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某种方面而言,这确实是一幕前所未有的壮观奇景了。数百具尸体叠叠地堆积成小山丘,正裹胁在熊熊火焰中,被逐渐烧成灰烬。几乎能够让所有人都为之作呕的烤肉焦臭,弥漫在整座塔马兰镇上空持久不绝。却没有谁因此而发出抱怨。营地里的野蛮人们,要么就忙着搬运木柴,要么就忙着搬运尸体。还有人跪在火堆前,喃喃向坦帕斯进行祈祷。二十名大地精士兵在周围来回巡视,不时挥动鞭子,在某个动作稍微慢了一点的野蛮人背脊上狠狠抽打。

布伦希蒂觉得很吃惊。她不明白这里究竟发生了什么事,居然可以让素来狂野不羁的野蛮人们,变成眼下如同奴隶般的温驯。她原本还以为,少不免又要和奇斯塔以及听从他指挥的野蛮人士兵们,再次血战一场。可是眼下,营地里数以千计的目光,竟没有任何一道聚焦在她和黑暗精灵还有其余“雪猿部落”族人身上,就仿佛,他们全是透明人。

“泽丽法队长,泽丽塔队长,你们回来了。”一名大地精士兵快步走来,向双胞胎姐妹鞠躬行礼。在曹子文手下,黑暗精灵士兵和大地精士兵之间的地位相互平等,大地精之王伯虏特作为曹子文心腹中的心腹,其地位之高,更仅在艾丝瑞娜和摩登迦以下。不过双胞胎姐妹是曹子文身边得力的侍女和助手,适当地对她们表示尊敬,不会有大地精认为尊严受损。

“我们回来了。看样子你们这面也进行得很顺利。主人呢?”双胞胎姐妹异口同声地发出询问。大地精士兵则回身向耸立在营地中间。以野蛮人标准来说,算得上是豪华的宽敞大帐篷指了指,道:“主人和奥祖拉斯法师都在里面休息。需要我带路吗?”

“不必了。把这些人都带下去,好好安置一下。”泽丽塔顺手把跟随在身后的几十名“雪猿部落”老弱妇孺这个麻烦大包袱推给了对方。也不管布伦希蒂,拉上泽丽法兴冲冲地就往营帐里赶。野蛮人女战士叹了口气,向那名大地精士兵鞠躬道:“麻烦你。可以先找些帐篷来,让我的人住下再说吗?”

“没问题。布伦希蒂小姐。”大地精士兵微笑道:“请跟我来吧。帐篷这里多的是。因为毕竟一下子死掉了好几百人呢。”

“我看到了。”布伦希蒂回头看看那堆积如山的尸体,边招呼族人们跟上,边问道:“这里究竟发生过什么?你们只有二十多人啊。为什么这里几千名战士,看起来好象都奴隶一样任你们差遣?”

“难道这样不是理所当然的事吗?”大地精战士边走边反问道:“主人代表了布伦希蒂小姐您而来,而布伦希蒂小姐又是冰风谷之王。在自己的女王面前,他们这些人,本来就该是奴隶才对。”

布伦希蒂苦笑着摇摇头,道:“他们从来就没有承认过我,而我也没哪个能力领导他们。”

“他们现在已经承认布伦希蒂小姐您了。只要得到主人支持,您要做什么都不成问题。”大地精士兵自豪地挺起胸膛。傲然道:“主人是无所不能的。他的力量甚至足以媲美神。”

“是的,可能真的是这样也说不定。”布伦希蒂低声喃喃自语,道:“耶鲁·比尔德。你的力量可以和神相比,也可以和恶魔相比…然而,你究竟是神。还是恶魔?”

“既非神亦非魔,我是冰,也是火。邪心本性,我就是我。”营地中心的帐篷内。曹子文悠闲地呷了口魔索布莱城特产的血果酒。香醇温软的滋味汩汩流过咽喉,再加上脱下了盔甲的双胞胎姐妹花。正一个帮忙捶腿,一个按摩肩膀。曹子文浑身舒泰,呈现出一派懒洋洋的惬意。奥祖拉斯就和他隔着张茶几踞案而坐,正对着茶几上面的棋盘苦思冥想。不是国际象棋,而是曹子文闲来没事做时,教会他玩的中国象棋。曹子文说话的对象也不是卓尔法师,而是扎克纳梵。

“这不是我想要知道的答案,比尔德。”站在旁边的扎克纳梵面无表情,道:“我只想知道,你究竟在打什么主意?别告诉我你别无企图。不要忘记,我怎么说也在魔索布莱城的阴谋诡计里,打滚了好几百年。”

“主意?没什么主意,扎克。我只是在吃着重建秩序而已。”曹子文稍微侧了侧脖子,示意让泽丽法在肩膀上的某一点处再用力。放下酒杯,道:“扎克,冰风谷是块好地方。我打算让更多的黑暗精灵们都领略它的壮丽与迷人。但是现在它失去秩序了,混乱的战争会毁灭冰风谷。所以我要重建秩序。当然,这个新秩序应该对我们有利。”

“这是侵略。”扎克纳梵毫不客气地指出了曹子文所有行动的真意。“我不知道你在背后都做了些什么,但是很明显,没有你介入,战争根本不会打起来。别想隐瞒,比尔德。假如你还当我是朋友,那么就说实话。你的野心究竟已经膨胀到了什么地步?难道你也和其他卓尔一样,被罗丝编织的罗网俘虏了吗?”

“和罗丝完全无关。蜘蛛神后在这件事上并不扮演任何关键性角色。而且你未免太高看她了。蜘蛛神后的力量远没有你想象中那么无所不能,至少她就不能左右你我的思想,对不对?”曹子文毫不在意。懒懒道:“我承认自己是做了点事,但那些都不是关键。战争之所以爆发,只因为‘十镇’和野蛮人部落之间的矛盾,本来就已经累积到了无法再压抑的地步。迟早都要打上一仗地。而我所做的事,恰恰可以让他们以后,再没有机会因为类似原因而打仗。”

传奇武技长默然半晌,点点头,道:“希望你说的都是真话,毕竟,我只有你这么一个朋友。”他叹了口气,伸手将本来隐藏于身后的包裹拿出,放下。道:“这是野蛮人首领奇斯塔的人头。拿回来了。剑桥·霍斯也已经在我的保护下,安全入了布林·山德。”

“它是个杀鸡儆猴的好道具。”曹子文挑开包袱,向人头瞥了两眼。道:“先放着。等到明天早上,在所有野蛮人面前,用旗杆公开把它挑起来示众。布伦希蒂这位女王的位置,亦因此而更加稳当。还有剑桥·霍斯,他这个人也会对我们很有用。就像这枚棋子。”

曹子文随手拈起枚棋子,在棋盘上“啪”地下了一着,道:“看起来不起眼。但是在某些关键时刻,它会产生非常关键的作用。”

“确实很关键。因为这是着大臭棋。哈哈,将军!比尔德,你没棋了。”奥祖拉斯突然出其不意地一声断喝,拈起枚棋子,“啪”地用力放下。随即哈哈大笑。曹子文咦声低叫。定眼看上去,不由得也同声大笑起来。原来刚才他漫不经心地随意落子。居然凭空暴露出个老大破绽。研究奥术的法师,无一不是智慧过人。思虑慎密,卓尔法师虽然才学会下象棋不久。但棋力已经非常不错。这下子马上趁机乘虚而入,不但将之前劣势霎时间尽数平反,还直逼到曹子文的老将旁边。眼看得任你棋力通神,也是回天无力了。

“这就叫一子错,满盘皆落索。”曹子文摇头自嘲道:“所以我们无论什么时候,最好都别太得意忘形。不然的话,这就是教训了。看看这盘棋,它不就正和眼下的野蛮人境况一样吗?奇斯塔自以为在下棋,其实他不过是棋子。剑桥·霍斯倒真是在下棋。可惜他眼界和格局都太小了。所以…”

“不要东拉西扯,比尔德。”卓尔法师显然对棋局很沉迷。他全神贯注地凝视棋盘,甚至连抬头说话都懒。语气中透露出老大的不耐烦。“要么,就施展点反败为胜的奇迹给我看看。要么,就干脆认输好了。”

“反败为胜?我可没有办法。其实作为棋手。你下棋的本事,早超过我了。”曹子文不在意地笑笑,道:“不过在棋盘上,虽然已经输定。但在棋局上,我至少还有个办法,可以叫你也赢不了。”语毕竟举掌虚引,发动无量气海。衍生真气旋祸将棋盘上的二十几枚棋子全都凌虚吸纳。真气握又吐,将所有棋子一齐震成糜粉。曹子文随手拨扬,粉末随风消逝,一切了无痕迹。

看着曹子文简直只可以用“无赖”两个字来形容的手段,奥祖拉斯目瞪口呆了半天,骤然愤愤不平地站起来,大声指责道:“你耍赖!这样根本不算数!”

“怎么不算数?我们不是一直都在这样做吗?”曹子文似笑非笑,道:“棋盘上只是两方角力,但棋局外却可以变化万千。‘十镇’、野蛮人ˉ西罗山、布伦希蒂、奇斯塔和剑桥·霍斯。他们之前所有的努力,全都突然就因为我们的参与,而变成了毫无意义。现在,一切不是都被打乱,然后按照我们的希望,再重新起步了吗?记住啊奥祖拉斯,规则只是为棋子而准备。我们是操纵棋局的人,有权随时打破棋盘,然后重新开始。”

“两件事根本没有关系。狡辩也要讲讲技巧。你这种水平太差了。”奥祖拉斯不满地坐下来,挥臂将茶几上空棋盘拨开,从自己魔法次元袋里取出另外一副新的摆好。恶狠狠地道:“重新来过就重新来过。但是这次事先要说好,不准再用类似手段耍赖。”

“失败一次半次没关系,重新来过就是。”布林·山德的城墙内,贼盗组织“奥塞德公会”的秘密总部里,公会首领奥塞德随手替剑桥·霍斯把空酒杯添满,安慰道:“奇斯塔那种笨蛋,死了就死了,对于我们来说一点损失都没有。再说吧,你的那些仇人,不是在这几天里都死得差不多了吗?”

“野蛮人里面,我的仇人是都死掉了。但‘十镇’里面还没有。”满面阴霾的剑桥·霍斯,仰首喝下一大杯麦酒,恶狠狠道:“圣西罗山,那该死的伪君子!当年就是因为他,所以我父亲才会死,他是罪魁祸首!奥塞德,不是吩咐过你,一开战首先就要把这个家伙干掉的吗?为什么到现在他还能活蹦乱跳?还有,假装谈判然后突然用骑兵出击的主意,这主意究竟是谁想出来的?你们为什么不一起杀掉他?”

“我也很想杀掉他啊。那该死的假圣人,这几年一直在打压我们公会。我简直恨不得剥了他的皮!”提起圣西罗山来,奥塞德也是满脸的咬牙切齿。只是下一刻,他的表情又转换成了满身无奈。“可是打仗的时候,那该死的假圣人身边随时都跟着至少一打卫兵,这样教我们怎么下手?还有,替他出主意的人,是库达哈的大德鲁伊阿伦多。那老家伙有多么厉害,你又不是不知道…”

“那么我们筹剡了整整五年的计划,难道就这样功亏一篑?”剑桥·霍斯不甘心地长叹。“三天后,‘十镇’就要和野蛮人签订和平协议了…真该死,要是早知道会变成这样,在‘断手塔’的时候,我就该不惜任何代价,也要杀了布伦希蒂这婊子才对!”

“过去的事已经过去,后悔也没有用了。但是!”奥塞德目光闪烁,阴侧侧道:“并不是就没有机会了。三天以后,订立和平协议的场跋里,是不准任何人携带武器参加的。要杀圣西罗山,我们正好从中下手。而且…”

这卑劣的贼盗头子,他突然意味深长地冷笑起来,道:“你肯定想不到,刚才来找我的客人,他们究竟是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