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十七章 伤害(4)

段羿身在马上,千愁万绪在脑中闪现又硬生生压断,思来想去,无论怎么做都抵挡不住内心的仓皇。恨也罢,怨也罢,那个人全不理会,而他,一个帝王被人玩弄于鼓掌之间惶惶不可终日简直是天大的笑话!风势越发汹涌,鼓起衣袍翻卷猎猎有声,他只觉脑中轰然欲裂要炸开一般,心中惨然:他不甘心,不甘心!天下苍生具是他的,她也是他的!他绝不容她置身事外,即使是毒,那么,也要两个人一起喝下去,天大的苦痛他要她一起背负!

见皇帝翻身下马,林安暗松一口气,带着人气喘吁吁奔过去,垂首道:“万岁爷,雨下的大了,奴才伺候您回去罢?”

皇帝伫立不动,烛火微弱,照着他脸上水渍斑斑阴暗不定,肩上亦湿了大片。林安伺候皇帝披上油衣,一面暗自叫苦,却听皇帝声音低沉,问道:“林安,你说是朕不够好么?”

林安惶恐不安不知如何作答,无奈皇上问话不回是大不敬,只得硬着头皮回道:“万岁爷睿智圣明万人敬仰,哪里有不好之说。”

皇帝冷哼一声,御靴一转,大刀阔步向内宫走去。

宫道上寂静无人,雨打树叶“沙沙”作响,不远处的宫殿门口两盏朱砂宫灯照『射』着雨如碎珠纷纷而落,在地上迸开。皇帝并未回勤和宫,而是穿过御花园往烟霞宫方向走,林安不知是该喜还是该忧,心里直打鼓,见烟霞宫的两扇宫门就在眼前,忙走前几步,垂首道:“万岁爷,林主子怕是歇下了,容奴才先通禀一声。”

皇帝背影僵直,说了一句:“叫人开门。”

林安战战兢兢地拍门,门内一阵脚步声,两扇朱漆钉门缓缓打开,里面的人一看见皇帝便呆了,还未及开口,就见皇帝掀下油衣便往里走,众人赶紧跟过去。

“谁都不许过来。”皇帝略一顿步,林安只得和一众内侍守在外面。

夤夜风凉雨急,大殿之内门窗紧闭,仍挡不住外面雨打芭蕉二更鼓,孤灯如豆在叠影重重的纱帐中映出亮光,依稀可见贵妃榻上侧躺的人影。

雪沫儿一直静静躺在贵妃榻上,天黑了也不肯去寝室歇息,谁劝都不肯听,落霞便教归雁冰脂等人先歇了,只一个人陪着她坐着。彼时,正昏昏欲睡,突听门扇撞响,灌进来一阵冷风,吹起殿内纱帐,回头一看,一个身影穿过飞舞的纱帐直『逼』而入,还不等落霞回神,明黄『色』袍角已到了跟前,惊骇之下忙跪在地上。

“出去。”这一声惊动了躺在榻上的雪沫儿,她缓缓睁开眼,坐起身愣愣地看着段羿,脑中一片空白。

他的身影侧对灯光,棱角分明的五官投下重重的阴影,半明半暗中无法分辨他的喜怒,可他身上的酒气和粗重的喘息声散发出危险的讯息。此时此刻,他站在她的面前,身躯给人以沉重的压迫感,她仍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下意识地伸出手想要抓紧他,以证实他的存在。

他亦静静地看着她,她的每一举动仍教他心动,她黑眸中温润的亮光,她苍白『迷』茫的唇,她鬓角边的碎发,她纤细的脖颈,她的……指若柔荑正朝他伸过来,似盲人想在黑暗中『摸』索回家的路,无比的无助。他蓦地闭上双眼,甚至不敢呼吸,惟恐再次沦陷在她的魅『惑』之下,因为他深知那无助背后是绝情和残忍。许久,他深吐一口气,重新将自己的心包裹在严严实实的盔甲里。

一只手失望的顿在半空,中间隔着冰冷的空气抚摩他的眉宇,曾经以为,她的手永远不会被他拒绝,可是,此刻他甚至不愿意看她一眼。她心中苦笑,他竟如此厌恶她么?或许不止是厌恶,他恨她!

段羿突然睁眼,一把拽住她正欲缩回的手臂,强迫她站起身面对着他,他身上的酒气使她蹙眉。他的手指因用力暴起青筋:“不要再在我面前演戏,现在你的仇也报了,不需要再装出可怜的样子,我也再不会上你的当!”既然折辱她能让他好受,为什么不呢?

“皇上,您醉了。”他何必苦苦相『逼』?她早已一败涂地。她是一个蹩脚的戏子,演出了一场闹剧,输掉了一颗心,可他为什么还不放过她?

“是,我早就醉了!醉的被你利用,被你欺骗竟不知道!”他的黑眸犀利如刀,在昏黄的灯光下折『射』出冰寒的森芒,手上又是一紧。

她在他的目光下不由自主地瑟缩一下,朝后躲去。他却不容她退缩,另一只手猛伸出去钳住她的下颚,轻笑一声:“怎么,你也知道什么是疼么?为什么不哭?你不是最会用眼泪博取别人的心么?”

他的话便似一把刀狠狠『插』在她的心口,刃不刃血,却是致命的一击。“不……”她乞求地看着他,求他不要再说下去。他却不被她眸中的哀凉所打动,眼前这张苍白的面孔教他心碎,也教他恨之入骨,她现在所受的伤害不及他所承受之万一!

长久的对视教她心生怯意,别开脸想从他的掌控中挣脱出去。可这躲避更刺痛了他,他抓住了她的发髻,强迫她面对着他:“你就这么讨厌我么?”

他口中“赫赫”地笑着,眸中却一丝笑意也无,怒目圆睁泛出血丝。不等她回答,他的唇带着酒气硬生生地压过去,全然没有的往日的温存,恨意与哀伤使他变成了一个疯狂的掠夺者,牙齿划过她的肌肤,血腥之气在唇间蔓延,便是这样,他仍没有丝毫怜惜之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