木桥尽头的对岸,没有芦苇,只有大大小小的鹅卵石铺满了河床,星竹待师父走近,说道:“师父,你看……”

只见青石板上,风俊扬怀里抱着一个女子,两眼呆呆地望着天空,一声不吭。

星竹伸出手在他眼前晃了晃,叫道:“喂!你怎么还在这里?”

他眼睛眨都不眨一下!好像一个死不瞑目的人。

“师父……这女子就是上午救他的那个!好像没气了。”星竹看着一动不动的风俊扬,没辙了,“怎么办?”

星竹师父一把拉过千鹤的尸体,气恼地说:“你抱着一个死人傻愣愣地干什么?在这里装什么多情?人家好心救你,你却还呆在这千佛镇等死!你若死了,倒不打紧,只是辜负了救你的人!”

突然,她拉着千鹤尸体的手微微一震,连忙对星竹说:“星竹,你过来帮忙。”

星竹过去,和师父一起将千鹤平放,师父轻拈兰花指,搭在千鹤脉搏上,又向身体各处动脉试探,良久,她放声大笑,那笑声毫不隐瞒,毫不遮掩,河两岸都传出隐隐的回音。

“天意啊!天意啊!哈哈哈哈……”她笑得前俯后仰,完全不像刚才冷若冰霜的样子。

“师父,怎么了?”星竹从没有见师父这么癫狂过,有些担心。

“星竹!天助我也!我的宝贝还在,我的宝贝回来了!”她情绪失控,浑身发抖,双手颤抖地举过头顶,整个人在原地打转,“我的宝贝回来了!我苦心养你十年,以为你已经离我而去,没想到,你还是回来了!”

“什么宝贝?”星竹从没听师父说过什么宝贝,而这个死人难道是师父的宝贝?师父是不是精神有些失常了?

“星竹,来帮我忙!”她继续兴奋地招呼着,“臭小子!要不想你的小狐狸灰飞烟灭,你就给我滚过来帮忙!”

风俊扬仍然一动不动。千鹤与小狐狸,这两个救自己的女子,都因自己而死了。几个小时前,他还分不清自己到底是喜欢小狐狸的天真烂漫,还是喜欢千鹤的英姿飒爽,还是,喜欢有着千鹤外表的小狐狸……现在,她们都走了,留给自己无尽的遗憾。因此现在谁说什么,他都不会相信。他只想静静地陪着她们,看完这一夜的月光,然后,该他担负的责任他一定不推脱,天明时,他将负荆请罪去找吴司令,来承担千鹤被杀的责任。

“臭小子,你过来!”星竹师父转眼就怒气冲天,“你看你像个什么样子?死人还是行尸走肉?堂堂七尺男儿,为了一个孽畜不生不死,传出去,羞死你家列祖列宗!”

“关你什么事!”他终于说话了,语气平平没有感情,“你们赶紧离开,不要打扰我们看月亮。”

“啪!”风俊扬觉得脸上一热,双眼直冒金星!那女人竟迎面一巴掌打在自己的脸上,右脸火辣辣地疼,他用手一捂,左脸又挨了一巴掌!

“你!”他一怒而起,从小打到,自己的父母都没有舍得重骂他一句,何况说挨打?这个臭女人,蒙着一张脸装神秘,自己不想帮她的忙,她就不分清货皂白打上来了!

“我,我怎么了?”女人扬了扬巴掌,霸气的说,“我就是打你了!打你的就是我!你想怎么样?我这第一巴掌,是为你的父母而打,打你个不争气的畜生!人妖不分,玩物丧志!我这第二巴掌,是为今天上午救你的老太婆而打,她为救你,差点要了老命!在北边,她在烈日下等了你一天!你非但不去,还在这里……丢人现眼。唉!可怜她一片好心!”

她扬起手,狠狠地说:“这第三巴掌,为小狐狸而打……”

“停!”他大惊,“你怎么知道小狐狸?”

“实话告诉你,小狐狸身上的毒是我种下的!”女人冷笑着,猛地取下斗篷,露出一张白皙的脸,“你看清楚了!明人不做暗事。你要是想给小狐狸报仇,你就来杀我;你要是帮我,我就把小狐狸救出来……”

月光下,他看见面前是一个美艳绝伦的妇人,明眸淡眉,脂粉相宜。浑身上下透露出一股高贵典雅的气质,但是一开口却冷若冰霜,还恶毒之极,当真与气质不符!

“你那么恶毒,谁相信你!你种了毒在她身上,她每天日落时毒发,痛苦不堪,今天……毒发身亡了!你这个恶毒的女人!你的心是不是肉长的?小狐狸这些善良,怎么人世间就有你们这样爱管闲事的人,偏偏要插手人家异类的事!”他痛心地说道。

眼前这个妇人却不以为然,冷着一张脸,看风俊扬歇斯底里,末了,她淡淡地问:“你骂完了?”

放下自己扬起准备打他的手,慢慢说:“我叫紫衣,你可以叫我紫姑。当然,你可以不叫,但是你再叫我恶毒的女人,我就把你舌头割下来!星竹,把这个女子拖上船,快天明了,不能耽误太久!你,风俊扬!跟我们走!”

“干什么?”风俊扬站起来,正色说道,“凭什么跟你们走?我还有要事在身。”

“你有什么要事比得上救小狐狸?别装了!”紫姑冷笑一声,“你心里想什么,我一眼就看穿!你等到天明,镇上的人抓住你,你,就死定了!”

“死又怎么样?也算是解脱,给救我的人一个交代。”他赌气地说。

“啪!”右边脸又是一阵火辣辣的感觉,紫姑狠狠地又送了他一巴掌!

“疯女人!我不还手是尊你比我年长,你一而再地打我,别怪我不客气了。”说完,手伸到腰间就要拿枪!

紫姑淡淡一笑,将衣袖轻轻一甩,拂过风俊扬的脸,他只觉得一阵暗香袭来,月色像被雾气笼罩,天上的月亮也如掉进水里一般,摇摇晃晃,朦朦胧胧,还没来得及想明白是怎么回事,就轻轻地倒了下去。

“星竹!拖上船。”紫姑皱着眉,“真麻烦!”

“师父,你怎么这么关心他?”星竹好奇的问,“以前都没听你说过这个人。他是你什么人?”

“他能是我什么人?是受一个朋友所托,暗中助他。”紫姑叹着气,“只是他年少气盛不羁,意气用事,我行我素,这样行走江湖,早晚要吃大亏……”

“那今天那个老太婆是谁?我也没有见过你这个朋友……”

“还有问的吗?该你质问我吗?”紫衣慢慢地斗笠。

“还有,师父,这两个人,都运回紫竹苑吗?”星竹嘟囔着问。

“你明知故问!星竹,今天晚上你问的太多了!”紫姑冷冷地说,“回去禁言三天!”

星竹不吭声,过了桥默默地将乌篷船划到对岸,将两人费力地拖上船,吃力地划桨,逆水而行。

“划快一点!不要误了我采集新鲜的露珠!”

“没听见吗?”紫姑问。

“听见了。你不是说禁言吗?”星竹怯怯的说。

“傻瓜!我是说回去以后!”紫姑的斥责里,多多少少竟有些疼惜,“你们有时候倔强得像牛一样,有时候温顺得像猫一样,什么时候,你们做事能干净利索点,不要我来断后!”

“来去都载这么重的东西,还要不要人活了……”星竹抱怨着。

这一次紫衣不出声了,默默地走进船舱,坐在昏迷的风俊扬身边,眼神复杂地看着他,陷入深深的沉思……

这古里古怪神神秘秘的师徒两人,载着风俊扬和千鹤,摇着乌篷船,慢慢地离开集市口,出了千佛镇的码头,一路向北,河面越来越开阔,乌篷船逐渐变小,最终成为一个小黑点,消失在清冷的月色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