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晏持对杜若蘅的任何反应都相当包容。事实上他更多的是被前一晚愉悦到的情绪,这种心理充斥全身,让他很难像之前那样能深入揣摩设想杜若蘅的念头。他将她一路上不停抗拒的行为解释得理所当然且简单,直至杜若蘅在飞机降落到t城后情绪终于变得平静冷凝,也没有详细思索这个问题。

接下来两个人的关系并没能因为w市的同处一室而有大幅改善。杜若蘅反而变得对周晏持比以前更冷淡一些,她对他大部分的行为都采取了视而不见,肯点头光临周宅的次数也变得寥寥无几。直到一个星期后他们各自收到相同一场婚礼的请柬,分别来自新郎与新娘,邀请他们于半月后前往某五星级酒店的婚礼请宴。

周晏持邀请杜若蘅一同赴宴,这回她幸运地没有拒绝。

前一个晚上她住在周宅,与周晏持分室而居。第二天周晏持叫她下楼吃早餐,敲门进入的时候杜若蘅正站在镜子前面,努力想要拽上裙子后背的拉链。

他关上门走到她身后,帮她完成这个动作。杜若蘅说了句谢谢,周晏持却一时没有动。他的目光定在她耳后,带着一点灼烫温度的打量。然后他微微低头,温软的触感印上她的后颈。

杜若蘅因此而颤了一下。他的手握在她的腰肢上,隔着薄薄的一层布料温柔摩挲。曾经杜若蘅喜欢被这样对待,他从后面拥抱,乃至轻轻摇晃的时候两人紧密相贴,容易让她觉得安稳,她以前不排斥这样的亲昵,是最信任的依赖。

周晏持不指望现在的她能够像以前那样反应。然而事实给予了他一定程度的意外之喜。她咬住嘴唇没有发出一丝声音,抬起眼睛的时候里面却含着水光,像是春日里宁静湖面上的波光粼粼。

所有一触即发的感觉自此燎原。周晏持的手滑向她的后背,打算重新拽下衣裙拉链,被她有些微弱地发声阻止。他从后面咬她的嘴角,安抚说:“不会有人进来。”

杜若蘅带着微微喘息:“停下来。”

他恍若未闻,她的声音里开始带上一丝恼怒:“我说停!”

杜若蘅猛地推开他,往旁边倒退两步。她的头发有些散乱,眉心拧起来看着他,面孔上恼火的情绪远大于其他。周晏持的手还悬停在空中,他慢慢放下来,看着她:“怎么了?”

杜若蘅忍了忍,最后还是没说出排斥两个字。避开眼神跟他对峙了一会儿,最后自己走了出去。

到了婚礼现场,两人的表面功夫都做得不错。周晏持要来握杜若蘅的手,她任由他这么做了。后来他们一起与前来搭讪的人闲谈,杜若蘅在一边静静看着周晏持的侧脸听他说着不痛不痒的客套,脸孔上找不出什么不耐烦。

她在外人面前其实从未折损过周晏持的自尊。以前便是这样,现在更是如此。不管旁人的眼光如何,但凡她站在周晏持身边的时候,向来都是支持与维护他的那一方。只是两个人一起出现让很多人感到了意外,认识杜若蘅的人频频错眼打量她,像是有些不可置信。

中午的时候一起吃饭,杜若蘅左边坐着周晏持,右边是一位以前在t城素来交好的朋友。后来周晏持出去接电话,杜若蘅被好友拽了拽衣角,问他们两个是不是又和好了。

杜若蘅笑了笑,说了句算是吧。

“以后不打算再找别人了?”

这话问起来有几分奇怪,听着像是有好几层意思在里面。杜若蘅想了一会儿,回答得模棱两可:“应该是这样。”

对方哎了一声,没说话。杜若蘅笑着说:“你这是几个意思?”

对方稍微迟疑,还是说出实话:“还以为以你的性格,不可能会原谅婚内不忠的男人,不管什么原因。”

杜若蘅始终维持的笑容淡了一些,思索之后才回答:“如果是在五年前,我也觉得不可能会原谅。”

“那现在怎么又原谅了?”对方问她,“因为宝贝女儿?”

她没有否认:“有一部分是这方面原因。”

很难同别人解释清楚现今两人的状态,况且解释了也未必会相信,也就没有必要解释。如今的杜若蘅依然在意外界的眼光,只是学会了不主动去想而已。她若是稍微想一想,便猜得出现在有些人对于他们两人的说辞。无非是周晏持已经给她戴过那么多顶绿帽,她花费了大力气与他离婚,现在却又重新同意与他在一起。戳她后背的那些指指点点全有关于她身为一个女人的尊严与骨气。

别人的谈资曾经是杜若蘅生活中最在意的一面,她患上抑郁症也有一部分的因素在这里面。那时候聂立薇曾开导她不说不听不想,不得不说心理医生的话总是有一些效果,再加上杜若蘅在s市独自生活五年,心境已经大有改变。

其实她到现在也没有活得很透彻,顿悟与参透更是与她无关,杜若蘅只是开始试着学习如何接受现实。她曾经在意结局在意圆满在意流言蜚语,当然这些细节与未来她现在也仍然在意,只是最在意的事变成了当下而已。

杜若蘅在回去的路上翻出婚礼上拿到的巧克力,含在嘴里一颗,听见周晏持说:“给我一块。”

他在开车,于是她剥了一块喂进他嘴里。

周晏持咬住了她的手指,很轻柔的吮吸力道。他蓄意而为,杜若蘅的手指一松,巧克力差点掉下去。

他在开车的空当里看了她一眼,眼角有点笑容。周晏持不常笑,每一次却都十分有魅力。眼角化开浅笑的那一瞬间别有韵味,是他这种年纪的成熟男子才拥有的味道。而又因为性感与脸庞,愈发令人神魂颠倒。

若是远珩的女员工在这里,一定已经激动得晕过去。杜若蘅也有些盯着他看,直到他笑着问她道:“我们什么时候复婚?”

“……”

他兀自说下去:“你希望我们以什么样的形式复婚?高调一些,还是更低调一些,或者是宴请朋友,还是度假旅游?按你的喜好。”

杜若蘅像是受到巨大冲击。她瞪着他,没有所谓一丝喜悦,反而是完全说不出话来的那一种。周围静滞半晌,周晏持终于察觉出她的不对劲,他在红灯的时候停下,转目看向她:“你不想复婚?”

杜若蘅淡淡说:“结婚做什么?”

两人好不容易和缓的气氛随着这个话题重新变得僵持。他的目光动了动,最后轻声说:“我们总要复婚。”

杜若蘅不说话,然后没什么表情:“我没想到你还有这么传统的一面。结婚做什么?难道你是对我拿着你巨额财产的行为感到了后悔,所以想用婚姻来拴住我,等到以后放松警惕,再慢慢把财产套回到你手上?”

周晏持因为她的话而目光转冷,他看她半晌:“你怎么会这么想?”

杜若蘅冷着脸不说话,气氛紧绷了片刻,最终还是他变得无可奈何:“你想得太多了,我只不过觉得这样才像个完整的结局。”

周晏持在接下来消失了几天,没有通话也不见人。杜若蘅自然不会主动联系他,等到她的思路飘到开始认为他年纪大了之后竟然变得这么脆弱,连句否定都听不得什么都要随着他的意愿做要不然就闹脾气冷战,这样还不如就干脆分手,反正之前所谓的信誓旦旦都是过眼云烟,她其实根本没想象中那么重要等等,心中遂开始对他进行假想讨伐扎小人的时候,周晏持又若无其事地重新出现。

他对周缇缇仍然是一副慈爱好父亲的面孔,对杜若蘅则收敛了前几天的那些过分亲密行为,重新恢复平淡。就像是相处久了的一对夫妻,会顺口询问她哪件衬衫更合适,又或者是征询她是否想去出席某些场合的意见。又因为如今两人工作的高度关联性,他还会向她这个老板汇报工作,态度一丝不苟,很有受委托的经理人的样子。

偶尔他也会主动拉她的手,却仅是在过马路的时候。或者小心翼翼地表示担心,目的是让她留神一些边边角角可能会碰到的地方。但不再去挽她的腰肢,或者其他的类似行为。他的表情始终深邃,看不出真实情绪。

杜若蘅不可能察觉不到他的转变。她松了半口气,同时又变得烦躁。她厌恶这种不发一言就兀自改变的周晏持,留她在原地草木皆惊,开始由他,结束也由他,却又不曾解释一句话。没人会喜欢这样的感受。

她给苏裘打电话,表达想法,抱怨周晏持逼迫她让她透不过气。

苏裘正在磋磨指甲,说你透不过气来跟我说什么,直接去找周晏持不是更好。

杜若蘅顿了一下,才冷着脸说你开玩笑么,我才不找他。

“为什么不找?”

“……”

苏裘说得很简单:“想那么多做什么。你看不惯,那就直接做掉他好了。半夜随手一刀,要么切在他脖子上,要么切在他下半身,随你的便。”

她没能解决任何问题,杜若蘅兴致索然地挂了电话。

临近中秋的时候杜若蘅接到一个电话,陌生号码,归属地来自中国甘肃。她接起来,对方果然是她资助的山区两个孩子中的一个,带着小心翼翼的恭敬向她问候中秋快乐,同时感谢她在两个月前另一笔巨额的资助。

几千块钱对于他来说已经是巨额。杜若蘅问他在哪里打的电话,小孩说是在镇上。

杜若蘅的态度因而愈发温柔,她循循善诱,接下来又得知了小孩是翻了两座山才到了镇上,只为给她打一通电话。这让杜若蘅动容,让他下次不要再这么辛苦。又问他山中冷暖,允诺过几天便寄冬天的衣服过去。两人又说了好一会儿才挂断。

中秋节后不久是杜若蘅的生日。周晏持在生日前夕站在周宅的客厅里,跟女儿打商量,问她是否能允许在生日当天让父亲母亲单独相处一天的时间。

周缇缇不是个好糊弄的孩子,她目光如炬地看着爸爸:“你又想做什么?”

周晏持面无表情回视她:“什么叫‘又’?”

“‘又’的意思就是你失败过不止一次嘛。”

“……”周晏持过了好一会儿才吐出一句话,“总之不管我做什么,你都不准提前告诉妈妈。”

话是这样说,然而周晏持心里并没有底。从一定程度上说他现在其实很难再赋予她什么惊喜,一个晚上的短暂时光,更是难以让杜若蘅动容。烛光晚餐对她而言早已失去效用,她宁可拿电影独自消磨一个晚上,也不会想同他一起做这种事。

但他仍然准备了花束,还有其他的礼物,以及一番对话。他们要怎么开头,他要怎样让她更高兴一些,她可能说出的一些伤人的话他拿什么抵挡,都要一一想到对策。

生日的当天上午周晏持给杜若蘅拨电话,回应的是却是已关机状态。他以为她还未睡醒,便去公寓找人,敲门无人应答。等找到钥匙开门,却发现里面一个人影都没有。

周晏持坐在公寓窗边的沙发上,花了几个小时的时间拨电话,直到手机快要没电,电话中回应的一直都还是关机状态。傍晚时分他终于接通,杜若蘅还未来得及说话,这边已经冷声问出口:“你究竟在哪儿?”

杜若蘅沉默了一下,冷冷回答:“跟你有什么关系?”说完就挂断。

周晏持揉着眉心在客厅转了好几圈,剧烈起伏的情绪终于勉强压下去。于是再次把电话拨过去,几遍过后终于接通,杜若蘅在那头冷着脸不开口。

周晏持深吸一口气,话语软下来:“我给你打了一天电话,一直关机,你不在家,我很担心你。”

然后他低柔着声音:“今天是你生日,你忘了?”

过了一会儿杜若蘅才回答:“我不在t市。”

“那么你在哪里?”

那边犹豫片刻,最终报了甘肃的一个山区县城的名字。周晏持的语气蓦然严厉:“你去那种地方做什么!”

杜若蘅一言不发挂了电话。

再打就怎么都不通,后来杜若蘅索性关机。周晏持揉着眉心又在客厅转了几圈,然后拎着车钥匙往外走。一边给张然打电话,让她定最近一班前往甘肃某城市的机票。

张然说得跟他刚才没什么差别:“您去那边做什么?”

周晏持脸色沉得能滴水,直接甩了电话。

他没有回周宅,什么都没带就去机场。所幸张然早已被调^教有方,将平时周晏持常备在公司的一套行李箱给他带了过去。送到机场的时候远远看见周晏持站在安检附近,一身修长玉立,手里拎着一盒小巧精致的曲奇饼干。

张然张了张口,没多问,默默把行李箱交给了老板。

周晏持在过了零点之后才下飞机。他想就此入山,却没有司机肯走夜路。将路费加到一定地步后终于同意,半路却又下了雨,便无论如何都不肯再前行一步。

这样耽误了一整天时间,到了第三天他才到达县城。四处询问却被告知杜若蘅早已离开,似乎是翻山去了前面的村镇上。

周晏持气得咬牙,忍了又忍才没当场发作,于是又星夜前往村镇上。

山路难走,车子颠簸异常。周晏持到达村镇的时候又是晚上。

这样的地方向来只有人走出去,少有人走进来。来客寥寥无几,周晏持一进入便吸引众多目光。他稍微问一问,便得出了杜若蘅的去向。据说是去了资助的孩子家做客,有两三个小孩领着他去杜若蘅的临时住处,他坐在门前等的时候往窗户里看了看,一张木板床一条竹凳,再简陋不过的条件。

到了月上西天的时候杜若蘅才回来。她垂着头一直想事情,走到面前才看见他,吓了一跳,僵硬在原地说不出话来。

周晏持神色自若,他将手里的饼干盒提起来,跟她说:“晚上吃饱了没有?这里有曲奇。”

过了一会儿杜若蘅才回过神,慢慢走过去。她在他身边坐下,对他手中的饼干没有客气。她刚才确实没有吃饱,这里的条件太恶劣,她所资助的孩子父母为了答谢,本要将家中唯一一只花鸡杀掉,被她劝了半天才打消念头。最后她跟着一家五口一起喝粥,事实上这两天来到山区她一直连着喝粥,始终处于半饥饿的状态。

杜若蘅把曲奇吃得香甜,这简直是她这些天吃得最好吃的东西。周晏持给她开了一盒牛奶,然后忍不住去摸她的头发,又将身上的风衣披在她身上,最后仍然没能忍住唠叨:“怎么想起到这种地方,穷山恶水,有什么好?”

杜若蘅随口说:“来看望资助的儿童。给他们送冬衣。”

这不是最终答案。于是他问:“还有呢?”

“净化心灵。”

这也不是最终答案,但周晏持没有再追问下去。

周晏持在下了飞机后买了许多零食,目的就是想到杜若蘅吃不饱的问题。对于他的这种行为杜若蘅发自心底感激,于是她道了谢,语意很真诚。

周晏持进了房屋,在手电筒的将就下环视一周,却说:“应该再买床被子带过来。”

她瞥了他一眼:“你不如再买张床,然后在这里盖所房子。”

在来到这里之前,两人都从来没有住过这种粗疏地方。却同时也已经很久没有像今晚这样安宁平和地相处过。周晏持将杜若蘅揽在怀里,两人从头到脚的紧紧相贴,夜里微寒,她露在外面的鼻尖发冷,只稍微抽了抽鼻子,便有手心捂上脸颊,将她密不透风地包裹。

她闭上眼一动不动,也不想讲话。十根手指贴在他怀里。过了片刻,只听到他在黑暗中一声低低的叹息。

杜若蘅孤身一人来到这里,不能说没有产生过害怕的念头。尤其在夜里,怎么可能不害怕。她一个人住在这种支教老师住的宿舍,月上中天的晚间方圆百米之内空无一人,只听得到呼啸而过的山风,像是能把门板都刮开,摇曳得窗上尽是森森枝桠的影子,甚至还能听到隐约的声音,不知是山风,还是狼嚎,还是更可怕的事物。她其实这几天一直没怎么睡着,心里害怕到极点,闪过无数种乱七八糟的念头。

直到今天晚上见到周晏持的那一刹那,杜若蘅不想承认,她其实有种软弱的想哭的冲动。

他的气息从未像今晚这么牢靠。让她迅速放松下来,几乎是在眼睛闭上的同一时间,就已经踏实睡着。

周晏持却几乎没怎么睡。他想的事情多,手中摸到的又是久违的一副骨肉。只不见没几天,却总疑心她瘦了不少。更何况床窄小,而杜若蘅的睡相不好,一会儿踢他一会儿踹他,让他不得不一直替她盖被,过了一会儿她却又紧紧扒住他,周晏持好不容易眯眼小憩片刻,又被她压得透不过气来。

他索性不再睡,搂着她,静静侧卧看着她一副安睡模样到天亮。

作者有话要说:没能完结……-________-'' 还有大概两章的样子。(如果不再爆字数的话)

来推个好嘛——

是今大人的向来有保证哟,温暖治愈系,好看得妥妥哒!最近她又开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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