终南,寻道峰,摘星楼。

从某种意义讲,摘星楼就是终南的一个标志,就像映雪宫之于天女宫,浮萍宫之于罗浮,余晖殿之于清微,天剑阁之于太行剑派一样,是那种就算门派上下全部死绝都要守护的核心存在。

摘星楼并不高,上下只有三层,是一个宽敞,古旧,看不出任何一点特色的老舍,顶楼的一处凉亭,两个人正在悠闲的下棋。

一个四旬左右,一身青衫,无论是落子还是思考,都是一派儒雅,三缕美髯疏密适中,长短错落有致,偶尔轻抚一下,说不尽的风流雅态,道不完的宗匠气度,怎么看都像是一派大儒在指点江山。

而他的对面是一个伟岸老者,坐在那里远看像一根羽毛,近看像一座山,似重若轻的两种气质在他身上实现了完美的融合,和中年儒生面对笑意不同,他的脸色一直比较凝重。

两个人用的是最普通的棋子棋盘,落子时也是规规矩矩的,一点也不像那些高阶的修行者那样虚空设盘,行法为子既斗法又斗艺,让小辈修士一看产生好生了得的感叹。

“掌门,那件事暗盟通知你了吗?”

伟岸老者落了一子后,轻声的问道。

中年儒生微笑回道:“你觉得那帮家伙会让我得闲吗?”

“那该怎么处理?”

“老连,应该我问你才对?”

伟岸老者面色一红,但立刻恢复了镇定。

“此事虽小,却十分难以计较,除了掌门,其他人真不适合决断。”

儒生大有生意的看了老者一眼,也没多说其他。

“那就这样吧,免去惊落师天人楼副楼主之职,罚灵石三十万,在冷风崖风口处镇压十年。免去方剑为取贤堂堂主一职,犹令狐九千继任,两年后寒山密境开放,给殷长生门下一个名额。”

伟岸老者一听大惊失色。

“这,这是不是太重了,杞无忧长老会不会有意见?”

儒生脸上忽然出现了一丝讥笑。

“有意见?他什么时候没意见过,要是没意见,何以无忧啊。”

“明白了,领法旨。”

“敬荛,你现在是长老堂首座,明白吗?杞无忧已经是历史了。”

“让掌门费心了,我这就去办。”

“谁说是现在了,半年后吧,你有什么阻力可以找我,当然,也可以找暗盟,他们不是最喜欢过问这样的事情吗?”

伟岸老者听的一身冷汗,时间越长,他就越能发现这个表面上人畜无害的掌门的厉害之处,想当年杞无忧那是何种气势,现在呢?不提也罢。

从赵简这里出来,连敬荛立刻赶往灵兰小筑,将掌门的决定告之了殷长生。

“有劳首座了,可是我那徒儿?”

“老殷啊,掌门已经全力补救你所受的损失了,你那徒弟……就看造化了,我们的内门任务是无法更改的,这你比任何人都清楚。”

殷长生仿若未闻,久久不语。

连敬荛拍着他的肩膀,又道:“以后好好培养尚延吧,这次真要感谢暗盟那些管闲事的,没他们的压力,掌门也不会处理的这么干脆,行了,别在为一个没过门的徒弟操心了,好弟子以后不是有的是?老哥言尽于此了。”

说完,连敬荛化一阵清风而去,只留下殷长生一个人默默的矗立,月光把他的影子拖的无比孤独的修长。

当李文焕在夜幕中下山的时候,他不知道,背后有两双眼睛正在凝望着他远去。

“爹爹,真的不叫住他吗?”

“兰兰,你看他的背影和脚步……我们回去吧。”

从终南返回红尘相当简单,两个传送即可,从终南传到三清宫在修行界设立和人间相通的那个入口处,在从那里传送一次,就直接出现在唐国的都城长安了。

漫步长安街头,这个红尘里最强大国家里最繁华的城市,李文焕要不是在修行界里转过一圈,肯定会被长安的繁华和安逸折服的。

无论大街小巷,长安都是用特殊的碎花石铺的很整洁,连一条土道都找不到,而且路面之宽,行人之多,街头各种小买卖,手工艺人林立,各色的马车轿子络绎不绝,但是在这熙攘中却有独特的秩序,很少有发生冲突的情况,每个人的脸上都洋溢着满足的笑容,他们长相各异,身材有别,语言更是各种口音夹杂,从各个方面可以看出,这是一座古老,开放,包容,足以堪称伟大的城市。

李文焕特地在这里玩了一天,吃了好多小吃,还买了一些栗花糖,这是长安女性最喜欢的一种糖果,香甜可口不说,光是那花花绿绿的糖纸,就能杀死一切看到它的女性。李文焕推算老魏的侄女想必也十七八了,应该很喜欢这种东西才对。

对比一下自己生活的吴越,自己到过的南齐,和人家唐国一比那真是落后五十年啊,就不说别的吧,自己也算生活在豪门了,就没看过这么精致多彩的糖纸,甚至连彩纸都很少见,见到的也是颜色稀薄,质地灰暗那种,而且像长安这么雄伟的巨城,都快赶上吴越一个州府了。真不愧是傲视天下的头号大国。

从唐国到南齐骑马最快也要四个月,但是对于李文焕来说化沙一路狂飞,十个时辰左右就踏上了南齐的国土,随便弄了一副地图,一个时辰后赶到老魏的老家,正阳县,这是个整个县城只有两千多户人家的小地方,从长安赶到这里的李文焕不禁感叹,这反差也忒巨大了点。从最繁华的都城来到了最贫困的乡下。

按照魏三说的地址,李文焕很快的就摸到了一家小院旁,里面两间低矮的茅草房看样子已经失修许久,外面的木门也坏了十之七八了,要是这家真是魏大魏屠夫家,那可真够寒碜了。

依李文焕的设想,一个屠夫家里总该有十几头猪充门面吧,这个破小院别说猪啊,连鸡都找不到一只,莫非搬家了?

“有人吗?”

李文焕站在门口喊了两声,这时候,从草屋里走出一人,看上去也就十六七岁,人很瘦,穿着粗布衣裳,看上去有些发育不良的小姑娘,尽管如此,还是难以遮盖她天生过人的姿色,尤其是那对黑亮的眼睛,眨起来格外的有神采。

“这位公子,请问你是?”

“姑娘可否姓魏。”

“啊,正是,公子你认识家父?”

“那就对了,我是你三叔的朋友。其实早该来了,因为有些事情耽搁了。”

李文焕温和的笑容打消了少女的疑虑,她将木门打开,将李文焕放了进来。

“从未听家父说起过三叔,但是我小时候听母亲说过一点,他人呢?”

“他啊……”

听着少女的问题,李文焕真不知道怎么回答才好,他又想起了老魏那粗矿不羁的样子,那样的音容笑貌好似就发生在昨天。

“你三叔现在可了不起咯,得了高人点拨,修仙去了。”

“啊,真的啊,这世界真的有神仙吗?”

小姑娘心性单纯,很自然的相信了李文焕的说法,两只大眼睛闪烁不停,那个好奇劲十分可爱。

“神仙是没有的,不过有修士,有仙术的家伙们,你看。”

李文焕摊开手掌,上面多了一个小火团。

“啊啊啊啊,天啊,好厉害。”

小姑娘激动的跳起来,满脸的不可置信,如果说当时她还有点怀疑李文焕的来历,现在完全相信了。

“好了,现在可以告诉我你的名字了吧,令尊令堂呢?”

小姑娘使劲的点着头,说道:“我叫魏歆,名字是母亲起的,她在我十岁的时候就去世了,家父还在市场呢,估计要晚一点才能回来。”

“啊,是这样,你叫我一声李叔叔,我在给表演个法术看如何?”

李文焕见她可爱,起了逗趣之心,魏三和他是过命交情的兄弟,他的侄女对李文焕来说也算是一个亲人了。

“才不要,你也不比人家大多少,想占人便宜吗?”

这时候李文焕手又一摊,上面多了几块明晃晃的栗花糖,那精美的糖纸立刻吸引了少女的目光。

“叫不叫?”

“叔…叔。”

李文焕笑呵呵的将栗花糖交到了魏歆的手里,小姑娘却有点不好意思打开了。

“你一块,我一块,我们一起吃。”

说完李文焕拿起一块,将糖纸剥去,放进嘴里,少女看他吃的这么痛快,也跟着吃了一块,她的眼睛笑成了一条缝,一点不自然的表情也不见了。

“叔叔,把……糖纸给我好吗?”

“没问题,这些都给你。”

少女魏歆乐呵呵的将糖纸和糖果收进了自己的闺房里,李文焕却是一阵内疚,自己还是来晚了,让他们父女多吃了两年的苦。看着少女的背影,李文焕忽然心血**的想查一查她的根骨。

可是用辟易金眼一看,让李文焕震惊的一幕出现了,少女的根骨显示,竟是迷蒙一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