条大河拦住她去路。她转身向来路望去,自己经过之处,方圆数里之内所有草木全部枯萎,没了一丝生机。再看看那条大河,自己身前十丈之内,河水都被蒸干,露出了光秃秃的河床。

她索性坐了下来,心想:“父亲说过,我小时在深山捡到一个珠子,一时顽皮就吞了下去,却不知那是一个修行数千年的旱魈的内丹。内丹入体之后,与身体融合,于是自己就有了这奇怪的本事,无论走到哪里,四周水分都会被蒸干。只因自己修为太弱,无法控制旱魈内丹蕴含的真气,所以才会如此。”

烈日炙烤着大地,她抬头看看太阳,心道,跟着师父修行之后,他对我说,我体内的真气就像阳光一样,阳光虽然炙热,但只要维持到一定限度,就能帮助万物生长。

她盘腿坐了下来,按着以往所学,从头修行了起来。

许久之后,当她从潜修中醒来,发现烈日依然在头顶炙晒,自己的身周已经长满了翠绿的草木,身前的大河也恢复了正常,河水滔滔从身前流过。

她满意地笑了笑,见身前有一株野草,开着灿烂的花朵。她微笑着将手放在花朵上方,手心真气缓缓淌出,只见一团金色微光圈住那株野草。

随着女魃真气鼓荡,那花朵的花瓣一片一片落了下来,不多时花朵竟结出一粒小小的红果子来。

她收回真气,微笑道:“旱魈的真气本是可以帮助万物生长的,只是它们性子暴烈,一看到天空云彩,便飞扑上去,非将云层蒸干不可。不知那修行了数千年的旱魈是被谁降服的,却又把旱魈内丹丢掉不管。”

突然她看着野草上挂着的那粒果子,皱眉道:“往日我怎么没想到,我始终用一样的真气罩着野草,为何它还会由盛而衰呢?”

她将那果子摘了下来,拈在手中看了一会儿,手上用力,将果籽捻了出来。

她将果籽埋在土中,掌心真气微吐,像之前那般,用真气催着那果籽生长。

不多时,那果籽渐渐发芽生长,开花结果,接着又枯萎了下去。

于是女魃盯着那枯萎的野草凝思了起来,足足过了几个月光景,她突然醒过神来,扬手撒出一团金光,罩住身周百丈方圆,只见百丈以内花草急速生长,待到开花结果之后,那果实落地,又再重新发芽。看着身周景色忽而绿忽而黄,女魃笑道:“原来如此!”

话音刚落,突然眼前一花,再一看时,自己仍旧端坐在天帝祭坛上,一同炼药的另外三人之中,奢比尸正睁眼看着自己,而夸父和月无痕则还在入定。

旱神女魃不敢确定方才到底是幻境还是真实,说是幻境,可凭她的修为却一点也看不透,说是真实,可自己刚刚明明重新修行了好多年,而实际上还没有超过七天炼药之期。但却知道自己的修为有了进步。再扭头看看空中的金、白、蓝、黄四团灵力,未见丝毫变小,暗叹自然灵力无穷无尽,远非人力所能比。

祭坛旁土柱上祝余看到旱神女魃醒转,便传音对她说道:“恭喜神女修为精进!”

旱神女魃只需用少许真气疏导日光精华流入太乙玄金鼎,并不用花太多气力,因此还能传音说话,她说道:“祝大哥,今日是炼药的第几天了?”

“今日是第五天。”祝余答道。

旱神女魃又看了看后土、冷紫晶等四人,发现他们四人都在闭目养神,便问道:“祝大哥,敌方一直都没什么动静吗?”

祝余传音道:“不管他们是出于何原因想要不死神药,总之他们会让你们顺利把药炼出来。如我所猜不差,此时若有人前来捣乱,无需我等出手,那魔头自会料理。”

旱神女魃点了点头便不再说话,重新将注意力集中到太乙玄金鼎上。

五天之前,太乙玄金鼎外围着一团七彩光箭,此时那团光箭已渐渐消淡,里边的太乙玄金鼎显露了出来。此时的玄金鼎变成了半透明的金色,从鼎外直接可以看到鼎内。只见鼎内一团白雾裹着几十点亮荧荧的彩光,彩光像是珠子一般,在白雾中来回翻滚,不时撞在一起,却没有半点声响。

旱神女魃盯着那团白雾看了半晌,忽觉得那白雾中似是泛出万千波光幻影,如红日初升一般,万道金光闪动不休,接着又似是飞出无数彩云,在金光照射之下映出道道霞影,绚烂夺目,甚是美丽。她眼睛眨了一眨,那些金光、彩云、霞影全都不见,仍是一团白雾中不少彩光跳动。

从开始炼制神药,后土的精神就一点也没有松懈下来,自己一行九人虽然修为高绝,但到了此时,炼药的四人被天地日月之气牵制,药成之前完全没有出手的可能,而冷紫晶、九凤和强良又在入定修炼,能动手的就只有自己和祖父祝余二人而已。若自己从最初就算错,魔头想要的根本不是不死神药,而是借炼药之机,将炼药的四大高手除去,就算冷紫晶、九凤、强良三人出手,眼前的天沧溟、三残等魔人就足以缠住他们三个,祖父和自己又有多大把握能护得这几人周全呢?

来此之前,本是旁人轻松,祝余紧张,可到现在,后土发现祝余反而是气定神闲,不见有丝毫忧虑,本想发声相问,却又忍住,心想上古时期自己总是自诩为天下第一,可那只是功力修为高一些而已,若论定力见识,终究还是比前辈们差不少。

天沧溟、三残等人最初见祝余等人闭目养神,不知所以。待得三日之后,见四周山上草木枯荣多次,方才猜测旁观炼药,需得用神识体悟方能有些收获,可那时体悟最佳时期已过,何况自己等人负责督守,怎敢大意。待见对方几人接连醒转,料知他们修为精进,心中不免钦羡。

到得第六日晨间,夸父和月无痕相继醒来。夸父像经过一场大争斗似的,显得精疲力竭,而月无痕冷漠的脸上却似乎挂上了些许笑容。

晚些时候,九凤和强良也从入定中惊醒,他二人互望一眼,都发觉了对方眼中的惊喜。二人默默点点头,转眼去看祭坛上的太乙玄金鼎。

此时太乙玄金鼎外的七彩光箭几乎消退殆尽,而太乙玄金鼎也几乎要看不见了,只见空中飘浮着一团浓浓的雾气,虽然四周山风凛冽,那团雾气却是凝而不散。细看之下,雾气之中有四颗猫眼大小的珠子缓缓游动,珠子颜色各异,虽被那外围雾气和玄金鼎的禁制消去了不少霞光,但还是光彩夺目。雾气中心垂直立着一根若隐若现的黑杆,只有筷子粗细,两尺来长,黑杆上撒出丝丝光网,将雾气中的四颗珠子向黑杆上拽。

算算日子,炼药已经过去六天,此时人人都知,只要白雾中那四颗珠子合在一起,附在黑杆之上,这神药就算是练成了。可想到药成之后,恐怕还要面对不少未知的难关,或者天劫或者魔头,众人都不免有些忧心。

又是半天过去,斜阳落山,明月升起。到第七日卯时,月影西斜,天色微微发亮,冷紫晶也终于醒转过来。

她先是抬头看看空中明月,半晌之后,轻叹一声低下头来,眼中泪影婆娑,不知心中想些什么。

七日前是在傍晚时分开始炼药,而今日药成之时是在午时。

旱神女魃、奢比尸、月无痕、夸父四人小心翼翼疏导着自然灵力,生怕有半点疏忽,不仅炼药不成,反而牵连自己重伤。

又过了一个多时辰,到了辰时和巳时交接之时,看到太乙玄金鼎已经完全变成透明,只留半空一团尺许大的浓雾翻滚,天沧溟、三残等人已经坐不住了。他们纷纷站起身来,神情紧张,死死盯着祭坛上的几人。

后土转头看看祝余,见他仍旧正襟危坐,没有丝毫紧张,心道,莫非祖父算到什么变数?否则怎会这般胸有成竹。

不多时,祝余从怀中摸出一个小小锦囊,正是二十多天前,在欧丝之野上,玲珑大师交给他的那个卜卦锦囊。

祝余心道:“玲珑大师所习‘九宫飞星’相术,当是昔年巫神创下的那门神术,她说在长琴洞中布下相星大阵,借水仙夫人门下弟子之真气推算今日之事,如今距离神药练成不过一个时辰,且看看锦囊中写些什么。”心中一边想着,一边拆开锦囊,见囊中放着一片晶莹雪白的织锦。

祝余将那片织锦取出来,刚一展开,那织锦上空无一字,但随即倏忽一亮,一抹白光从织锦上闪过,再一看时,其上现出四行字来。

祝余心中缓缓念道:“玄金飞芒天劫至,枫刀入鼎动归思,火源正本牵日月,神雷现世惊地天。”他将织锦放回锦囊,微微笑了起来。

后土等人也都知道玲珑大师给祝余锦囊之事,但像他们这样的上古神人,怎会相信修为比自己弱许多的后世晚辈的卦术,因此都未将这锦囊放在心上。见祝余看了锦囊之后笑了起来,众人不知那织锦上所写内容,甚是好奇。

烈日已升至半天,眼看离午时越来越近,连九凤和强良也快坐不住了,他们二人本就是急脾气,否则不会被天柜山沉沦这样的事情轻易激怒,破誓重返中土大陆了。二人心中甚是紧张,感觉就像自己是炼药人似的,不时转头看看祝余和后土,看他们有什么动作,待见到祝余和后土都安然端坐时,才稍稍安心一些。

时间一点一点过去,天帝祭坛在地上的影子越来越短。祭坛上空那团浓雾几乎凝成实质,只有两寸大小,雾中的黑杆也慢慢变短,此时看去也只有两寸来长。黑杆上撒出的黑丝越来越密,夹杂在白雾之中,显得有几分诡异。白雾中那四颗光闪闪的珠子此时已不再缓缓游动,而是绕着白雾外围急速转动,似是星丸电射,眼力稍差一些的,看到的只是白雾外套着四个彩色光圈。

忽然,白雾中的黑杆轰地一下炸裂开来,化作万道黑光,像一朵小小的黑色烟花盛开,反将白雾牢牢裹住。不远处空中的四团自然灵力也嗡嗡的震了起来,炼药的四人顿时感到一股无与伦比的压力铺天盖地席卷而来,逼得四人几乎动弹不得。

后土喝道:“神药将成,快收真气,用开鼎法诀!”

炼药之前,四人虽经祝余指点,熟知炼药过程,但是身在局中之时,往往被自然之力震慑,不免有些惊惶,几乎忘了此时早该撤去真气,开鼎取药。

听后土这么一说,四人急忙撤去真气,空中的日、月、天、地四属灵力呼的一下飞到天帝祭坛上空,只听轰的一声巨响,那四团灵力撞在一起,射出刺目的光芒,一层一层的劲力排山倒海般向四周散去,连四周大山都被震了几震。

不多时,光芒渐渐弱了下去。旱神女魃等四人忙在手中掐出开启玄金鼎的法诀,那本已透明隐去的太乙玄金鼎,一下子又出在在众人眼前,鼎口叮叮咣咣一阵乱响,忽然砰的一响,一蓬黑芒自鼎口散射了开去,钉住玄金鼎上空的那大团灵力。

太乙玄金鼎射出迫人的灵力,将旱神女魃、奢比尸、夸父、月无痕四人逼离原地。四人被玄金鼎灵力逼在空中,而那鼎中却又射出四道光芒,化成四个光罩,将四人禁制在半空之中。

此时是炼药的最后关头,只要那团灵力被拖入太乙玄金鼎中,与鼎中本身灵力和药丸融合,那便是药成之时。而若有天劫发生,也正是发生在合药之后,神药飞出丹鼎之前。

这时,百灵城上空飘着的缥缈山忽然闪了几闪,消失不见了。

莫说后土、九凤、强良、冷紫晶等人,就是敌方的天沧溟、三残等人都吓了一跳。后土等人担心魔头临时反悔,既想抢药,还不想放过刀枫。天沧溟等人则以为那人抛下他们不管,在这神药将成之时,带着缥缈山遁走了。说实话,天沧溟心里并不知道,面对后土、旱神、夸父这样的高手,那人究竟有几分胜算。

祝余忖道:“魔头也知神药成时天劫将至,想来是怕缥缈山被天劫巨力击毁,将这其收起来了。如不出所料,那魔头只怕是要现身了。”

果然,缥缈山刚一消失,旱神女魃等四人头顶百丈空中,忽地现出一个人来。

天沧溟等人看到那人出现,都松了一口气。

祝余、后土、旱神女魃看到那人,心中都道:“果然是他!”

只见那人看起来与祝余一般年纪,面容俊逸,头发梳理得整整齐齐,身上穿着一件乌黑的长袍,袍身用金线袖着一个一个的金点,一眼看去,倒像是一幅星空之图。那人神色高傲,背负双手俯视着底下众人。

他眼光在后土等人身上一一扫过,看到祝余之时,稍稍皱了皱眉,似是有些迟疑,旋即恢复常态。

他不理会众人,伸手轻轻拍出一团真气,击在太乙玄金鼎上空的那团灵力上。玄金鼎鼎口射出的黑芒本已钉住灵力,这时立即发动起来,将那灵力团一点一点向鼎中拖去。

祝余、后土等人都觉有些诧异,暗道:他究竟是要干什么?

“快阻止他!不能让灵力入鼎!”一声断喝凌空响起。

听到这个声音,祝余喜道:“她终于来了!”旱神女魃喜道:“她怎么来了?”

只见一道白芒凭空出现,像是一道利刃,风驰电掣般向太乙玄金鼎射出的黑芒飞去。

空中那黑衣男子向下一指,那道白芒立时消散无踪。他冷冷说道:“仙子既然来了,又何妨现身一见呢?”

“咯咯咯咯……”一个女子大笑道,“本仙子怎么会像你一般,鬼鬼祟祟、躲躲藏藏,数万年不敢现世,却在背地里净做些坏事!”话音落下之时,几道流光接连闪过,祝余身旁现出七八个人影来。

一见那几人出现,祝余一激动站了起来。原来,那几人之中,就有美桑仙子、飞云、舞轻罗、红孩儿和蓝孩儿在内,还有那个大人族的少年阿成也在其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