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到底怎么了,我不在府里的这些日子,发生什么事了?”

疾步朝明徽园走着,慕嫣然一边转过头问着跟在身后的紫月。

踌躇了一下,紫月面有难色的说道:“三少爷说不想考科举了,想经营府里的那些铺子,夫人只当三少爷是说着玩的,便随口打发过去了。不成想,三少爷竟是认真的,还去找老爷说了,被老爷好一顿骂,后来……后来在柏松堂用晚膳的时候,老爷还说了夫人几句,说都是夫人这些年放任三少爷的缘故,夫人一气,就病倒了。”

“什么时候的事?可请了大夫来瞧?”

眉头微蹙,慕嫣然低声问道。

“初八那日的事,夫人第二日就起不来了,请了大夫,这些日子一直按着方子煎了药,可夫人的病却一直没什么好转。”

紫月敛眉答道。

暗叹了一口气,慕嫣然不再发问,一旁,紫月又压低了声音继续说道:“这些日子,府里的事,都是二姨娘在打理。”

闻言,慕嫣然柳眉一挑,眼眸中的色泽,也有些意味不明起来。

柳氏病倒,何氏这个大少奶奶又有身孕,府里的事,自然而然就落在了沈氏身上,不知道是无意使然,还是有意造成了如今的局面。

甩了甩头先不去想着些,慕嫣然踏进了明徽园的月亮门,门外,正端着药碗出来的春兰脸上浮起一抹喜色,扬声冲里屋通传道:“二小姐回来了……”

屋子里,充斥着淡淡的安神香的味道,慕嫣然解下身上的厚裘递给春平,绕过屏风进了内屋。

暖炕上,是一脸蜡黄病色的柳氏。眼中,微有泪意。

“娘……”

轻唤了一句,慕嫣然坐到床榻边握着柳氏的手轻声说道:“娘。女儿回来了。”

从呆滞中回过神来,看着慕嫣然,柳氏强扯出一个笑容柔声说道:“嫣儿回来了。可用了午膳?”

点了点头应下,慕嫣然伸手去探了探柳氏的额头。撅着嘴不高兴的说道:“女儿走的时候,您明明答应过女儿会好好儿的,如今才这么几日的功夫,您就病了。”

拍了拍慕嫣然的手,柳氏淡笑着说道:“娘没事,每年冬天都会如此,你又不是不知道。快回屋里去换了衣裳。去给老太太请安吧,你不在的这些日子,老太太每日里都要念叨上好些遍呢,快去吧……”

有一肚子的话想要跟柳氏说,慕嫣然却乖巧的点了点头,嘱咐着柳氏合眼好好歇一会儿,径自出了明徽园的正屋。

回到潇湘阁,换了衣服,简单的梳洗了一下,慕嫣然去了柏松堂。正屋内,何氏带着榕哥儿正陪慕老太太说着话,一旁,几位姨娘也不时的插几句。看着一派和乐的模样。

“嫣儿给祖母请安了。”

屈膝给慕老太太福了礼,慕嫣然顺着老太太递过来的手,顺势坐在了她身边,仔细的回答了她的问话,一旁,沈氏一脸温顺淡笑的说道:“二丫头可算是回来了,老太太都念叨了好几遍了……”

瞟了一眼沈氏身后的一身簇新新衣的慕依然,又故作刻意的打量了一下她头上的那几只价格不菲的珠钗,慕嫣然淡淡的答道:“谢二姨娘关心。”

只一句,沈氏顿时讪讪的,收住了要出口的话语。

才当了几日的家而已,慕依然就又恢复了从前的奢侈打扮,沈氏还真以为这家是好当的?

想着如今府里的那些管事都是柳氏信任的人,任凭沈氏再怎么折腾,也闹不出什么幺蛾子来,慕嫣然不以为然的笑了一下。

可再一想到放置在佛堂里,柳氏曾说过有问题的那几本账本,慕嫣然又抬头深深的看了沈氏一眼,却见对方一脸自信满满的模样,慕嫣然的心里,浮起了一丝犹疑。

从柏松堂出来,慕嫣然先去了山水居,她一定要亲口去问问,看看慕容睿心里到底是什么想法。

这个时期的大梁,重农抑商,而且,就社会地位而言,士农工商,商人的地位,仍旧是排在末位的,即便是富甲一方的地方豪商,到了都城,也仍旧是大气都不敢出,足见其卑微。曾经有一度,江南等地还出现了“买官”的现象,往往是富家商户里拿银子捐个七品小官,指望着子孙后代能借此摆脱铜臭商户的不好名声。

慕老太爷等祖辈均是本分的读书人,到了慕昭扬这一辈儿上,官位越做越大,才上升到了今时今日的地位,只看慕容言和慕容峻,都是经历可科考一步步的有了今日的成就,便知慕昭扬在几个儿子身上的心血。

如今,连慕容瑾都成日背着书袋去学堂跟夫子学诗书了,已经考成举人的慕容睿要弃文从商,慕嫣然能清晰的想象出,父亲心里的怒气,该有多么深重。

而在这之前,慕容睿和慕嫣然兄妹二人一向都是无话不谈的,可经商的想法,慕容睿却是从未在她面前流露过,是故,慕嫣然愈发肯定,慕容睿一定不是临时起意,必定已深思熟虑了好久的。

胡乱思忖的功夫,已进了山水居,顺着掀开的帘子进去,看见慕容睿正提笔画着什么,慕嫣然摇着头打趣的说道:“三哥,你可真是好兴致,府里为了你的事都乱成一团糟了,你竟然还能沉得住气作画?”

走到慕容睿身后,案桌上,恍然一副闲云野鹤图,慕嫣然有些不解的问道:“三哥,你到底是怎么想的?”

见慕嫣然问的认真,慕容睿叹了口气,索性丢下了手中的笔。

望着那副未完成的图看了好久,慕容睿转过头看着慕嫣然反问道:“嫣儿,你有想过三哥今后是做什么的吗?”

闻言一顿,慕嫣然静静的想了许久,有些茫然的摇了摇头。

深呼了一口气,慕容睿轻声说道:“从小,我就能看出大哥和二哥将来要做什么,可我自己,却一点都看不到以后是什么样儿。大哥喜武,他练拳的时候,看到高兴处,我也跟着他学一会儿。二哥爱看书,成日里恨不得钻进书堆里,仿佛真能从书里造出个黄金屋,娶回个颜如玉来似的。可我呢,无论哪个,我都没兴趣,只不过因着身边的人都是这样儿的,所以我一步步的考了秀才,考了举人,可一想到以后我也要去考状元,我却觉得乏味透了,嫣儿,你能明白我的意思吗?”

听慕容睿说着,慕嫣然却一下子有些明白了。

好男儿志在四方,如今慕容言正在为自己的前途拼命,说不准哪日他就抛下娇妻幼子奔赴边关了,而慕容峻,已是堂堂的状元公,又娶了襄王小郡主,只要循规蹈矩不出差错,前途一片光明,而同样怀有一腔鸿鹄之志的慕容睿,无论从文还是从武,都免不了要与其它两位兄长相较,可这样的生活,却实非他所愿。

“三哥,那你是为了避开大哥和二哥所走的那两条路,才选了从商吗?”

慕嫣然看着一脸沉重的慕容睿问道。

摇了摇头,慕容睿的眼眸中,瞬间迸发出了一抹夺目的光彩。

转过头看着慕嫣然,慕容睿神采奕奕的朗声说道:“嫣儿,你记得吗?小的时候,我就最喜欢跟着铺子里的掌柜们出去,看他们统筹各处的分店,看他们运筹帷幄的吞并掉其他弱小的商铺,把咱们自家的铺子规模做的更大更好,我就觉得那就像是自己的王国一般,一切都能自己斟酌后说了算,说不出的畅快。”

说罢,慕容睿眨了眨眼睛看着慕嫣然说道:“如果我说,十月里,都城里的那次古玩竞卖,就是我的主意,你信吗?”

一脸的惊诧,慕嫣然半张着的口中,能吞的下半个鸡蛋。

“三哥,你没懵我吧?”

十月里,正是桂花飘香的好日子,如往年一般,都城里难得的热闹,各处的酒楼画舫都是满满的来客,竟似过年一般。

而那段时间,都城里最火热的却莫过于东大街流渊阁里的古玩竞卖。

流渊阁是慕府的铺子,专门做古玩生意,有些物品是铺子里的老掌柜们四处淘来的,另外很大的一部分,则是都城内的人典卖在里面的,货银两迄。只要主顾将书画古玩卖进流渊阁,真货也好,赝品也罢,就全部都是流渊阁自负盈亏了。

有好几个月,流渊阁只收不卖,让都城内的众人觉得有些不寻常起来,可十月里都城几家大书画古玩展上的竞卖,流渊阁却拔得头筹,赚了个盆满钵满,让一众同行好不眼红。

此刻才从慕容睿口中听闻事情的真相,慕嫣然相信之余,脸上的敬佩也愈发深厚起来。

“三哥,那你打算怎么说服父亲?”

相比躺在病床的柳氏,一直不发一语的慕昭扬,其实更加让慕嫣然忐忑,眼中浮起一抹担忧,她看着慕容睿低声问道。

无奈的呼了口气,慕容睿有一丝泄气的低声叹道:“我已经找父亲说过了,可父亲说,若我执意如此,他便当从没我这个不肖子……”

说罢,慕嫣然和慕容睿的脸上,同时浮起了一抹为难之色。

屋内陷入了一股难言的静谧,慕容睿看着画里未画完的流云,心口突然涌起了一份无力的烦躁,伸出手提起笔,几下将那朵原本飘逸清远的云彩画成了一个滑稽的小丑,慕容睿扔下了手中的笔。

“三哥,我有个办法……”

眼睛一亮,慕嫣然笑容明媚的看向慕容睿。(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