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珠心里早就疑窦丛生,这个叶秦,外表看来确实是叶秦的身体,但是他的一举一动,一言一行,明显就不是叶秦平时的风范。

平时的叶秦非常讲道理,即使身手好,武艺高超,却从来不与人动手,他有着苗寨“侠客”的称号,有此可见,他平日里的为人了。

“你不是叶秦,那你是谁?”明珠斗胆问,同时,她心里闪现出一个人的模样,面前的叶秦,说话做事跟那个人太像了!

“你是阿牛?”明珠惊道,阿牛是一个莽汉,平日里在寨子里就干些喂马喂牛的粗活,有勇无谋,但是他对自己的寨子有着一片炽热的感情,谁要是做了不利于寨子的事,他第一个会跳出来,所以人称他“牛张飞”。阿牛听闻自己与水浒里的英雄好汉拉上了关系,就不管这个雅号有多不雅,乐呵呵的接受了。

叶秦愣了愣,回答道:“我是阿牛。”

“那你,那你怎么是叶秦?”明珠急了,“你们到底发生什么事了?”

“很明显的,叶秦和阿牛,都已经没有了。”风俊扬说道,“只是两人都不知道。他们的灵魂脱离了肉身,还在继续着平日里的事情,还在为寨子守着大门。刚才我们一进小森林遇到的人,就是叶秦的灵魂,这个,是叶秦的肉身。不过被阿牛占用了。”

“阿牛可能已经有些意识到自己死了。所以他在到处找他的肉身。明珠,阿牛和叶秦平日里长相相似吗?”风俊扬问道。

“相似,他们是堂兄弟。”明珠泪流满面,“他们都死了?你说的是什么意思?”

“人在死亡的时候,灵魂会出窍,有时候灵魂还会看见自己的肉身,他就知道自己已经死了,并且会伤心地哭泣,后来就会离开这个肉身,进入轮回。而阿牛和叶秦,明显没有感觉到自己的死亡。”风俊扬解释道,“其实我也是听老一辈讲的。我本是一个无神论者,但是这段时间发生的事情,让我不得不改变自己的观念。”

“不知道远在千佛镇的马奔凤舞和龙飞,现在怎么样了。”风俊扬想起了千佛镇的猛鬼,不知道那几个守卫家园的年轻人战绩如何,他叹道,“我比任何时候都想回到千佛镇,因为那里有我的朋友。”

“你在说什么?”明珠问。

“没什么。”风俊扬从思绪中抽身而退,他说,“我们去为叶秦找到他的灵魂,就在那个小森林里,如果猜得没错,刚才还是叶秦救了我。”

“我死了?我怎么死了?”阿牛喃喃的说,“我死了,叶秦死了。寨子里就没有活人了。”

“什么?”明珠惊讶不已,“寨子里已经没有活人了?那刚才,刚才的鼓点声,是谁敲的?”

“我死了……”阿牛不理会明珠的问话,转身就往桥的另一头而去。每走一步,踩上断裂的木板,身子就摇晃着,惊得明珠好几次叫出了声。

“没事,他会接受这个事实。早入轮回早日投胎,也是一件好事。”风俊扬说着,转身欲走。

“你还要过桥?”明珠问道,“你还敢过去救阿蓝?”

“去。”风俊扬决定的说,“刚才阿牛说,寨子里没有活人了,我估计阿蓝凶多吉少,我得在她最困难的时候,去帮助她。”

“我们也去。”梅逸仙虚弱无力的走上来,说道,“我欠寨子里的族长一个人情,如若寨子里真的没有了活人,我也得将这个人情还上,以免我悔恨终生。”

风俊扬没有阻拦,这是梅逸仙的自由,是她的尊严。如果一个人活着,只为自己,那这一生,又有何意义。

他和明珠两人两边搀扶着梅逸仙,小心翼翼地抓住木桥锈迹斑斑的铁栏杆往前走,叶秦的身体已经走到尽头,停在了小森林的路口。

他们三人同时看见,森林路口的另一头,站着一个人影,在没有光线照射的树影下。

是叶秦!

风俊扬快步过去,站在臭气冲天的叶秦肉身背后,叶秦的灵魂在对面呆呆地站着,一时间不知所措。

“叶秦。”风俊扬低声说,“谢谢你刚才救了我。”

“只要你不擅闯寨子,只要你的脚踏出了小森林,你就是我的朋友,我不为难你。”叶秦还是振振有词,他指着面前自己的肉身,“这是谁?”

“是你。”风俊扬答道,“这是你的肉身。”

“肉身?”叶秦大惊!他好似站立不稳一样,晃动了几下,他愤然地说,“我死了?”

“叶秦哥哥!”明珠扑上前来,伤心不已,“叶秦哥哥……”

“你也看到了,也知道了。”风俊扬看见明珠伤悲,看见叶秦的灵魂与肉身对面而立,不禁有些伤感,“你走吧。早入轮回,下辈子再回苗寨,来守护你的家园。”

“我死了?”叶秦呢喃着,慢慢走近自己的肉身,然后阳光就在面前,他却不敢出来。

“不要贪恋自己的肉身,一切都是虚无的。唯有你的灵魂是圣洁高尚的,你是寨子里的好青年,所有的人都会为你超度。”风俊扬说道,“叶秦,不要回头,尘念太深,会让你灵魂超重,到达不了快乐的国度。”

“明珠……”叶秦听懂了风俊扬的话,他恋恋不舍地回头,看的不是自己的肉身,而是哭得梨花带雨的明珠。

“叶秦哥哥,你走吧。”明珠满脸泪水,“我会记得你……”

“明珠,不要说话,不要让他贪恋尘世。”风俊扬低声说,“你这样只会害了他,让他流连在尘世间,做了一个孤魂野鬼。”

明珠不说话了,看着叶秦渐渐没入森林深处的背影,渐渐化成一缕青烟,消散……

气氛凝重,梅逸仙轻声念着佛语,超度着叶秦的灵魂。

“咚”!一声闷响,叶秦的身子犹如一座山倒下,直挺挺地躺在草地上,那片草地,是明珠栽种的忘忧草,忘情草,叶秦安然地躺着,灵魂飞上了天空。

“叶秦,走好……”风俊扬低语着,抬头间,他看见另一个白色的身影,在森林路口一晃,转瞬不见了。

“是阿牛……”明珠哽咽着说。

“他们都到了没有痛苦的国度。”风俊扬安慰道,“好人是要进天堂的。”

梅逸仙抬起头,看着被白蒙蒙的雾气笼罩的天空,双手合十,默默念着佛语。

须臾,阳光暖暖地射进小森林里,雾气散尽,原来小森林里遍地野花野草,美不胜收。阿牛与叶秦,终于放下心中所念,灵魂升空后,小森林里一片开朗。

三人默默前行,山上的鼓点声停止了。风俊扬心里一片担忧,他低声问:“婆婆,寨子里遇到什么事才鸣鼓?”

“外敌入侵,丧事,喜事。”

“今日的鼓点声,是什么意思?”

“按刚才的鼓点快慢和节律来看,是喜事。还是大婚之喜!”明珠说道,“不知道谁要成婚?”

“完了。一定是岩玉抓住了乌蓝朵,要在全寨人的注视下强迫成婚,以雪他多年的耻辱。”风俊扬担心的说。

“别瞎想了。一切都到了就有定论。”梅逸仙淡淡的说,“一切皆是天数,老天的安排不可逆转,你快一步,迟一步,结果,都是一样的。”

“奇怪。这里以前是一片农田,现在都荒芜成这样了。”明珠诧异的指着不远处的一片荒地说道,“每年插秧的时候,这里都载歌载舞,看来寨子真的出事了,连农活都不干了。”

“没人吃,当然就不用种地。”梅逸仙说,“阿牛说的话可能没错,寨子里死光了,不然我们走了这半天,怎么就没有一个人出来?”

“婆婆。你别吓我。”明珠胆战心惊,“我每天采药到山脚下,都能听到山上的人声。”

“我昨夜也听到鸡鸣。”风俊扬说,“我们不要往坏处想。”

“但愿……”梅逸仙淡淡的说,“但愿一切如你们所愿。”

“有人!”明珠突然高兴地说,“你们看!那一群人!”

风俊扬和梅逸仙顺着明珠所指看去,前面不远的山坡上,果然走来一群人,大致有十二三个,穿着喜气洋洋的名族服装,叽叽喳喳地说笑着,好像是要去参加隆重的活动。

“喂——”明珠雀跃般的将双手围成一个喇叭,对着那群人喊道,“喂!是阿葵吗?”

“是明珠吗?”那边瞬间就传来了回应。

“是我——”明珠高兴不已,“婆婆,是阿葵!”

“问问,她们干什么去?”梅逸仙也好像来了兴致。

“阿葵——你们去哪儿——”明珠又围了一个喇叭。

“去参加阿蓝的婚礼——”那边答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