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殿内,乌压压的跪了一地的奴才,慕嫣然坐在上首处,目光深沉的看着一众人,半晌都未开口说话。

早起到偏殿,哄好了珠儿,又交代了乳母照看好她莫要让她哭闹,慕嫣然才回到正殿,如今,瑞安宫内的奴才,除了跟着贺启暄出宫的小贵子,打发去看守宫门的小平子,以及在小厨房忙碌着的任嬷嬷和徐嬷嬷,其它一众奴才,俱都在正殿内了。

慕嫣然不发话,众人不敢乱动,就那么恭谨的跪着,一阵风从殿门外吹进,顿时,一众人尽数觉得浑身冰冷,偶尔停顿在头顶的目光,更是让他们透出了一份惊恐。

“云湘,你来把昨日看见过的,跟大家说说……”

沉声发了话,慕嫣然目光平静的看着跪在面前离自己最近的宫婢。

云湘是昔日在漪兰宫时负责刺绣的宫婢,因为做的一手的好绣活,宛贵妃才渐渐的将她提至身边近身伺候,可没多久,宛贵妃身子便不大好了,为了仔细照顾宛贵妃,丹青便将内殿的事情,全揽到了自己和逐月身上,云湘又被调到了外殿。

宛贵妃喜欢清静,漪兰宫里伺候的奴才本也不多,何况又从来未生过事端,所以宛贵妃始终觉得主仆一场,要善待伺候过自己的奴才,所以,才有了宛贵妃嘱托慕嫣然将那些奴才带回瑞安宫的一说。

除过丹青,宛贵妃身边最亲近的,便是逐月了,可是宛贵妃和丹青相继故去,逐月觉得宫中再无人可依,便在贺启暄和慕嫣然问起的时候,说要返乡归家。

大梁宫内的奴婢。一旦过了二十五岁,只要主子许可,是可以放出宫的,所以,贺启暄和慕嫣然便同意了逐月的请求,厚厚的封赏了一番,放她出宫去了。

如此一来,留在瑞安宫的宫婢。曾近身伺候过宛贵妃。只有云湘一人,是故,当日怀疑皇后安插了人在瑞安宫的时候,慕嫣然怀疑到的第一个人,便是云湘。

“是,奴婢遵命。”

恭声应下。云湘低垂着头说道:“昨日一早,殿下和王妃便带着小主子出宫去了,奴婢等人便应了紫云的吩咐。各自回屋子里去了。用罢午饭,奴婢就歇了会儿,落星说胸口有些闷。要出去在外面坐一会儿,奴婢也没多想,就径自睡着了。等听到外面有动静的时候,奴婢出去一看,便能发现落星被小平子公公几个人捉住了。那会儿,正是在西配殿的小库房里,其中有一个箱笼还是打开着的,显然是在翻找什么东西。”

抬起头看了慕嫣然一眼,见她面无表情,云湘继续说道:“落星说,是她一时起了心思,想着西配殿东西多,少一两件也不打紧,所以想偷了出去换点钱给家里送去。后来,紫云便把她关在了隔间,说等主子回来了发落。可没想到……没想到,落星竟服毒自尽了。”

话语中带着一丝紧张的颤抖,云湘双手撑地的俯在了慕嫣然面前,胳膊也有些轻微的颤栗。

“说完了?”

慕嫣然抬眼问道。

只一瞬,云湘便觉得,心里突地冒起了一丝冷气,那种沁入骨髓的冷,让她不自禁的有些牙齿发颤:“主子,奴婢……奴婢说完了。”

“那我来问你,落星被关在隔间的时候,你进去跟她说过什么?又或是,你做了什么?”

冷声问着,慕嫣然的眼中,闪过了一丝寒光。

“主子,奴婢……”

脑中下意识的想要反驳,云湘嗫喏了一下,却没有说出口,怯懦的为自己辩解道:“主子,奴婢和落星住在一间屋子里,算起来,在瑞安宫里,也是处的最亲近的了,昨日她被关起来,奴婢想着主子仁善,必不会重惩落星,便送点茶水进去给她,谁知,不多会儿功夫,她就,她就服毒自尽了。奴婢,奴婢真的什么都不知道啊。”

疾声说着,云湘接连磕起了头,不一会儿,额头上就泛出了一抹绯红的印迹。

“罢了……”

挥了挥手,示意云湘安静,慕嫣然抬起头看逡巡着看了看殿内的一众奴才,面色不善的说道:“殿下不大管宫里的事,我呢,又想着你们都是我们身边,抑或是母妃身边得力的,所以便厚待着你们,如今看来,厚待倒成了放纵,你们一个两个的,心思也都活泛起来了。”

跪着的十几个人,面色各异,渐渐的,都低垂下了头,慕嫣然的话语,却陡然严厉了起来:“这件事,若是发生在其它宫里,现在是什么情形,你们心里,也都有数吧?”

虽是宫婢,可突然间暴毙,若是主子着意严查,合宫的奴才都要被拉往慎刑司拷问,就不是如现在一般好端端的跪在殿内了,一时间,众人的脸上,泛出了一丝后怕的忐忑表情。

“昨日的事,你们虽然没有参与,可人人有错。我这般说,你们可认?”

厉声问着,慕嫣然不待他们回答,继续说道:“昨日落星偷盗被抓,除了紫云几个,你们个个唯恐避之不及,生怕牵连到自己,所以,隔间那儿,原本该守着的人,也尽数躲得远远儿的了,看护不周,这是你们的第一个错处。其二,落星服毒自尽后,本该各归各位,你们呢,四处打听所为何事,这就是你们的规矩吗?”

“我这般说,你们可服气?”

提高了声音问着,慕嫣然看着紫月在殿外露了一面,微不可见的点了一下头。

“奴才/奴婢知罪,请主子饶恕。”

整齐的磕着头,一众人扬声拜道。

“云湘,你错在何处,我不说,想来你也知道了,如今罚你,你也好生自省一番吧。”

转过头看着云湘说着,见她一脸认真的点了点头,慕嫣然扬声吩咐道:“来人啊,拖去慎刑司领二十大板,回来后好生自省其身。”

似是不敢相信慕嫣然会重责自己,云湘猛的抬起了头,下一瞬,有些认命的缩着脖子又低下了,门外,小平子带着两个粗使太监进来,拖着云湘朝外去了。

太阳升起,旭日的灿烂光芒瞬时倾洒进正殿,在门边落下了疏离的影子,可殿内的一众人,却觉得浑身泛冷,如置身于寒冬一般。

“昨日的事,无论你们看见了什么,抑或是听见了什么,都烂在心里吧,若是本妃听见宫里有什么不好的传闻,到时候,可莫怪本妃不客气。慎刑司里是如何审问罪奴的,你们不知道,本妃也不知晓呢,不如,等云湘回来了,再让她跟你说说?”

慕嫣然平日里和善至极,瑞安宫的奴才,何时见过她这般说话?

及至恭敬的磕了头退出正殿,众人才发觉后背已经被汗浸湿了,一颗心,也扑通扑通的狂乱跳着,像是刚从鬼门关前走了一遭似的。

“主子,您怎么知道云湘去看过落星?”

跟着慕嫣然进了内殿,紫云一脸诧异的问道。

轻叹了口气,慕嫣然端过紫云递过来的茶碗,抿了口茶说道:“昨儿我想了好久,那么隐蔽的药,既然是藏在舌尖下的,落星又怎么可能知晓自己必然要出事,才在进西配殿之前便藏在口中准备好了?所以,定然中间和旁人接触过,我只不过是一诈,云湘便真的承认了,可见,昨日你们都疏忽了,才给了云湘可乘之机。”

脸上愧色顿现,紫云紧咬着嘴唇低声说道:“是奴婢的错,奴婢日后定会仔细。”

点了点头,想起珠儿还在偏殿,慕嫣然站起身朝去了偏殿。

傍晚时分,落日的余晖遍洒一地,云湘被慎刑司的两个健硕妇人送了回来。

脸色蜡白的如素笺一般,身后的衣服,已是斑驳零落,依稀还能看见血迹,云湘强忍着身上的剧痛,半趴在院子里,给慕嫣然行了礼,之后,被两个宫婢搀扶着送进了她住的屋子里。

之后几日,瑞安宫里,一派静谧,从前休息时三两一群闲聊的场景,却是再不见有了,而慕嫣然的心里,却因为云湘那日的表现,而愈发难过:如果,落星是被陷害的呢?

若真是自己猜想的那般,那云湘的心计,显然比自己预想的还深。想到此,慕嫣然一边为自己的疏忽感到自责,另一边,也为云湘的深沉心思而心惊不已。

还未等到慕嫣然想出之后的对策,云湘,死了。

一顿板子,云湘发起了高热,连烧了几日,虽服了药,却终究都没熬过去,等到天亮有交好的宫婢去送饭,才发现她已经去了。

接连两条人命,瑞安宫里的一众奴才,愈发胆战心惊起来,唯恐自己成了下一个。

过了没几日,内务府总管带着八名宫婢进了瑞安宫。

给慕嫣然磕了头,总管太监赵胜起来回话道:“如今瑞安宫有两名宫婢暴毙,所以,奴才今儿带来了调教好的宫婢,给王妃替补上,还请娘娘挑选。”

点头应下,慕嫣然站起身,迈出正殿,对站在院落里的八名宫婢细细的打量了起来。

年龄太大的,过于圆滑,太小的,又难免不顺手,犹豫间,慕嫣然注意到,任嬷嬷和徐嬷嬷,指着其中的一个宫婢,低声的议论着。

看了紫云一眼,慕嫣然转过头继续打量起来,不一会儿,紫云回来耳语道:“主子,任嬷嬷说,第二排左手边第二个宫婢,是漪兰宫的旧人呢。”(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