行军的路途倒不是十分艰苦,因为有很长一段时间,行军的路程都是在大齐境内行军,李齐钰易容成随行的副将跟在赫连倾身边,绕过洛水,经过连绵的山脉,到达大齐和大燕边境的时候,李齐钰才明白了赫连倾要和大齐借兵的原因。大燕和大齐的边境,东边是水草丰茂的青多草原,西边则是险峻的山脉。东边的军队防守十分严密,就算是大齐的军队和他们正面交锋,也未必赚得到便宜。然而唐齐额铭山这边,虽然路途难走了些,毕竟防守薄弱,天然地势险峻,是个好攻破的地方,但是对部队的战斗力要求极高。

李齐钰在心里默默地筹划着,观察着地势,暗自想着归来时候的战略。

当一行人在白雪皑皑的冬天站在唐齐额铭山下的时候,赫连倾停了下来看了看天色,打发众人停止行军,安寨扎营。

寻了离山脉较远的一块平地停下,既能防止可能的雪崩,又能妥妥的驻扎下三万人的庞大队伍。其实这三万人中,只有两万七千人是真正的战士,剩余三千,兼是受过残酷暗卫训练的女子,她们虽然不曾真正上阵杀敌过,但是论智谋武功,暗杀技巧,用毒行医,却远在这批士兵之上。

士兵们十分迅速,不到两盏茶的时间便已经将帐篷搭好,毕竟男女搭配干活不累,况且这样的天气也容不得片刻迟缓。然后架起了大锅,开始备置晚饭。

等到草草的用完晚饭之后,赫连倾便叫了正副二将和军师来中军帐议事。

中军帐扎在一个小坡背后,它的左右边就是这支部队的主副二帅的军帐。赫连倾这次来大齐带的人虽然就那么四个,可是居然军师、太傅、先锋全配齐了,而李齐钰易容成副将默默地坐在正将身边,垂着头细细听,却不说话。

她这次随军,并未告诉任何人,就连正将也不知道他身后的那个沉默寡言的副将,早已换了人。

赫连倾摆出了半张地图。

为何说是半张,是因为在这张地图上,只画出了大齐和大燕边境的这座山脉,以及他们即将要攻打的那个部落的地图。他这样的谨慎,就算是借兵也不肯让对方将领看到自家版图的全貌。李齐钰垂下眼帘,细细的记下来这地图上的线条。

赫连倾在地图上指点,布置着明日的行军路线,以及可能的战斗。

这个部落,一直是依附戈尔德的,部落比较小,容易攻破,且离大燕王都较远,消息不容易散发出去。待得拿下这个部落,便可东行,绕过草原腹地,一路直取王都。

而明日要做的,便是先去调查城中兵力几何,然后先刺杀汗王,再在部落屯粮处放火,等到整个部落大乱,就趁乱攻出,绞杀整个部落反动贵族。

不得不说赫连倾在军事上的确是个强劲的对手,他的安排进退有度,非常恰当。连正将都露出十分信赖的表情来。

只有李齐钰用在众人看不见的地方悄悄的摁了摁疼痛的胸口。进了军帐,只有她一人还披着厚厚的大氅,瘦弱不堪。偏生沉默寡言。惹得赫连倾身边的军师连看了她好几眼。

那正将见状,蛮抱拳道:“我这副将虽然沉默寡言且个性古怪了些,军师你莫要看他身子瘦弱,却是暗杀和快攻的好手。”

赫连倾眼睛一亮:“是么?既然如此,那刺杀汗王的事就交给你如何,再带几个人去,务必要一次刺杀成功。”

那正将惊疑不定:“太子这第一次暗杀就出动副将,算是全力一搏?”

赫连倾挥手:“正因为第一场刺杀十分重要,只能胜利不能失败,才必须全力以赴。你听明白了吗?”最后一句却是向着李齐钰说的。

他都已经如此说了,李齐钰于是抱拳:“末将领旨!”

接着又商量了一些细节和一些军情之后,便敲定了明日的行程。

李齐钰摁着剧痛的胸口,保持着清醒的神智,直到走进她自己的军帐,才身子一软,倒在了矮榻之上。

她房间扮成军奴的王霁云大惊失色。扔下手中的物事儿便奔了过来:“公主你怎么了?”

李齐钰抬起头回他一个虚弱的笑:“蛊毒发作了罢了。”

王霁云叹了口气把她扶起来,然后从怀中掏出个小瓶儿,倒了两粒药丸给她服下,然后又摸出个青色的小瓶子递给她:“这是我用那灵蛇的血配的解毒丸,可压制住数个时辰的蛊毒之痛。配的不多,公主您先放在身上。这紧要的关头,暂且用着吧。”

李齐钰点点头,她已经痛得神智混乱。贴身的衣服早已经被冷汗浸湿。只抬起尚且清明的眼睛望了王霁云一眼。

可是就是一个眼神,对方也明白他的意思,重新拾起地上的木瓢,王霁云打开了一个帘子,帘子后面是冒着腾腾热气的巨大木桶。

把手伸进去试了试水温之后,王霁云开始往里面倒着各种药粉。药粉倒完之后,他掏出了一个麻袋。

伸手一淘,一条盘着身子,冻得硬邦邦的灵蛇就被他抓在了手上。

墨绿色,圆头圆脑,蠢萌可爱的模样,可不就是段卿卿曾经的宝贝嘛。

如今因为这北方的天气,已然僵死过去,可王太医不管不顾,将那蛇往热水里一扔,然后再帘子前面升起了火。开始烤热石头,等着水凉的时候往里加去。

那灵蛇在热水中苏醒,随即被烫的猛窜起来三尺高,被王霁云眼疾手快的一巴掌再次被拍入水中。然后又被烫的窜起,再次被拍下去。由于水中的药物散发,它一次比一次跳的低,且无力,反复多次之后,它瘫软了下来,默默地沉入了水底,苦哈哈的闭上了眼睛。如果它能尖叫,现在肯定满屋子已经响彻了它叫救命的声音。

王霁云看着它不动了,默默地走到李齐钰面前:“公主,水准备好了。”

李齐钰勉强为自己除去了外面的大氅,就再也没有了力气。她看着王霁云露出一个虚弱的笑容来:“霁云,麻烦你了。”

王霁云默默的低了低头,替她更衣,直到只剩下那一身已经被冷汗湿透的贴身衣服。然后他一弯腰,就将人抱起,走到浴桶便,将人放了下去。

人一进去,水瞬间就化为了黑色。

王霁云目不斜视的走到了帘子前面,开始认真的烧火。

里面李齐钰的情形并不好,他知道。那样骄傲的女子,却必须由陌生的男子为她更衣,这样的羞耻和痛苦,他不敢想象。

可偏生,对方脸色不曾表露过一分。王霁云不明白,为什么她不恨。

明明这一切都是那个人加诸在她的身上的。

那不得不在他面前展露身体的难堪,那被下蛊毒的愤恨和痛苦。

这些,对方仿佛都没有感觉,只有在为她换衣服的时候,她微微发抖的身躯,才昭示着她的内心并不如表面上那么平静。

王霁云一边烧着石头一边在心里大骂着段卿卿。

李齐钰身上原本的蛊毒并不难解,他在研究段卿卿养的那条灵蛇的时候发现,这个蠢萌的物体虽然看上去不起眼,而且杀伤力也不是那么明显。

确实克制天下蛊毒的至宝。

原本有了这条蛇,只要配合一些药物,便能将李齐钰身体里的蛊毒杀死。

可是他没想到蛊毒在人体内还能成长,甚至变化,变得更强大。

直到询问李齐钰的时候,才知道,段卿卿将自己的血喂给了她。这就是那个蛊毒为什么突然变得就算灵蛇在也只能暂时压制的原因。

段卿卿身体内的蛊无比霸道和强大,以前灵蛇也只能稍稍克制,在内有蛊外养蛇的情况下,段卿卿的体质发生了巨大的改变,她的血确实可以杀死一些普通的蛊,可是对强大的蛊来说,却是十分好的补品,如果血弄不死那个蛊。反而让蛊吸收了的话,发生什么样的改变便不得而知。

李齐钰就是被这样一只进化过的蛊弄得几欲死去。

这一场药浴换了无数次水,直到那漆黑的药水重新变得无色之后,王霁云才将李齐钰从浴桶中扶了起来。将灵蛇捞出,擦干净,继续放回布袋子里,等待他继续冻僵。才回来伺候李齐钰。

正伸手准备给对方剥下湿衣的时候,李齐钰睁开了眼睛:“我可以自己来,你退下吧。”

王霁云的手顿了顿,片刻之后,默默地转身准备离开。

他离开的时候,李齐钰对着他的背影说:“你给我准备的药能撑三个时辰么?明日我要去刺杀部落王。”

王霁云的手握紧又放松:“如果我说不能,你会不去么?”

李齐钰被他反问的一顿,片刻之后冷静的回答:“不会。”

她并不想露出马脚,坏了大事。

王霁云苦笑:“那,这个药就必须得保证能撑过三个时辰。”

李齐钰点头:“本宫知道了,你下去吧。”

看着那帐帘被掀起,然后落下,李齐钰默默的解开湿衣服,然后拿起床头的干净男装换上,由于水汽的蒸润,易容的面具早已松弛,她默默的取下面具,然后打开被子躺下。

第一次蜷缩起自己的身体,以寻求保护的姿态缩进被子里。

刚刚那软弱无力,任由别人摆弄的自己,是多么羞耻。以至于她只能默默的安慰自己,还带着面具呢,至少,王霁云看不清她的脸,看不清,那这个虚弱的,只能任由陌生男人反奸自己身体的女人便不是那个尊贵的长公主李齐钰。

作者有话要说:哎哟……不知道放假就不想更啊啊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