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愧是二桃大师!厉害厉害,在下实在佩服!沉默了一会儿,突然苦笑一下子,人妖老实地承认了,侧挪一下身子,又对我抱拳作揖起来。

不要恭维,你告诉我,这是什么意思?是谁派你来的?我把两盒子中华烟掏了出来,用力一捏,中华烟顿时化成了两堆沙土。忍不住惋惜了两声,我渐渐地地松开了手,任沙土一点儿一点儿地从手中滑落下。

是刘御龙!人妖回答道。

竟然是他!我不禁有些惊讶,脑子里出现了一些相关于他的信息。

刘御龙,七十多岁了,跟我是一个村的,专门扎纸草为营生,也帮别人操办丧事,在四邻八乡算是有名的了,平时人尊称刘道长,据说是有一些特殊本领的,处事能力强,性格稳重,为人热情,大大地抢占了我的风头。

但最关键的一点是,刘御龙已去世了,算下来,死了大概快有三年了,前一段时间从他的坟边过时,我还看到他的坟上长满了荒草,坟前无点燃痕迹,显然已很久没有人拜祭过他了。

刘御龙为什么要找我?我从包袱里掏出我的小镜子,一边照着一边问道,见发型有些乱,我便又掏出一把木梳子,梳起头来。

他让我转告你,当他死期满三年的那一天,他会复活,从坟里钻出来,要处理一些杂事,他希望到时候你不要插手多管闲事!人妖说道,脸上带着微笑,但一双眼睛已变得犀利了起来,目光如同锥子一般。

哦,原来是这样啊!我收起镜子和木梳,又掏出了纸折扇,呼啦地晃开了,一摇一摇地扇着。

二桃道长,行不行?给个准话!人妖催促道,脸上开始显得不耐烦了。

那你先告诉我,我长得到底有多帅?我指着自己的脸问道。

不得不承认,我有些明知故问的意思。我知道,我是天底下最帅的男人,这一点儿,毋庸置疑!但我还是忍不住要问,因为我想多听一些赞美。

二桃大师,你想听实话还是假话?人妖皱起了眉头。

当然实话!我毫不犹豫地选择。

像我这么帅的人,需要听到善意的谎言吗?简直是笑话!

说实话!你长得一点儿也不帅,难道你不觉得你自己长得像王宝强?!人妖说得有些激动,几乎是用吼的。

哗啦一声,是玻璃碎掉的声音。

碎掉的是汽车的前挡玻璃。

只见一个人正站在车前,手里有一把大锤子。

这个人穿着一身肥大的青色寿衣,脸色灰暗,很瘦,眼窝深陷,脸颊塌下去,浑黄的眼珠子瞪得老大。

我认得他,竟然是刘御龙。

迟疑了一下,我打开车门下了车,走了过去,问道:刘道长,你这砸车是什么意思?

没有立即说话,刘御龙把锤子扔到地上,拍打了几下身上的玻璃渣子,拉开车门,把带着满脸惊慌的人妖从里面拽下来,给摔倒在地上,一脚踩住他的身子,两手抱住他的头,使劲一拧。

咔嚓一声,这人妖的脖子就断了,再也不会动弹了。刘御龙掏出一套黄符,往人妖身上一贴,噗嗤一声,火苗顿时就冒了起来,熊熊燃烧起来,烧到一半时,又听得哗啦一阵响,人妖变成了纸人,继续燃烧,发出了毕剥毕剥之声。

可惜了!我不禁摇了摇头。

糊个纸人让它活动,其实并不容易,所用的纸草不仅要用尸油浸泡九九八十一天,还要放在殡仪馆里或者太平间里吸收一定量的死亡气息,然后安排一个阴灵附在上面,更重要的是得往纸人上面撒一种极其珍贵的障眼粉。这种障眼粉性质同于迷情粉,但比迷情粉要厉害得多,散发性很强,让人嗅到会产生以假乱真的幻觉。

往鼻子上涂上棕油能破解这障眼粉,这就是我为啥用浸过桐油的棉絮团塞住鼻孔的原因,我早就怀疑人妖不是个人了,不仅是因为他能看见鬼魂,而且他即使施抹了味道浓的脂粉也掩饰不住他身上的浆糊和尸油味道。

我毁掉这东西,是为了向你谢罪,二桃!刘御龙面带歉意地说,还朝我鞠了一个躬。

没事儿,都是一个村的!对了,刘道长,你不是已死了吗?咋又出来了?说实话,我现在真的没办法确定这刘御龙到底是个活人还是个死人。

刘御龙呵呵笑着,不予回答,而是上了车,并且招呼我也上去:走吧,二桃,我送你回家!

听他这么说,我没啥意见,于是就上了车。

一路上,我俩基本无话,我索性将座椅放倒,平躺下来,迷迷糊糊中睡过去了。

又过了很久,我醒过来了。

坐起来一看,太阳已落山了,我发现汽车来停在了一条长满野草的土路上,周围有很多摇头棒子来来往往的。

所谓的摇头棒子是一种撵人鬼,具体是怎么繁衍出来的无从考察,在民间有很多这样的鬼,很容易遇到。它们有人的模样,但身窄头窄的,只有两寸宽,跟人被活活挤扁拉长一样,个子非常的高,头总是不停地一摇一摇的,望见人便嘿嘿地笑,喜欢在傍晚时候,于荒山野岭间跟踪着独自赶路的人,一旦被这种鬼给缠上是非常麻烦的,被它撵住的人只能不停地往前走,最好别回头,不能绊倒,否则,回头有可能会被吓死,若绊倒的话会被它们扑上,压得你起不来。

遇见这种撵人鬼,赶紧回家,回到家后关上门放狗放鹅就行了,能把它们给吓走。

刘道长,这里是啥地方?我忍不住问道,看着这么多摇头棒子,头皮着实有些发麻。

这条路是双极路,是同往阴阳界的,汽车没油了,没法走啦!刘御龙愁眉苦脸地道,懊丧地拍了一下大腿。

我靠,你不是送我回家,跑阴阳界干啥去?我恼火不已,有种想甩给他一耳光的冲动。

我们两个下了车,一群摇头棒子顿时围了过来,嘿嘿地笑成一片,刘御龙将身子一缩,撩起衣服蒙住头,运用口技,学起了狗和鹅叫,把它们给吓得一哄而散了。

他带我来到了一口井边,指着里面让我跳下去。我探头往下一看,井里面深黑不见底,哪能说跳就跳,这回我多了个心眼,不能啥都听他的,这家伙挺爱骗人的。

为啥要跳井,通往哪里?我揪着下巴上短胡茬子,挤眯着眼问道。

可这刘御龙不答我,自己扒住井沿跳了下去,过了好久我才听到一声沉闷的噗通,可见这口井不是一般的深。

见没了刘御龙,后面又有摇头棒子哄然汇聚过来,万头攒动,密密麻麻的,一眼望不到边,嘿嘿之声此起彼伏,跟荷塘里的蛙在叫似的。我再也顾不上踟蹰了,一咬牙,也跳进了井里。

身子一直往下落,到最后掉进了水里,寒冷刺骨,冻得我顿时浑身颤抖,牙齿梆梆地打晃。这下面可真宽阔,竟然是一条河,还有河岸,岸上正站着刘御龙,原来他在等着我。

我刚游到岸上,刘御龙也不跟我说话,拔脚就往前面走,我也别无去处,对这等境地也不了解,只好在后面跟着他。

这条河里的水是发黄色的,清澈见底,下面都是一些会蠕动的东西,这东西叫啥名字我不晓得,身上有红色的大盖子,小的跟碗似的,大的足有脸盆那般,有点儿像龟鳖,没见哪个把脑袋给伸出来,蠕动的时候也看不到它们的腿脚。

越是往前走,这河就越浅,走过老大一阵子之后,前面出现了一群人,他们穿着华丽的衣裳,手里拎着新鞋,个个赤足在河里蹚着走,哭哭啼啼的,哀声婉转凄凉,十分悲戚,让我听了鼻子一酸,险些跟着流下泪来。

其实这条河就是黄泉,人死了过完头七之后,必须要蹚这黄泉水,因为他们生前脚上沾了泥土太多,若不被黄泉水冲洗去的话,是飘不起来的。倘若飘不起来的话,走路就会沾土,长期下来会积铅。鬼魂脚上粘铅一克,等于活人脚下坠挂千斤,会导致行走困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