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天闲着无事,我手执小镜子在阳光下自我欣赏着的时候,家里的狗叫唤了。

鉴于狗叫得厉害,我就断定,是来生人了。

我从太师椅上站起来,把小镜子轻轻放下,背负起双手,慢悠悠地踱步来到院门后面,大幅度弯下身子,隔着大门和地面之间的缝隙往外一瞧,看见了一双红色的高跟鞋。

我苦闷已久的心倏地一震,是个女人?!

我甚至闻到了胭脂香气,令人心旷神怡。

赶紧站直身子,整理一下衣服和头发,尽量让自己不太高大的身躯站得挺拔,我面色庄重地打开了锈迹斑驳的破铁门。

一张脸上,施抹着厚厚的粉黛,画黑眼线,涂紫色眼影,描血红嘴唇,一副标准的浓妆艳抹,赶潮流的女人都好这样。

可是,我能百分之百确定,这是一张男人的脸。

我瞄了瞄他的胸脯,鼓梆梆的,匀称有沟,但恐怕是假的。

你是二桃大师吗?来人说话了,微笑起来,露出一副洁白的牙齿。

嗯,在下正是!我点了点头,从腰上摸出一把纸折扇,呼啦地一下子在胸前扔开了,一扇一扇的,抬着下巴,睥睨着对方。

那我找对人了!二桃大师,久仰久仰!来人抱起了拳,俯身作了一个揖,面上带着诚恳的恭敬之色,我家闹鬼了,还望二桃大师跟我去一趟,把那恶鬼给捉了去!

可是,我已闭关好多年了!我扭头望向其它地方,一只手有意无意地做出点钞的动作。

没办法,虽说无耻了点儿,但要养家糊口嘛!

我的养家糊口是:一人一狗饱全家饱。

本人已打了多年的光棍汉子,为了驱赶寂寞,养了一条母狗,但跟它一直保持着正常的距离,从未越轨,在它**缠人,抱着我的大腿做**动作的时候,我总能毫不留情地砸给它一棒子。

至于酬金嘛,二桃大师你放心!这个数行不行?来人竖起了一只巴掌,脸上带着豪情。

五万?我的眼睛瞬间亮了,看这家伙穿戴的,脖子上挂着一个大金坠子,应该挺有钱的,路边上还停着一辆黑色发亮的轿车,不用猜,肯定是他开过来的。

二桃大师说得太离谱了,是五百!来人怔了一下,随即纠正道,有些尴尬的样子。

啥?五百!行,那你等着吧!我将脸一沉,扇子一收,旋然转过身,大踏步地钻进了大门。

咣当一下子,我把门子重重地关上了,咔吧一声,又给上了栓。

五百?打发要饭的呢!

这个年代,五百块钱能买到啥?够花几天?

我是真气得慌,气得我都想哭了。

其实,我现在身上连五百块钱都没有了,只剩下十一块二毛五,别说,我还真有个五分的钢蹦子。

要不是种着二亩地,我早就被饿死了。

自从我国开辟了新时代,关于封建迷信的一切,虽然没有被完全勒死,但也差不多了,奄奄一息的,这么多年来一直没有兴旺的恢复起来,作为一个新世纪的捉鬼天师,我总是被冠以骗子和神棍的称号,你说我能混舒坦吗?这日子过得还不是一直处于煎熬状态中,连个媳妇都没娶上,到现在还不确定女人撒尿那地方到底是扁的还是圆的。

捉鬼对我来说,并非难事,但对别人来说就彻底不一样了。

现如今,山寨假货到处充斥的社会上,真正能捉鬼的人不多了,为什么你们就不能好好打赏我!

我要活得滋润了,捉鬼就更有劲了,难道不是这个道理吗?

总之,让我捉鬼,少了一千块钱我不干!

坐回太师椅上,我又举起小镜子照着,看着自己的脸,充满了气愤和委屈,有些扭曲变形,但还是帅得不像话,可惜没让女人们看到,否则够她们心疼上一阵子了。

老母狗还在疯狂地叫唤着,跳脚转圈子的,再次充分说明了,外面那人妖赖着还没走掉。

这家伙脸皮还真厚!

但他已把我惹烦了,现在他就是给我一千块钱我也不去了,没有一千二百块钱,休想请我过去。

呼啦一声,一个黑色的塑料袋子落到我家院子里了。

你妈的!胡撂啥?我不耐烦地走过去,蹲下来捡起它,打开一看,只见里面装着半截子砖头和一沓子红票。

数了数钱,我满意地笑了。

是一千五百块钱。

把钱揣起来,我又打开了我家的大铁门。

怎么样二桃大师?这回满意吧!那人妖谄笑着,递过来一根烟放我嘴里,然后又摁着了打火机把烟点燃。

贪婪地吸了两大口烟,从鼻孔里冒出两股浓浓的烟雾,熏得我眼睛直眯起,用两根修长的手指头把烟从口中夹下来,斜眼瞧了瞧烟蒂上的牌子,是中华的,然后我又笑了起来,笑得非常开心。

接下来,我非常认真地说:我需要一整包烟!

又往家里返回了一趟,收拾了一下东西后,我俩手掐着腰站在大街上等了半天,跟几个一向不愿拿正眼看我的村民打过招呼,这才磨磨蹭蹭地上了人妖的车。

车正在行驶

着的时候,前方路边上有个人在摆手,是一个穿了一身黑衣服,佝偻着背的老太婆,头发已全白了。

我说停车,帮下老人家。

人妖说别了,万一讹住咱们咋办。

在我的一再坚持下,车还是停在了老太婆的身边。

上了车,老太婆在后面坐着,也不开口说话,只是静静地瞧着我们。

这是一位面相挺慈祥的人,就是黑眼圈重了些,跟化了浓厚的眼妆似的。

老人家,你要去哪里?我照着镜子问道。

可她不回答,一直看着我们,身子一动不动,仿佛一尊雕塑一般。

车子继续向前行驶。

时间长了,我就开始犯困,打了一个哈欠,闭上了眼睛,准备打个盹。

我不晓得我在哪儿,我找不到俺家的人了!老太婆突然开口说话了,嘤嘤地哭了起来。

咋办?二桃大师!减缓了车速,人妖用胳膊肘触碰了我一下。

先搁车上吧让她,一会儿给送公安局里去!我慵懒地抬了抬眼皮子,漫不心地说道。

当车行驶到一处大堤时,有一班子送丧的队伍从对面迎过来,挡住了去路,迫使车停了下来。这个时候,我的睡意已过,正拿把木梳鼓捣着头发。

我要下车,我看到我的家人了,就是那群穿孝服的!老太婆扯着嗓子喊道,显得暴躁不安,枯瘦的手在车门上摸来摸去的,不知道咋开车门。

做一件好事儿就等于积攒了一件功德,像我这样的人功德多了不压身,于是我就下了车,替她把车门打开了。

临离时,她神情阴冷地对我说:你小心点儿,别啥闲事儿都管!

她这种态度使我感到厌恶,不愿意搭理她恁些,我弯腰回到了车上。

送葬的队伍里有人抬着棺材,也有人抬着灵位,白花花的纸钱撒得满地都是,就是穿孝服的人不哭,嘻嘻哈哈地说笑着。

队伍从车旁过时,我瞥了一眼灵位上摆放着的遗像。

遗像上的人正是刚才搭车的老太婆。

人妖也发现了这一现象,身子抖嗦了起来,惊恐地望着我,不知所措。

突然咣当一声巨响,从下面传过来明显的震动。

原来是送葬队伍里发生了状况,捆棺材的绳子断了,由四人抬着的棺材掉落下来,重重地砸在了地上。

快走!我赶紧暴喝一声,这里恐怕要尸闹了!

轰地嗡鸣,人妖猛地将油门子给大踩了一下子,车倏地往前蹿了,然而方向却没把握好,往人群中扎去了,一连撞到了好几个人,最后一头碰到了棺材上,把棺材给顶歪倒了,棺材盖子翻了去,里面的尸体滚了出来。

由于忘了给身上打安全带,我的身体不受控制地往前一扑,脑袋在撞在了前档玻璃上,险些没昏过去,额头上火辣辣的疼,用手一摸,发现起来了个鸡蛋一样的疙瘩。

我靠,你这车咋开的啊!火气急蹿上来,我没能忍住,抡起拳头往人妖脸上砸了去,把脸给他砸肿了一块子。

送葬的人把车给包围了起来,不让走了,有人拍打窗子拽车门,有人用脚踹车,面目狰狞地叫嚣着,让我们两个从车里出来。

幸亏人妖及时把车窗都锁死了,要不然,我俩被人家拉出去活活打死都有可能。

咋办?人妖捂着脸上的伤,流着眼泪问我。

我靠,还问我!我又是一拳捶在了他脸上,把嘴角子给他捶得流出了血,瞅你肇这破事恶心人了,还能咋办,有电话没,报警吧!

哦对,报警!人妖慌忙掏出手机,拨打了起来。

我往他手机上瞟了一眼,本想是看他用的是啥牌子手机,却发现他拨打的是一零,少个一,恼得我准备再给他一拳时,车外面发生了异常的情况。

只见那老太婆的尸体不知啥时候站起来了,吓得众人尖叫抓狂,纷纷散开逃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