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呜呜呜……啊……”一阵令人毛骨悚然的声音突然传来,那声音颤抖着,扩散着,整个北院都被这个奇怪的声音围绕着,这声音时高时低,时远时近,好像被风吹散的雾,感觉飘忽不定。

“少爷……快走……这是豆蔻在唱歌……你听,她在唱……”陆妈妈挽着菜篮子,拉起风俊扬就走。

风俊扬做了一个噤声的手势,立在原地不动,陆妈妈却吓得躲在他的身后。那诡异的声音渐渐有了调子,风俊扬听见她在唱:

“相逢红尘内……

高揖黄金鞭。

万户垂杨里,

君家阿那边……”

这个女声唱着李白的《相逢行》,声音凄婉幽转,空灵犹如天籁,余音袅袅,绕梁不绝。

风俊扬听得呆了。

这哪里是鬼哭啊?这明明是一个女子如泣如诉的心声……

风俊扬不禁跟随着这个声音往屋里走去,他的脚步如踏在秋后松软的松针上,整个身心都被这歌声吸引了。

“少爷!少爷,你不能去,你去了就出不来了……像阿福那样。”陆妈妈哭着哀求。

风俊扬被陆妈妈的哭诉惊醒过来,他的魂魄早就被那销魂的歌声带到了天际,他好像听到了召唤一样,只觉得自己也有和这女子一样的愁绪……他想,这北院都住的是父亲的妾室,这些平日里胭脂俗粉的女子,竟然还有这等境界,将一首歌唱的如此婉转动人。

“你说阿福?”风俊扬恍惚间听到阿福的名字,阿福是风家柜台上的伙计,勤快老实。

“对呀,阿福。他也是听了这歌声进去的,出来就变成了傻子。真正的阿福进去就被鬼吸了精元,出来的就不是阿福了……”陆妈妈一把鼻涕一把泪的说,“少爷,你听了那歌声是不是就被吸引了?你不能去啊,那是豆蔻的迷魂汤,谁进去,谁就完了,少爷,你不能去,我眼睁睁看着你进去我若不拦着,我对不起老爷太太啊……”

风俊扬知道要想在陆妈妈的眼前进去是不可能的了。他不想为难陆妈妈,但是又不像放弃这么好一次一探究竟的机会。

他扶起陆妈妈,若无其事的说:“陆妈妈。我就随便说说,我哪里有胆子进去?走,陆妈妈,我想吃你煮的莲子羹了,陆妈妈做给我吃好吗?做三碗,我还要我的两个朋友尝尝你的手艺。”

陆妈妈抹了一把眼泪,顿时笑得合不拢嘴:“好啊,少爷,我这就去做,这就去做。少爷还记得我的莲子羹……”

“那好,你去做。我等着,我先去叫我的两个朋友起床。”风俊扬说着,撒开陆妈妈的手,转身就往西厢房去,陆妈妈看着他远去的背影,这才舒了一口气。

而风俊扬看着陆妈妈远去的背影,又转身回来,到了北院,他本来就是要去北院粉红住的房间,被陆妈妈给截住了,现在又听到那么空灵的歌声,更加引起了他的兴趣。

他只觉得,现在的风家大院,布满了阴霾,布满了鬼气,好像浓雾一样,笼罩着风家大院上的一片天空,他想做那一道划破黑暗的曙光,还复这里一片安宁。

黎明前的北院静悄悄的,刚才那凄婉的歌声,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停止了,只有偶尔的一阵风,吹着树叶沙沙的响声。

粉红以前住的房间在垂柳下,第二间。他依次走过去,所有的房间都上着锁,里面没有人住了。

只有粉红的房间是虚掩着的。

这倒让他的心里有些诧异了。粉红已经因为毒死豆蔻和胭脂,畏罪潜逃,离开了风家。她的房门却打开着……

“咯吱……”房门打开了。

风俊扬愣了愣,他并没有开门啊。这房门好像自动感应有人到了一样,自动打开了。

一阵潮湿阴冷的风从屋里吹了出来,带着些轻淡的霉味,昭示着这间屋子的主人,已经离开多时了。

他的一只脚已经踏了进去……

“砰!”那门突然好像有人在后面用力推一样,一下子向风俊扬撞了过来!他躲闪不及,被活生生地撞在鼻子上,撞得眼冒金星。

这无风无浪的,这个门还成“邪门”了!没进门吧,它给你敞开着,你要进去吧,它给你一个下马威,就差一个闭门羹了!

“咚……”他用力一脚,将那“邪门”踹了过去。

屋里的霉味让他忍不住打了几个大大的喷嚏。这外间是粉红的书房,美其名曰书房,其实就做样子摆了几本书,估计摸都没有摸过,就像豆蔻一样,故弄风雅写字画画,其实连自己名字都不会写。

还不是为了在对方的面前显摆?为了在风问柏面前讨一个喜欢?这女人争风吃醋起来,真是恐怖。可以改变自己的喜好,改变自己的口味,改变自己的容颜……

外间没有什么东西值得他多看几眼,风俊扬径直到了里面第二间。

一进第二间的门,就把他吓了一大跳!

迎面走来一个黑乎乎的人!看样子相貌,跟自己一模一样!

这是见鬼了?还是风家自己还有一个孪生兄弟?他迎面而来,走的步伐,甩出的手,都和自己一模一样。

风俊扬登地一下停下来,另一个自己也停了。

他仔细一看,恨不得给自己一个耳光,那明明是一面巨大的镶着金边色的镜子立在墙上!

哪有这么自己吓自己的?

这是谁动了粉红屋里的摆设?以前这里不是梳妆台,而是一个棋牌桌子,粉红豆蔻胭脂她们几个下棋打麻将的战场。

对了,这里被动过,可能就是因为豆蔻和胭脂的死,才挪动了东西,免得豆蔻和胭脂的鬼魂回来,熟门熟路……那当门而立的镜子,也是有玄机的,鬼魂是不能照镜子的。

风俊扬记得这面镜子还在里面那间屋子。那时候,粉红还是一个善良的女子。

粉红是比较早进风家大院的女子。听说,她是被风问柏交换回来的,她是一个孤儿,在别人家做苦工,风问柏到那一家做客的时候,上茶的女子就是粉红。

风流倜傥的风问柏一眼就看中了粉红,主人家正好还有事相求于风问柏,于是顺水推舟,做了人情,将粉红送给了风问柏,风问柏也顺理成章地帮那人办了事。

刚进门的粉红被安排到风夫人身边做丫头,那时候,风问柏还不敢明目张胆地在家里胡来,而且带粉红进门也是说,给太太找一个贴身的丫头。

风俊扬那时候不过十岁,粉红会在做完事以后,带风俊扬到她的房间,给他叠飞机,做风车,捏泥人,年少的粉红缺少玩伴,她将风家的小少爷当成了自己的好朋友。

她还教风俊扬掷飞刀。

她掷出去的飞刀,每次都中,那飞刀闪着寒光,在小小的风俊扬眼前一闪,就到了靶心,风俊扬夸赞粉红,粉红就拿起一把小飞刀放到风俊扬的手里,让他掷过去。

所以,风俊扬刚才看到岩安手上的柳叶飞刀,为什么会觉得熟悉,这飞刀就是粉红的。

一点没错,粉红的飞刀,刀柄上都缠着一丝粉色的丝带。刚才岩安给来的柳叶飞刀,粉红丝带不见了,但是上面还残存着粉色的丝线。

他的直觉告诉自己,粉红还没有离开。

就是粉红在这里装神弄鬼。

风俊扬的脚跨进了第三个房间,那里面是粉红的居室。

突然,一个声音好像从地底下传来:“呜呜……呜……”

这声音和刚才与陆妈妈在外面听到唱歌之前的“开场白”是一样的。如果没错的话,这“呜呜”声后,就该唱歌了。

“呜呜”的声音反反复复响了七八回,戛然而止。

少顷,刚才那个天籁之音又起,这一次,她唱的是:

“念去去,千里烟波……暮霭沉沉楚天阔……”

声音还是那么清婉动人,这一句过后,又停顿片刻,那个声音才开始唱到:

“寒蝉凄切,对长亭晚,骤雨初歇。

都门帐饮无绪,留恋处、兰舟催发——

念去去、千里烟波,暮霭沉沉楚天阔。

多情自古伤离别……伤离别……

更那堪,冷落清秋节。

今宵酒醒何处,杨柳岸……晓风残月。

此去经年,应是良辰……好景虚设。

便纵有,千种风情,更与何人说……何人说……”

风俊扬呆立当场。一个情景在眼前浮现出来。新城的码头,乌蓝朵怅然无比的对将要登船的自己说:“风俊扬,留恋处,兰舟催发……”

乌蓝朵的笑脸,像向日葵一般的笑脸在眼前不停地闪现,那是一次令人荡气回肠的离别……

“蓝朵……”风俊扬惆怅无比,歌声里,他伸手往脖子处摸他的观音石,手到之处,他一个冷噤,观音石不见了!

他摸遍全身几个口袋,都没有观音石的影子。

不好,弄丢了观音石,那就不能对付叶玄机了!更别说,观音石就是乌蓝朵的命!

他顾不得找柳叶飞刀的线索了,转身就往外跑。

可是刚跑出一步,头上铺天盖地的撒下一张巨网,将风俊扬罩了个严严实实。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刚才那唱歌的声音,瞬间就将歌声停止,转为丧心病狂般的大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