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十六章 伤害(3)

天渐渐地黑了,小宫女进殿上灯又轻手轻脚的出去,木器帐幔在烛火下闪着幽幽的光『色』,一切还都未变,烟霞宫仍是后宫中最华美的殿堂,流光溢彩。只有坐在殿里的人知道,这里已是物是人非,那个人恨她如骨再不会来了,不会宠溺地对着她说:“傻子,我在意的人是你。。。。。。”

外面有脚步声过来,冰脂绕过屏风凑在落霞耳边道:“姑姑,清华宫的绿玉来了。”落霞唬了一跳,忙看雪沫儿一眼,见她仍是木木的发呆这才放了心跟着冰脂出殿。

绿玉和几个婆子廊下等着已是一脸的不耐,见落霞出来张口便说:“丽妃娘娘命我来接小皇子,若打点好了这便去罢。”

落霞赶紧陪笑:“不巧的很,让姑娘白跑一趟,康儿已被太后留下了,劳烦姑娘与丽妃娘娘知会一声。”

绿玉却不相信,道:“我去问林昭仪。”说完就往殿内闯,落霞抢着拦住她:“绿玉姑娘,我怎么敢骗你,这种事瞒得住么?我家主子身子不适已经歇下了,若有别的事明日再说罢。”

绿玉沉了脸,领着几个婆子扭身便走了。

虽然暗夜无风,勤和宫的太监宫女们此刻守在殿外,心里皆七上八下地翻江倒海,几十双眼睛眼巴巴瞅着抄手游廊上站着的皇帝,却没一个人敢过去。

段羿手拎一壶酒,伫立廊下锁眉望天。天际乌黑沉重无月无星,压叫人喘不过气,寂寥夜『色』下是连绵逶迤的琼宫殿宇,雕廊碧瓦此时只能看见长长黑『色』一线跌宕起伏,无比的空旷落寞。天下之大万民归属全在他一人手中,却为何悲哀成河心如荒野,为谁中宵**,又为谁困坐愁城?

他仰头又灌下一口酒,长长的酒线撒了许多在前襟上蓦然止住,注重仪表如他却这些斑渍视而不见,只觉满腔的抑郁之气顺着酒『液』在全身游走,变成了刻骨的伤痛。为什么,为什么老天待他如此的不公平,刚刚给了他一点点温情又残忍的收了回去?他便似一个傻子,这一年来任由她予取予求,攻城掠池攫取了整个心还沾沾自喜,临到头,才发现全是自己的一相情愿,她的心,从不曾给过他,她的笑靥从不是为他绽放,甚至,她连一点余地都不屑于给他,她说:是,是我骗你,隐瞒身份在先,辜负君恩在后!

“赫赫”苦笑声在寂静的黑夜里散开,她怎么敢在发生一切之后见着他还是那么从容,或许,她的从容全是因为她不在乎,她不在乎他!段羿猛地将手中酒壶飞掼出去

“劈啪”一声巨响将殿外守着的人吓得打了个激灵,就见皇帝拔脚便往勤和攻宫门口走去。林安远远地在一边看着,忙打个手势叫一众内侍跟在后面,两排宫灯簇拥着皇帝一径直走,待走出保和门林安觉住不对,壮着胆子疾走几步赶上前垂手道:“万岁爷这是要去哪?奴才叫人去准备御辇过来。”

只听皇帝冷声道:“你叫人牵匹马过来。”林安吓得话都说不齐全,哭丧着脸求道:“万岁爷,您这是要往哪去?不然,奴才教人请瑞王。。。。。。”

“朕叫你去你就去!”皇帝厉声说出这句话,口气有所缓和:“朕闷的慌,就在宫里骑会子马。”

“万岁爷,你刚喝了酒。。。。。。”林安仍是不放心,又想劝几句,话才出口被皇帝冷森森地目光吓得憋了回来,只得叫人去找守夜的当值统领。

统领得了讯息带着侍卫赶过来行大礼,皇帝问:“马牵来了么?”

统领方才听人一传话就知道事情不妙,当下便拿眼去瞄林安,见林安朝他直摆手,便硬着头皮回话道:“皇上,还是明日再骑罢。”

“朕在自个家里做点子事还需你们同意么?!”皇帝恼怒非常,一双黑眸在宫灯照耀下淬出火星子,咄咄『逼』人。统领吓得打了个寒颤,唯唯诺诺再不敢多说一句,回声命人牵马过来。因估『摸』着躲不过去,早叫人选了一匹温顺的马侯着,当下便牵至皇帝身边。

皇帝因喝了酒身子不稳,牵住缰绳踉跄几步翻身地骑上去,到底是有功底子在,一拉辔头便坐稳了,饶是这样,左右人也惊出了一身冷汗,就听“驾”地一声,一人一马飞驰出去。林安内侍和统领领着人拔脚便追过去,哪里追得上,幸而宫廷苑囿不比野外,视线所及,几十丈开外的苑囿总能看见一人一骑的身影。

段羿上马驰骋只图宣泄,耳侧风声掠过,便是要将雪沫儿的影子抛在脑后,可是,任他做什么,她的身影总在眼前出现。他克制不住心中的恨意,恨自己不忘怀,恨她冷漠无情,恨不能远远的逃开所有的一切。可是,就是这恨也是迂回缠绵牵肠挂肚,伤的是他自己。天下之大,于他,不过是宫苑咫尺,她在那一头,无论他在哪里,他做什么,总逃不开她的掌控,亦喜亦怒,只在她的手心辗转。

极目眺远,天际风起云涌,一泓满月『露』出头又被乌云遮没。

马蹄急促惊破风声呜咽:“羿,你终究不会怪我罢?”眼前仿若又见雪沫儿泫然欲泣哀哀泣诉,她早料到了这结局,但是他却猜不到结果。他陷在她布下的天罗地网之中,被她的一颦一笑而『迷』『惑』,为她的每一滴眼泪伤神,无力自拔。

一滴雨突然落在面颊上,冰凉刺骨似一柄青锋长刃没入胸口:她念念不忘的是旁人,一直与他无干,一厢情愿的人是他!这些念头时时绕着他,令他煎熬着,任苦痛似毒,穿肠焚心噬骨痛不可挡。雨珠子一滴一滴落身上,似千万愁绪丝丝缠绕在身上,结成密密的厚茧,而他困在这黑暗冰冷的茧中窒息挣扎,永无宁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