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赵良娣,也就是现在的淑妃娘娘……”

一语落毕,丹红像是脱力了一般,跪坐在了脚上,而目光中,则透出了一份哀恸,像是想起了当年的事情。

“淑妃?”

似是有些不信,慕嫣然呢喃着反问道。

殿内如一潭死水一般的静谧,唯有窗外偶尔响起的风声,抑或树枝碰撞的声音,慕嫣然久久不语,看着同样一脸难过表情的丹红,叹了口气说道:“起来吧……紫云,搬个凳子给她。”

涉及到陈年旧事,可就不是一时半会儿能说清的了,慕嫣然转过头看着紫云吩咐完,径自换了个舒服的姿势。

“母妃嫁入王府没多久,就有了身孕,那时候,身边是你和丹青伺候着的吧?发生了什么,当时的你们可能不清楚,可你在宫里也这么多年了,如今,大概心里也有数了吧?你猜的,抑或是你后来知晓了的,便都告诉我吧,慢慢说,我不着急,所以,你可别漏了什么……”

紫云搬来了一个小杌子,摆在了软榻跟前,丹红道了句谢,然后起身坐下了,耳边,传来了慕嫣然平静的话语声。

点头应下,丹红径自在脑海中梳理了一遍,方开口徐徐说道:“主子及笄过后,便嫁进了王府,那时候,文府大房的小姐正是王妃,也就是如今的皇后娘娘。王妃待主子极好,知晓主子喜欢清静,便把王府三进的东厢整个给了主子。后来,主子诊出有了身孕,王妃当时也极高兴,说等到六月里主子过生辰。定然要好好地庆祝一番。”

“五月中旬,王爷随户部的官员去外地了,直说一定会赶在主子生辰那日回来。那会儿,张良娣和赵良娣刚入王府没多久,王妃便早早儿的吩咐下去,说要为主子操办生辰。到时候好好热闹一番。所以,她们都准备了贺礼。”

“生辰当日,王爷一大早就回来了,陪了主子一整日。晚宴用罢,看着主子歇下,又赶着去了户部。第二日。王妃把王爷准备的贺礼送了过来,绫罗绸缎,珠钗首饰。琳琅满目,其中,还有一座送子观音和白玉安神枕。王爷回来的急,也没交代哪些礼物是给王妃或是两位良娣的,哪些礼物又是给主子的生辰贺礼,于是,王妃便把东西全送到了主子屋里。主子把珠钗首饰按贵重等级分了出来。王妃和两位良娣那儿,各自送了一份过去。送子观音和白玉安神枕。瞧得出来是同一块玉石雕刻出来的,主子便把送子观音送到了王妃那儿,自己留下了白玉安神枕。”

“说是安神枕,可主子枕着睡了几日,直说每晚噩梦连连,也不知道是玉质太凉还是主子不适应,后来,那安神枕便被收到了箱笼里放了起来。和赵良娣闲聊起来,赵良娣说,只要是玉石,都要开过光才好,所以,主子便把白玉安神枕,送到了五福寺菩萨面前供奉了一个月,等到回来,竟然真的不似从前一般做噩梦了。”

“王妃和善,主子又有孕在身,王府里,便是赵良娣和张良娣侍奉王爷,偶尔,她们也会来主子屋里说说话,日子倒也过得安逸。及至后来,先皇身子不大好了,王爷每日里都留在宫里伴驾,在王府里逗留的时辰倒少了。那会儿,主子已经有了七个月的身孕,眼看就快生了。”

说着,丹红的眼中,闪出了一抹怨恨的狠毒。

“王妃说,正是王爷最紧要的时候,所以府内人人要谨言慎行,务必小心,不得给王府惹出祸事来,所以,主子更加不敢出门了,而那会儿,恒王妃还常常往来于王府。恒王妃每每见到主子,都没有好脸色,执意摆出正妃的款儿来让主子立规矩,回回都是王妃护着,直到宫里传出圣旨,说王爷在先皇榻前被立为太子,恒王妃顿时疯魔了,她冲来王府,一直奔到了主子的屋里,说都是主子红颜祸水,才害得恒王有如今的颓势。当时,屋里一片混乱,恒王妃和身边的丫鬟,王妃身边追来的嬷嬷,还有奴婢等伴在主子身边的丫鬟等等,谁知,一个不慎,倒让恒王妃钻了空子,撕扯住了主子。”

脸上浮起了一抹自责,丹红低泣着说道:“后来,王妃带着人劝走了恒王妃,主子,却已经虚脱的倒在了炕上,没一会儿,就叫嚷着说肚子疼。等接生嬷嬷和大夫赶来时,小主子,已经保不住了。”

“所以,母妃小产,便算在了恒王妃身上,而那时,恒王阖府上下的人已尽数下狱,及至后来的处死,所以,这件事,便不了了之了?”

猜测的说着,慕嫣然的脸上,却有一丝无奈的笃定。

点了点头,丹红抬起衣袖将脸上的泪水拭净,方继续说道:“七个月的小小姐,就那么没了,王妃陪着主子哭了好些日子。然后没过多久,王爷即位了,大封后/宫。”

小产的事,貌似落下了帷幕,宛贵妃身心悲痛,而那时的三王爷,怕是正沉浸在初登大宝的兴奋和喜悦中无法顾及到他人吧?两相对照,一个春风得意,一个黯然魂伤,又是怎样一番萧索啊?

心内唏嘘不已,慕嫣然的眼前,似乎出现了那个神情落寞的女子,坐在寂寥的宫殿内为自己无辜丧命的孩子感伤,满面带泪,心如死灰。

“既如此,为何你怀疑的是淑妃,而不是皇后?”

按捺下心里溢出的悲伤,慕嫣然喟然问道。

“王爷送给主子的白玉安神枕,送去五福寺供奉时,被掉包了。”

肯定的说着,丹红抬眼定定的看着慕嫣然说道:“主子小产后,未免她看到旧物睹物思情,昔日有孕时常摆放在身边的物件,奴婢们便尽数收了起来,那白玉安神枕,便是奴婢收的。虽看起来一模一样,可角落里刻着的那个“心”字,却不是原来那个,虽是按着原来的模样临摹出来的,可绝不是先前那一个。”

兴许是意识到了自己过于肯定,丹红面色一赧,有些不自然的低垂下了头。

许是宛贵妃在王府头次有孕时,她就起了心思吧?否则,以她一个不通文墨的奴婢,又怎能看出王爷字体的不同来?

不欲与丹红纠缠往事,慕嫣然故作没注意她的羞窘,继续问道:“那后来呢?你既然已经发现被掉包了,可跟母妃说起过?”

摇了摇头,丹红嗫喏着说道:“那会儿,刚搬进漪兰宫,宫里又要筹备皇上的登基大典,又要布置各宫各殿,便是奴婢们,也忙着归置东西。再说了,主子自小产后,精神一直郁郁寡欢的,有个风吹草动就能伤心好一阵子,若是知晓自己小产另有内幕,岂不是更加难过?所以,奴婢只私下里和丹青说过,再未在旁人面前提起过。”

“你就这么肯定,是淑妃让人掉包的?”

脑海中有些疑惑,慕嫣然确定一般的问着,面前,丹红肯定的点了点头说道:“后来,良妃娘娘有孕,主子要把白玉安神枕送给良妃娘娘,当时,淑妃和贤妃也在场,奴婢注意到,淑妃有些暗喜,虽只是一霎那,可奴婢觉得,绝对没错。”

丹红提及良妃,慕嫣然顺口接过话茬问道:“母妃和良妃的关系很亲厚?”

点了点头,丹红低声答道:“王妃那会儿已是皇后了,后/宫里的事情,都要她操持,主子这儿,便有些顾及不到,何况那会儿,主子正因为小产的事和皇上怄气,便被冷落了起来。八月间选秀,良妃便是那一年进宫参选的秀女,殿选过后,被封为岚贵人。主子和岚贵人一见如故,平日里都是姐妹相称,倒是来往的极多呢。”

宛贵妃和良妃是同父异母的姐妹,这件事不用再怀疑,想到良妃有孕时,不知情的宛贵妃把白玉安神枕送给了她,那良妃小产,岂不是也与安神枕多少有些关系?

如是想着,慕嫣然开口问道:“那良妃小产的事,你可知情?”

神情微怔,丹红犹豫着说道:“那时候,主子也有孕在身,只听得宫里传闻说良妃娘娘**/秽后/宫,主子为此很是生气,后来,南疆送进宫的一个美人却说见过良妃娘娘和外男接触,还未等皇后娘娘彻查此事,良妃娘娘便小产薨逝了。奴婢死心揣度,与白玉安神枕,也逃脱不了干系。”

不由自主的点着头,附和着丹红的意思,慕嫣然不解的喃喃道:“既如此,那母妃当日在王府小产,和良妃小产,外因不祥,内因,却大抵都是这白玉安神枕了。”

静心思忖了一会儿,将从前得知的消息尽数梳理了一遍,慕嫣然的心内,对那些陈年往事,已经有了一个大概的脉络。

丹红坐在小杌子上,紧张的注视着慕嫣然,不时的,也低头思忖着,看还有没有什么值得深挖的消息,过了一会儿,丹红面色一变:“王妃,奴婢想起了一件事,是奴婢到浣衣局以后听闻的。”

转过头看着丹红,慕嫣然点了点头示意她往下说,可听了丹红的话,慕嫣然却一下子有些恍然大悟了,心内愈发清明了几分。(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