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月十二,是宛贵妃的忌日,一大早,贺启暄和慕嫣然便起身沐浴梳洗完,抱着珠儿去了漪兰宫。

本以为他们是最早的,结果去的时候,苏平已经在正殿门外站着了,见两人携手而来,苏平疾步跑下台阶行了礼说道:“皇上三更天的时候便睡不着了,从乾安殿过来,自进去后便一直没出来,眼看快早朝了呢……”

点头示意知晓了,贺启暄转过头看了慕嫣然一眼,二人并排踏进了正殿。

“儿臣/儿媳给父皇请安,父皇万安。”

永成帝如一尊雕像,呆呆的坐在灵桌右侧的扶手椅中,脸上的表情,也从未有过的落寞,鬓间的白发,更是添了几分忧愁,贺启暄和慕嫣然拜倒行了礼,话语中,带着几分刻意的轻柔。

听见动静,永成帝转过头,眼中的哀伤,才一点点的褪去:“是暄儿和嫣然啊,起来吧。”

待两人起身,永成帝慢慢的站起身,看着灵位哀声说道:“素心,暄儿和嫣然来陪你说话了,朕这便早朝去了,下了朝,再来陪你。”

仿若宛贵妃就在对面坐着,永成帝满眼柔情的看了一眼,转过头颔首冲贺启暄和慕嫣然示意了一下,朝外去了。

一年前的永成帝,从背后看去,还带着几分中年男子的伟岸,可仅仅一年,似乎苍老了许多一般,背影已带着几分佝偻,便连身上散发出的气息,也像是一位老者一般的多了几分沉寂,让人满心的不忍。可要劝解起来,却又觉得无从开口,这种无力感,让贺启暄和慕嫣然不由的深叹了几口气。

摆好了祭奠的瓜果糕点。又点燃了三炷香插进香炉,贺启暄和慕嫣然俯身跪倒在了香案前,齐声磕头拜道:“母妃,儿子/嫣然来看您了……”

正殿内一片清冷,墙角的香炉里,燃出了淡淡的香气,氤氲弥漫开来,竟似是“倾心”的味道。一时间。两人的思绪,都飘回到了从前宛贵妃还未离去时,一家四口和睦的幸福岁月。

“母妃,儿子很想你,你还好吗?”

跪坐在灵桌前,贺启暄一脸孺慕的看着前方刻着宛贵妃名讳的灵牌说着。脸上,带出了一丝和煦的笑容:“母妃,儿子和嫣然很好。您别惦记我们,从今以后,也只会更好。您一定要放心。母妃,珠儿会叫祖母了呢……”

开怀的说着,贺启暄转过身去看乳母怀里抱着的珠儿,一旁,慕嫣然招手唤了乳母过来。接过珠儿抱在怀里哄着她说道:“珠儿,叫祖母啊,祖母……”

灵动的大眼睛好奇的张望着四周,不一会儿,目光便随着慕嫣然的手指,定在了灵桌上的牌位上,珠儿不解的看了看慕嫣然,乖巧的唤道:“祖……祖母……”

欣慰的笑着,慕嫣然夸奖一般的在珠儿脸上亲了一口,一边,轻声说道:“母妃,您一直希望我和殿下好好儿的过我们的日子,您放心,我们一定会幸福,一定。”

回过头,贺启暄也一脸的柔情蜜意,两人相视一笑。

转过头看着前方,慕嫣然继续说道:“母妃,您的一番良苦用心,我和殿下能够体会,可是,我们没有办法眼睁睁的看着害了母妃的人逍遥在外,所以,母妃,请您原谅殿下,原谅嫣儿……”

说罢,慕嫣然抱着珠儿,俯身磕了一个头。

脸上的表情凝重了几分,贺启暄点了点头沉声说道:“母妃,从前,是您护着儿子,如今,儿子已经有能力了,儿子定会护住自己身边的人。而您,母妃,儿子在此立誓,血债血偿,儿子绝不会放过背后那人,从前母妃遭受过的苦痛,儿子定会百倍千倍的加诸在她的身上。”

这一刻的贺启暄,没有了往日的和煦,通身散发出的戾气,让正殿顿时如结了霜一般的凛冽,一旁的慕嫣然不禁担忧的握住了他的手。

许久,殿内的空气才又重新平和下来,贺启暄回过头看了慕嫣然一眼,淡淡的摇了摇头,示意自己无碍。

两人在灵桌前静静的跪着,只觉得心中有千言万语想要诉说,却不知道如何开口。不知过了多久,贺启暄深深的叹了口气,径自站起身,又扶起了慕嫣然。

“我们回去吧……”

轻声说着,贺启暄拦着慕嫣然转身朝外走去。

刚跨过正殿门槛,宫门外,传来了太监的细声通传声:“皇后娘娘驾到……”

眉头微蹙,贺启暄疾步朝外走去,果然,耳边传来了周掌事的怒斥声:“放肆,皇后娘娘前来,你们也敢拦阻?”

眼前,守在大门口的两个侍卫手中的长枪交叉着挡住了宫门,而前面,是面色薄怒的皇后,以及周掌事等一众宫婢。

“回皇后娘娘的话,圣上口谕,除了宣王殿下和宣王妃,其它一众人等,未有圣谕,不得踏入漪兰宫一步,还请皇后娘娘体谅。”

守在门口的侍卫松开长枪,放贺启暄和慕嫣然一众人出了宫门,方拱手回话道。

微一抿唇,皇后的眼睛微眯,泛起了一丝盛怒,可这样的表情转瞬即逝,皇后面上带着淡淡的哀愁,转过头看向贺启暄说道:“暄儿,本宫来看看你母妃……”

点了点头,贺启暄低垂着头谢道:“启暄谢过皇后娘娘的美意,母妃在天有灵,也一定会感到欣慰的。”

话语中,却全然未说允许皇后一行进入漪兰宫,慕嫣然偷眼去瞧,却见皇后右手一紧,捏了捏衣袖,转而又松开,面色柔和的说道:“皇上也是一片美意,不许人饶了你母妃的清静,既如此,那咱们便回去吧。”

说着,皇后掠过目光看了看乳母怀里的珠儿,方看着慕嫣然浅笑着夸道:“珠儿如今愈发可爱了。”

展颜笑着,慕嫣然爱怜的回过头看了珠儿一眼,话语中有些嗔怨:“如今大了,也愈发调皮了呢,倒不似锦容那般乖巧。”

寒暄了几句,两行人各自朝不同的方向走去。

回到瑞安宫,贺启暄扬声唤进了小贵子吩咐道:“去,找个伶俐点的奴才远远的守着,去瞧瞧今儿都有什么人去漪兰宫门外盘旋。”

小贵子领命而去,慕嫣然有些不解的看着贺启暄:“你这是?”

“当日母妃薨逝,父皇明令任何人不得靠近漪兰宫,更不准擅自入内。后/宫众人,必定知晓今日父皇要在漪兰宫,所以,若真是想祭奠母妃,必然不会前去漪兰宫,而明知故犯的那些人,不是为了父皇,便是另有所图,咱们且静心看着便是。”

贺启暄目光深沉的看着殿门外的那一丝湛蓝天空说道。

点了点头,慕嫣然轻轻的叹了一口气,走到贺启暄身边,抱着他的胳膊靠在了他身边。

用罢午膳,慕嫣然抱着珠儿去午睡了,贺启暄坐在书桌前,取出抽屉里一个带锁的小锦盒,呆呆的看着,发了好一会儿楞。

直到慕嫣然睡醒,贺启暄依旧坐在那儿一脸的茫然,慕嫣然下床走到他身边,看着铺在书桌上的那方丝帕,目光中,也不自禁的带出了几丝孺慕的柔和。

一张月白色的丝帕,笔法简单的绘了一片半人高的花丛,花丛边,是一身宫装的宛昭仪。

许是珍藏的年限已久,原本雪白色的丝帕,已经泛出了淡淡的黄色,而丝帕中的佳人容颜,也有些模糊着看不清楚了,慕嫣然轻声问道:“是你为母妃绘制的?”

摇了摇头,贺启暄像是陷入了回忆中一般说道:“小时候,母妃不怎么理我,便是在只有我二人时,她对我也淡淡的,更莫要说是有很多人在的场合了。九岁生辰的那一日,父皇赏下了生辰贺礼,然后,各宫的主子娘娘们,也送了礼物过来。而这一份,是我去漪兰宫给母妃磕头叩谢养育之恩时,丹青拿给我的。我知道,一定是母妃送给我的。”

说着,贺启暄伸出手,轻柔的摩挲着丝帕的边角。

打开的锦盒里,另放着几个瓶瓶罐罐,只看了一眼,慕嫣然就知晓,那定然是从前宛贵妃制出的香,心内一酸,慕嫣然觉得自己的鼻子也有些酸了。

“嫣儿,母妃是这世上最好的母妃。”

贺启暄眼圈红红的仰头看着慕嫣然说道。

肯定的点了点头,慕嫣然坚定的说道:“是,母妃是这世上最好的母妃。”

喃喃的轻声诉说着童年的事情,贺启暄的眼中,充溢着浓浓的思念,一旁的慕嫣然,就那么安静的听着,中途几番落泪,让她对面前这个看似坚强的男人,愈发多了几分疼惜。

晚膳时分,小贵子进来回话道:“主子,今儿除了晌午的时候皇后娘娘去过漪兰宫,再就是下午时分有几个位份低的主子去了,再无异常。”

“贤妃和淑妃没去?”

那些位份低的妃嫔去漪兰宫门前徘徊,不用想便知是醉翁之意不在酒,想借着永成帝黯然神伤之时,曲意逢迎的抚慰永成帝,借此达成自己的目的,而贤妃和淑妃,却着实出乎意料,慕嫣然有些诧异的问着。

见小贵子摇了摇头,慕嫣然不禁又想到了中元节那日在漪兰宫宫门外遇到贤妃时的情景,此番看来,贤妃确实是刻意而为了。

心中疑惑却不得解,慕嫣然有些头痛起来,恍然间,外面传来了苏平的唱念声:“陛下口谕,诏宣王殿下、宣王妃前去伴驾。”(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