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主子的话,奴婢叫桃枝,永成十六年进宫的,一直在浣衣局做事,后来认了浣衣局的刘主事做干妈,干妈使了银子,把奴婢送进了内务府,这才安排进了瑞安宫。”

走出三步跪倒在地,一身湖绿色宫装的宫婢将自己的底细说了出来,一边,慕嫣然看了紫云一眼,目露赞赏。

“嗯,起来吧,你跟着紫月下去吧,她会告诉你日后该做什么。”

摆了摆手,慕嫣然让紫月带着桃枝下去了。

“你呢,叫什么名字,又打哪儿来?从前在哪个宫里伺候的?”

仔细的打量着跪在身前的另一个人,慕嫣然的眼中,露出了几丝疑惑。

俯身磕了一个头,那宫婢跪直身子仔细的答道:“奴婢丹红……”

抬眼瞥了慕嫣然一眼,见她脸上闪出了一丝了然,丹红继续说道:“奴婢昔日是跟在宛贵妃娘娘身边伺候的,后来……奴婢犯了错,被贬到了浣衣局,这些年,奴婢一直在浣衣局做事,未在旁的主子宫里伺候过。”

“犯了什么错?又是哪一年被贬到浣衣局的?”

见丹红回的含混,慕嫣然有些不耐的问道。

面色一赧,丹红呼了口气答道:“奴婢和丹青,是昔日一起从文府跟来伺候宛贵妃的,后来,奴婢……奴婢背叛了主子,所以,主子将奴婢发落到了浣衣局。奴婢是永成三年到浣衣局的,如今,已经整整十八年了。”

答完这句话,丹红一直挺着的腰背,有些微微的佝偻了起来。

见她不愿意多说。慕嫣然也懒得再花费心思,摆了摆手。让紫云带着她下去了。

躺在软榻上假寐了一会儿,耳边,传来了紫云轻盈的脚步声,慕嫣然抬眼,紫云走过来低声回道:“主子,奴婢去任嬷嬷跟前问过了,那丹红当年用心不良,想着淑敬皇后有孕无法侍奉皇上,所以起了歪心思。事情败露,淑敬皇后顾忌着自小的情分。便将漪兰宫西配殿给了她。还约定,三个月内若是丹红有能耐让皇上留宿,便请皇上给了她位份,若是不能,此生不复相见。”

唇角一撇。慕嫣然有些不屑的说道:“三个月过后,她便被打发到了浣衣局?”

点了点头,紫云未再多言,安静的站在了一边。

“让小平子去和赵总管说,再分过来一个年纪小些的宫婢,丹红嘛,过几天,自有去处。”

吩咐完了紫云,慕嫣然坐起身。静静的思忖起来。

早在慕嫣然入宫给贺婉茹做长公主伴读时,跟着贺婉茹去漪兰宫给宛贵妃请安,慕嫣然就觉得有些奇怪,宫里的主子,身边近身伺候的宫婢,尽数都是两个。就像太后身边的采蝶采芸,皇后身边的润华润悦,即便不是名字雷同,总也是两个人。

而宛贵妃身边,日常跟着的,也只有丹青,偶尔会有逐月在一旁,可瞧着就不似丹青那么贴心。

如今,丹红出现,慕嫣然的心里,顿时有些明白了。

晚膳前,贺启暄回到宫里,从慕嫣然处得知了丹红,也不禁有些唏嘘:“知人知面不知心,心若是脏了,留着人在身边,也没有什么用,母妃这样的做法,就是太妇人之仁了,若是我,哼,三个月?一天我都不给她,当即拖到慎刑司去一顿板子打死了事。”

无奈的摇头笑着,慕嫣然斜了贺启暄一眼问道:“那从小到大这么多年的情分呢?就不顾及了?怪道你们男人心狠呢,可见是真的。”

撇了撇嘴,贺启暄颇有些不以为然的反驳道:“从丹红生出心思的那一刻起,她已经就不顾及她和母妃之间的情分了,母妃还用得着顾及她?笑话……”

后/宫里的女人何其之多,常有一宫主位为了固宠而把身边知根知底的宫婢抬了位份借此留住帝王本就淡薄的宠爱,是故,这样的事情在宫里已经没有什么奇怪的,若是宛贵妃阻止,反而会有人觉得稀奇吧?

毕竟男人和女人的想法不同,女人是为了迎合,而男人却是为了占有。

这样的话题,再争论下去,却也没有什么必要,慕嫣然轻叹了口气,将丹红抛在了脑后。

从内务府又领来了一个十四岁的小宫女,圆脸大眼睛,怯生生的看人时,竟让慕嫣然有种莫名的熟悉感,问了她的名字,说叫嫣红,犯了慕嫣然的字,所以,慕嫣然便给她改了名字叫梨白。

跟着紫月学了没几天,瑞安宫外殿的事,桃枝和梨白就大概上手了,一直在院子里做事的丹红,渐渐的有些坐不住了。

这一日哄着珠儿睡了,慕嫣然从偏殿迈出,从廊檐下走了几步正要转身进正殿,身后,传来了一声娇怯的唤声:“王妃……”

慕嫣然转过身,几步外,丹红顺势跪在了一旁,情急的看着慕嫣然。

“进来说话吧……”

瞥了丹红一眼,慕嫣然转身迈进了正殿,唇边,溢出了一抹微不可见的笑容。

平日里这个时辰,正是慕嫣然歇午觉的时候,知晓打扰了她,丹红的脸上,有些惴惴不安的惶恐,一进内殿,她便疾步上前跪在了软榻边,等到慕嫣然躺好,才低声说道:“王妃,奴婢知晓,若不是有主子的恩泽,您是万万不会选奴婢留在瑞安宫的。这么多年了,奴婢心内知晓对不起主子,即便是主子病重的时候,奴婢也只敢隔得远远儿的瞅一眼,一步都不敢上前,生怕让主子想起从前的事儿伤心,如今,主子去了,奴婢无法像丹青一样追随主子而去,只能苟延残喘,用余生来恕罪,只盼将来到了主子跟前,能有脸让主子原谅奴婢。”

流利的说着,丹红的脸上,已是一片泪迹,可慕嫣然的心里,却并未有丝毫同情。

看了丹红一眼,慕嫣然冷声说道:“若不是那天任嬷嬷认出了你,我是绝对不会留你在瑞安宫的,既然你自己也知晓,那我也不跟你兜圈子了。你从前做过的事,换成是我,我绝不会像母妃那样放过你,恐怕,你早已头胎十八年了。所以,既然我一时心软将你留在了瑞安宫,若是有用,那自然最好,若是没有,说不得什么时候,我就寻个错处将你发落回浣衣局了,所以,有什么话,你就说吧,至于从前的事你想如何解释,抑或你心里如何的悔恨,这些,我都不想知道。”

“如今,你还有什么想说的吗?”

眼眸清冷的看着丹红,慕嫣然沉声问道。

“奴婢……”

脸上显出了一丝犹豫,丹红当即顿在了那儿,还未等她继续往下说,慕嫣然微一蹙眉吩咐道:“紫云,带她出去吧,什么时候想好了,什么时候再来回话,若是还想不好,就去内务府请赵总管过来一趟。”

说罢,慕嫣然作势欲翻身入睡。

“王妃,奴婢说,奴婢都说……”

两手攀到了软榻的边沿上,丹红情急的说着,慕嫣然不耐的斜了她一眼,半坐起了身子,身后,紫云麻利的拿过了两个软枕,给慕嫣然放在了身后。

“奴婢永成三年便被发落到了浣衣局,这么多年了,虽然并未在主子身边伺候,可奴婢却知道,宫里的人,都恨极了主子……”

跪坐在软榻前,丹红忆及往事,缓声说了起来。

“浣衣局那里,人多嘴杂,隐晦私密的事,奴婢却听了许多,真真假假,假假真真,奴婢也不敢乱说,不过,有一件事,奴婢却是敢拿性命做担保的。主子的衣物,浣衣局里,是单独有奴才负责清洗的,洗完后烘干的整个过程,却有人加了特殊的香料熏制,里面有麝香和五石散……”

“浣衣局的王主事,是贤妃娘娘身边那个绘月的干娘,主子的衣物里有轻微的麝香和五石散,便是贤妃娘娘暗示的,这么多年了,主子自从诞下了宣王殿下,再无怀孕,便是这个原因。奴婢从前也想着给主子报信告诉她一声,可事关重大,奴婢不敢托人,试着寻到漪兰宫去,却阴差阳错的都错过了。”

轻声说着,丹红还不时的抬头看看慕嫣然,见她听的认真,便继续往下说道:“主子去后没几个月,王主事便卸了差事出宫了,之后,专门为主子熏衣的那两个奴才,也被寻了错处处置了,如今,奴婢的说法,却是空口无凭了。”

话语中带出了一丝颓然,丹红仰着头看着慕嫣然急切的说道:“王妃,奴婢绝不敢哄骗您,方才奴婢所说,若是有半点虚假,让奴婢死后下十八层地狱,生生世世不得超生……”

一抬手,止住了丹红诅咒自己的话,慕嫣然紧紧盯着她的眼睛问道:“那你来告诉我,母妃在王府时的那次小产,到底是谁指使的?”

若说小产之时,丹红也许并不知道是谁害了宛贵妃,可隔了这么多年,又经历了这么多的事,丹红的心里,或多或少的也会有些眉目吧?

一时间,丹红的脸上,显出了一丝错愕的惊恐。

双手轻微的战栗着,丹红啮咬着下唇低声说道:“是……”(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