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齐皇室二十年经营,朝政稳定,国富民强。皇室的生活虽然不如前朝奢侈荒**,但是却是不可能把人养的瘦弱至此的。

更何况这个人还是未来的驸马。当朝帝师之嫡长女。

段卿卿站在皇宫最高的揽月台放鸽子。李齐钰走过来的时候,恰好看到那个人站在靠着揽月台高高的栏杆沉思的模样。

天阴欲落雨,穹苍云密布。

那个人身穿淡紫色烟雾般的罗裙,裙摆银线绣就,故而泛起浅浅的光晕,这身衣裳是今年的贡品中最好的缎子,原本是要给李齐钰自己做了衣裳在皇帝选妃的时候穿的,可是当缎子到手里的时候,李齐钰不知怎么的,就命人给段大小姐量了身。量的时候,段大小姐丰盈如玉,身段凹凸有致,连宫女们都看的艳羡不已。如今穿上身,却发现人已经撑不起衣裳了,当初为了美感而做的宽大的广袖如今更加衬得那露出的手腕纤薄的可怕。

此时,离她发现段凌失踪,不过十日。

她便这样形销骨立。

李齐钰不知怎么的,觉得眼睛干涩的厉害。

于是走过去,将手搭在了对方的手上。

那双瘦的骨节突出的手默默的捧着手里那只灰色的鸽子,摆弄了数遍,亦没有松开让鸽子飞走。

直到她被李齐钰这么一搭,才好像瞬间惊醒过来似的,抬起脸来,柔柔的唤了一声:“公主。”

李齐钰应了一声,抬手摸摸她的脸。段卿卿栗色的眸子就软软的看过来,虽然难掩愁容,却款款缠绵,柔情似水。

李齐钰心里咯噔一声。

便看见那人双手一抬,鸽子顿时顺着这一抬之力飞了出去。

灰色的鸽子冲向灰色的天空,片刻之后越来越小,直到只看得到一个灰色的小点。

李齐钰才疑惑的出声:“卿卿,这个鸽子……”

段卿卿抬头仰望那个越来越小的黑点:“这个鸽子是段府以前的下人们养的,原本是有一笼的,如今就只剩下这么一只了,其他的不知道哪里去了。”

李齐钰心里一紧,其实鸽子的事儿她都是知道的,那笼鸽子目前还在冷宫的地牢被看守着呢,她命令太监日日放出,却杳无音讯。没想到还有一只漏网。

既然这是最后一只……

李齐钰背对着段卿卿的右手,摆出了一个奇怪的手势。

揽月台的阁楼后面,一个黑色的身影一闪而逝。

李齐钰陪着她仰望天空:“卿卿放出这个鸽子是要如何呢?”

“我爹若是被人抓走,必定九死一生,我发消息给曾经救治过我的神医,让他速速赶往京城。若是我爹能从坏人那留的半条命,她也能起死回生。”

段卿卿喃喃。她其实是清楚她父亲的,固执的要命。若是落入乱党手里,她相信他不会屈从。故而只会遍体鳞伤。

如若曾经救治过自己的神医能赶来,能救的父亲的性命,她就已经万分感激。

她以前大门不迈,也从不问朝政。

父亲清廉古板,无兄弟姊妹,家里来往的同僚不多,故而摊上大事,便毫无出路。

虽然不曾告诉李齐钰,但是她确实是做好了最坏的打算。

“公主那边查的怎么样了?”

李齐钰抿了抿唇:“二十年前,前朝荒**无度被推翻之后,被暴民们围堵在皇宫后面的东郊巷,一把火确实是烧尽了全部的前朝血脉。可是前几个月,本宫听到北方和大燕交界的地方,有人自称前朝太子,要光复前朝。”

“于是他们抓了我爹?”段卿卿轻声接道,接着摇摇头:“这不可能,我爹一无兵权,二无党羽。抓我爹毫无用处,公主你说是吗?”

李齐钰握了握拳头:“他们的意图,本宫也未曾猜透,也许不是他们做的也不一定。”

段卿卿垂下头,乌黑的发丝掩住面孔,看不清表情:“也许,并不是朝廷上的人?”

她这一句让一旁的李齐钰悚然一惊:“卿卿何出此言?”

段卿卿苦笑:“我段家有两枚传家宝,一枚,便是我送给你的玉佩。此玉佩到底如何好我不知道,只知道爹爹告诉我,那是要给我未来相公的,其他人看一眼都不行。这枚玉佩虽然贵重无比,但还不至于使我全家遭受这样的大难。”

她抬起脸来,看着李齐钰,突然笑了一下:“这样想来,就只有另一份东西了。”

李齐钰沉默,握紧了拳头。

“公主可知道,我家另一份传家宝啊,应该就是我身上的蛊毒了。”

“我也是近几日才想明白我父亲为何一直让我养着宝宝,压制着我体内的蛊毒了。”

“因为它是在太厉害了,厉害的如果天下人知道,他们都会想要啊。”

“这几日我发现我不仅力气变大,而且以前爹爹请武夫教我的那些强身健体的功夫,如今看起来都威力巨大。”

“公主你说……这样的好东西。别人怎么会不想要?”

段卿卿一句一句冷冷的说着,突然明白了怀璧其罪的道理。

“可是他们想要就来找我就好了啊。为什么要动我爹爹!”

最后一句仿佛是从嗓子里吼出来的,随着她这一句话,紫色如烟的袖子狠狠的甩出,五米外揽月台的一根石柱应声而炸开。发出巨大的响声。

如若这一袖子是抽在自己身上,估计自己绝难抵挡吧?

纵然李齐钰绝非常人,此刻也情不自禁的摸了摸胸口。惊出一身冷汗。

原来她身体里的蛊虫,是这样厉害么?

可惜她想错了,自己要的,才不是这威力巨大的毒虫蛊物。李齐钰一边暗想,一边又担忧,这样的段卿卿,如果发现自己本来的面目和目的,将会给大齐皇室带来怎么样的一场灾难?

她这厢正低头沉思,那头段卿卿的声音便已经响起:“公主,臣女能拜托你一件事情吗?”

李齐钰勉强一笑:“卿卿何须和本宫客气。”

她这样的回答明显给了对面的人力量和感动,对方走过来握住了她的手:“我想搬回段府去住。”

这……

“不行!”李齐钰轻喝。

“公主你明明答应了我的!”

“卿卿你觉得你去段府就能引来那群人了吗,别太轻敌了,能彻底换掉整个段府的人,难道是你一个人能对付的?”急急地打断段卿卿的话,李齐钰牵起对付的手就往长乐宫走:“段凌身为本朝太傅,本公主一定会查个水落石出,还卿卿一个完完整整的父亲的!”

“卿卿若是信不过本宫,那么本宫在此立誓……”

“如若本宫不能还卿卿一个活的太傅!就让本宫……”

李齐钰的嘴被捂住了。

紫色的人迅猛的扑过来,捂住她的嘴巴:“别……”

李齐钰静静地看着她。

“别让我失了父亲,还……还赔上媳妇。”

苍白的脸虚浮起淡淡的红晕,李齐钰突然觉得自己心也跳的极快。为什么她如此会说话?这样,她就算没有发誓,也不能违背今日所言了。

两个人静静地呆了很久。

李齐钰才干干的说:“本宫让御膳房准备了莲子羹和参汤,卿卿近些日子瘦得厉害。快随本宫回去,先用了晚膳再好好休息会儿吧。”

段卿卿看着被她拉住的手,心里涌起一股子暖意。

长乐宫内,段卿卿正大口大口的喝着莲子羹。

越是这样紧急的关头,她越不能倒下。这个道理她懂,故而朝着碗里扒饭的速度也就分外的快。

看得小宫女们偷偷侧目。

正吃的起劲,却见一个太监快步走来,给公主请了安之后,站起来,面上带着讨好的微笑:“长公主,陛下让奴才过来请公主过去盘龙殿用晚膳。”

“哦?”李齐钰扬了扬眉毛,今日她已经陪李齐厉用过午膳,按理来说,他明明知道自己最近忙于查清楚段卿卿来历一事,是不会再晚间打扰才是,怎么会在这个时候突然又需要自己陪着吃晚饭?

难道十七岁了还不能一个人好好吃饭了吗?

这么想着,大齐长公主的脸上,就微微的露出一丝不悦来。

那小太监也是个会察言观色的,一见公主不开心,立马就跪下了:“公主,是因为陛下今日在御林苑练习骑射,不巧正飞过来一只肥美的鸽子,陛下将其射下之后,便兴致大发,一连去林子里狩猎了好几样猎物。箭无虚发……然后吩咐御膳房做了呈上,故而想请公主殿下和……和……”

他和了半天,眼睛朝着段卿卿看去:“和未来的驸马殿下,一起去盘龙殿用晚膳呢……”

他这一厢话说的圆滑无比,既说了陛下最近骑□□进,又道出了陛下姐弟情深,猎物也要同长公主分享。却让李齐钰脸色一沉。

心里突然升起一股不妙的预感。

“你是说……陛下突然在御林苑猎到一只鸽子?”李齐钰艰难的问,同时不安的看向已经停下动作的段卿卿,对方脸色惨白,眼睛瞪的极大,直直的朝着小太监看过来。

小太监不明白为何会有这样的变故,扑通一声跪下:“回公主,是的,陛下也不知道为何御林苑会有鸽子出现……当时正在练骑射练的兴起……就……”

“哪只鸽子……是什么颜色的?”嘶哑而惊痛的嗓音从未来驸马的口中问出。

小太监抬起头来,弱弱的回答:“灰……灰色的,脑袋上还有一撮白毛。”

……

李齐钰眼睁睁的看着那个紫衣的人喷出满口的鲜血,然后缓缓的倒下,她扑过去,只来得及接住对方重重倒地的身子。

长乐宫内响起李齐钰的声音:“卿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