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空一边灰黑色,街上没有一个行人,琐碎的垃圾废纸被一阵狂风吹起飘荡在空中,让街道显得萧条破败。

楚易独自站在街边,茫然的四处观望着,一时间也想不起来自己怎么会在这里,刚才又是在什么地方。

在楚易眼里,眼前的景象就像是发黄的老照片,让人很压抑,这时,在街的另一端,走来一个人。

这人一身大红色的衣裳,脸上画了很浓重的白色粉彩,上面很夸张的眼影,竟是一张戏里经常见到的脸谱。那头上戴着的华冠上面满是珠宝翡翠,手握一个白玉琵琶,嘴里哼着悲伤的歌词儿向楚易走来。

“千不该,万不该,不该把奴家吊起来呀。”声音却是一个妙龄女子,手上轻拂,琵琶的琴弦发出嗡嗡的声音来,根本不成曲调,让人听了心中很是别扭。

楚易眼睛睁的大大,盯着这唱戏的女子,脑袋里一团糨糊。此情此景似曾相识,却又想不起来到底在哪里见过,问道:“你是谁?”

那女子画着浓重黑色眼影的眼睛瞄了楚易一眼,手上停了下来,抬手轻轻一指楚易。楚易低下头,顺着那手指的方向一看,却是自己的左手。

正疑惑间,楚易再看那女子,却哪里还有人?

再低头,却是看见自己的左手上,出现了一张脸谱,就是刚才那女子。这脸谱和手臂完美的结合在一起,仿佛就是在手臂上又长出一张脸来。

“啊!”楚易轻叫了一声,再看那脸谱本来是黑白相间的油彩突然都变成了诡异的深红色,然后那脸谱的嘴张开,可见里面排排的尖牙好似猛兽,一口就奔着楚易咬了过来,而楚易的左手也不受自己控制,弯曲着,那脸谱直接咬在了楚易的喉咙上,鲜艳的热血喷泉一样从喉咙中的伤口喷洒出来,染红了楚易半边身子。

楚易双眼无神的看着前方,只觉得这仿佛就一场荒诞的梦境。

他确实是在梦境中,他的身体现在正躺在钱博家的**,全身冰冷,在他梦见自己被脸谱咬伤的同时,现实中他也吐出了一大口血。吓的段锦惊叫了一声,拿着毛巾就紧忙小心翼翼的给楚易擦拭起来。

钱博愁眉不展的抽着烟,而高杰却是看着死死盯着眼前的两只鬼。侍姬的肉身被良书毁了,只留有蓝色的魂魄凝聚成型的一个鬼影。

而另一只自然就是救了楚易等人的男鬼,只不过,他也正是高杰在公园见到的那个压在他背上的男鬼。

钱博和段锦毕竟和楚易一起在陵墓中待了一晚上,而侍姬现在成了鬼体,却是比有肉身的时候顺眼多了,不过就是一个漂漂浮浮的仿佛烟雾一样的鬼影。而那个男鬼钱博也认出来了,但人家救了他们,到也不会害怕他。

高杰就不一样了,短短两天,先是让男鬼给压了,然后让女鬼给祸害了,现在这俩鬼就在眼前,虽然钱博已经跟高杰解释过了在陵墓中发生的一切,可高杰怎么都觉得别扭,心里还是发毛。

“这个…大叔,你看楚易他…”段锦焦急的看向那个男鬼,在陵墓中可以看出来,这鬼还是有些法力的,能用一阵阴风就把楚易等人给卷出了墓道,现在侍姬连一只爬虫都放不出来了,只有指望这神秘的男鬼了。

“你…你叫我什么?我有那么成熟么?”这男鬼用他那红色的眼睛白了一眼段锦,双腿一盘,就这么漂浮起来,端坐在楚易的胸前,仔细的打量着他。

高杰这货看这貌似中年的男鬼好像很在意别人说他岁数大么,而且当时自己和钱博偷窥人家的时候,这男鬼很明显的和他俩干的是一样的勾当,整个就是老色鬼。

“哎呀,是,这哥们哪有那么老啊,段锦你杂叫他大叔呢,现在不实行这么叫了,都叫欧巴桑呢。”高杰阴阳怪气的讽刺着那男鬼,还拿出一个小镜子,对着自己左照照,右照照,别提多臭美了。

“杰哥正当双十年华,风华正茂,可不像某些人,老了老了,长的难看,做了鬼也那么色,都不知道活着的时候是不是个太监。”

钱博皱了皱眉头,但又摇摇头,高杰这货就这嘴不好,嘴上从来不愿意吃亏。钱博对着那男鬼说:“这位先生,还不知道你的姓名呢。你看楚易怎么回事,要不…上医院吧。”

段锦在一边忙着点头,而侍姬却是默不作声的一直注视着男鬼,也不知心里在想些什么。

手托在下巴上,那男鬼开口说道:“我的名字么,我好像是叫梁宽?嗯,就叫我梁宽吧。”

“靠,我还鬼脚七呢。”高杰翻了个白眼,这色鬼也太猥琐了点,这名字一看就是假的。但是段锦却相信,软言细语的说道:“梁先生,那看楚易到底怎么回事,他不会…”

“没事,我看没事,等我想想办法吧。”梁宽很是无所谓的挥了挥手,然后就低头思考,也不理别人。

侍姬飘飘忽忽的在屋内来回飞舞,时而半个身子扎进墙里,看看外面的街道,时而一下就钻进电视里,然后让电视中播放出她的影响,众人看她自己玩的高兴也就不管她了。但侍姬玩着玩着突然叹了口气,然后坐在窗户上,向远处眺望。现在已经是中午,但天阴沉的可以,没有阳光,侍姬到也不怕。

段锦则是一直守在楚易身边,眼睛一会看看梁宽,一会看看楚易,视线从来没离开过两人。而楚易方才吐了一口血后,也没再有什么异常,只不过身体好似一块干冰,左手上伤痕累累,烫熟了的焦黄色的肉残缺不全,还可以看见里面的骨骼。

钱博继续抽烟,高杰却是手拿镜子,左晃右晃,他在镜子里就来回的照,还真别说,那梁宽和侍姬在镜子里都看不到。

梁宽一张猥琐的脸上也是有点犯愁,眼角一瞄,看见高杰的镜子,这才恍然问钱博道:“楚易的三世镜呢?”因为在钱博跟高杰解释昨晚的事情时,提到了三世镜,梁宽看到高杰手里的镜子这才想起来。

钱博紧忙翻着身边的两个背包,拿出一个古朴的铜镜,正是秦王三世镜。钱博将镜子递给梁宽,梁宽急的直骂:“你别用镜子照我,我要是让它照上一下,我还活不活了我。”

小心翼翼的捧着镜子,让正面对着楚易,然后喊道:“那个侍姬是吧,你过来,你用你的阴煞之气将楚易左手上的鬼力激发出来,我好用三世镜将这鬼力镇压住!”

转过头,梁宽说道:“钱博,高杰,你俩出去。”

钱博点了下头,起来就走,高杰不干了,嚷嚷着:“那段锦呢,她杂能留下,你又不是做手术,还怕看啊!”

梁宽耸耸肩膀,无所谓的说道:“老子是色鬼,当然要留美女在屋里了,你杂的吧,你能把我杂的,你要不服咱就整一下,我削死你。”梁宽张牙舞爪的跟高杰就对上,钱博一看,紧忙拉着高杰就出去了,高杰临走还嚷嚷:“你削我吧,我咬死你!”

“好吧,现在这屋里剩下咱们四个了,都不是正常人,现在开始吧,段锦你坐着别动,你看着就成。”

听了梁宽的话,段锦心里嘀咕,什么叫都不是正常人啊,她现在也知道了,楚易虽然是儒术传人,但又有莫名其妙的鬼力,而侍姬和梁宽都是鬼魂,确实不是正常人。可自己明明一大活人,听梁宽那意思怎么听怎么说自己也是非人似的。

但正事要紧,段锦没有辩解,坐在沙发上,手里攥着湿毛巾,很紧张的看着楚易。

侍姬如烟雾一样的手放在了楚易的左手上,然后侍姬眼中蓝色的火光窜出一尺多长,而没有形态仿佛**的手上,一缕缕蓝色的,寒冷的气息传到了楚易的左手掌心,就看那焦黄的烂肉上,还能依稀看见的断断续续的鬼颂刺青随着这股寒气的注入,居然一点点的如有了生命一样,开始迅速的在楚易左臂上生长扩大,而梁宽握着三世镜,眼睛瞄着那刺青生长的速度,直到那刺青蔓延到了楚易的胸膛心脏的地方时,梁宽双手一按,那三世镜直接印在楚易的心脏部位,让那刺青图案到心脏的地方就不能再动分毫。

“你快松手!”梁宽很是有点废力的说出一句话来,然后双手死死的按住铜镜,而铜镜下边的刺青仿佛愤怒的灵蛇,一条条的黑线从镜子地下钻了出来,梁宽一看,仿佛是很自然的,腾出一只手,在铜镜的背面的上写了个“佛”字,顿时,就看三世镜的镜面和楚易心脏接触的缝隙中,一道金芒从里面爆射出来,那些刺青的黑线瞬间消失无踪。

而松开手站在一边的侍姬,看见梁宽画出那个佛字之后,诧异的看着这个明显就是个孤魂的鬼,怎么也想不透,他怎么就能用出佛家的法术来。

当然,梁宽他自己也不知道自己怎么就用出来了,他其实连他自己生前是什么人,做什么的,怎么死的都想不起来。他自己也说不清楚怎么就做了鬼,又为什么别的鬼法力大了许多,但他好像对这些都不在乎,每天就是到处游荡,吓吓人,或者偷窥一下别人的隐私什么的。

而当日在公园里,本来他是压在高杰身上,想要看看一场香艳的好戏,而当他看到那小薇竟然是处子的时候,突然就感觉到不妙,几乎没有人他思考的时间,自己就像是本能充了出去,事后他自己也想不通为什么会这样。

想不通就不去想,他只知道自己是鬼,无拘无束就好。

而梦里的楚易,喉咙被左手长出的脸谱紧咬着,鲜血一直喷洒,好像永远也流不完一样,疼痛的感觉越来越轻,身体轻飘飘的,就像要飞起来似的。

但他心中的恐惧一直存在,他现在知道这一切都不是真实的,因为他想起来在墓道中的一幕,但这时,他的意识开始模糊,他心里突然有一种感觉,他要死了。

昏黄灰暗的天空中,一片黑色的雪花飘落下来,然后一片,两片,最后整片天空都被飞舞的白色雪花覆盖,而那个脸谱上的黑色眼睛也抬起来,看到这雪景后,嘴里发出一阵阵低鸣,从空中嗖的飞出一个道影子。

那影子却化作一个青衣女子,披肩的黑色长发如瀑布一样直到腰间,正背对着楚易,看不到面容,但楚易还是认出了她,鬼颂刺青。

那女子双臂一展,如春葱般的手指划着曼妙的诡异,没挥舞一下,就有一条条黑色的西线从她的指尖飞出,她的手挥舞的越来越快,黑线也越来越多,直到那些黑线多到汇聚成一张黑色的巨大脸谱,对着天空怒目而视。

而楚易左手上的脸谱在吐出那个青衣女子后,并没有闲着,又咬上了楚易,而楚易从始至终都没有一点反抗能力,只能眼睁睁的看着鬼颂刺青中鬼力一点点蚕食自己的生命。

巨大的脸谱张开嘴,一阵狂风翻滚纠缠着冲向天空,冲散了雪花,冲散了云层,好似直逼天外,那狂风渐渐的也变成了黑色,持续的刮着。

云散了,雪停了,但天上并没有蔚蓝的天空,而是一层如墨的纯黑色,脸谱后面的青衣女子仿佛很享受的看着这一幕,而就在这时,天空中的黑色里,仿佛有人在外面割开了一个口子,从那口子里先是点点金芒落了下来,而金芒越来越多,在天空中组成了一个巨大的金光佛字。

眨眼之间,这巨大的佛字从空中就这么压了下来,速度很快,好像指挥他的人不想再多浪费时间一样,震天的巨响后,那黑色的脸谱被金光压碎,青衣女子来不及叫一声,就被佛字上发出的圣洁光芒给烧化了。

楚易手臂上的那个脸谱哀嚎一声,顿时缩回了左手中,还原成了黑色的刺青。而楚易耳边响起了一个很混沌的声音:“楚易还不醒来!”

梁宽感觉镜子下面的反抗力道突然一轻,再看楚易,张开嘴,吐出了一口浊气后,呼吸开始变的平稳,身体的温度在开始慢慢回升,而身体内一时间冷热交替,大滴大滴的汗水从毛细孔中流了出来,段锦赶紧上去用毛巾细心的为楚易擦拭。

那金光佛字加上三世镜能照透人的未来过去,正好迎合了佛家的芥子须弥,六道轮回。一起将那反噬楚易的鬼力压制了下去。

侍姬看楚易明显好转,而左手上的伤口也在那三世镜中流离出来的金色佛光滋润下,腐肉开始愈合,虽然颜色还是焦黄,但想来只要修养一段时间,就会没事了。

梁宽让段锦小心的把三世镜装进了背包里,然后擦了一把根本没有汗水的额头,猥琐的脸上很矛盾的出现了圣洁庄严的笑容。

侍姬将钱博和高杰叫了进来,看到楚易没事,也都松了口气。

但接下来,接着楚易还没醒来这段时间,侍姬率先向梁宽发问,接着是钱博和段锦,最后是高杰冷嘲热讽一样的问话,这贱人对于侍姬到是生不起气来,因为侍姬已经将高杰的降头给解开了,而且,高杰对于漂亮女人可不敢发火。

这梁宽就不一样了,先是压了他不说,他的身份有太神秘了,看他一问三不知,好像失意了一样,高杰就火大。这鬼也能失意?好像没听说过吧,当然了,他加一起也才见到过侍姬和梁宽两只鬼。

最后,几个人都没办法,不管你怎么问,梁宽都摇头,没办法侍姬让大家也都休息休息,特别是段锦,累了一晚上,一看到楚易没事,直接坐着就睡着了。

侍姬双手一托,把段锦虚空抱了起来,放在了钱博妹妹的卧室里。而钱博欢叫着爬上自己的床,一秒钟不到,就睡着了。

侍姬在段锦那屋里就不出来了,梁宽瞅了瞅高杰,到客厅去看电视。

“你看吧,还是杰哥好,就我一人陪你了。”高杰把楚易的一身衣服给换了,又换了一双干净的床单和被子,然后就坐在沙方上,等着楚易醒过来。

广慈寺内,良书在墓道中思索一会,那神秘的鬼体给他的印象太过熟悉,让他想起一个人,但他马上就否定了自己的想法。

而良书回到寺院的时候,手上多了两颗舍利子。他把舍利子恭恭敬敬的放在了内堂的供桌上,然后哼笑着说道:“哼,尸丹舍利最多也就能让我虹化,本座可是要渡化世人,创造无上公德的,怎么会拘泥在修成金身舍利这小小的世界中呢?”

“来人啊。”

良书一召唤,进来了两个和尚,都是体格健壮,眉间隐含肃穆的萧杀气息。良书与这两个和尚交代了一会之后就回了内堂。两个和尚领命出来后,一个去了东郊的火葬场,一个去了公园。

“楚易啊楚易,本座想不到你居然这么辣手,既然你能从我手中逃出去,不过你只是个意外而已,这次看你如何再脱身骚扰本座的大事。”良书手中捻转着一串佛珠,但那佛珠上刻画的纹路却很诡异,都是骷髅兽骨的图案,没转动一下,那佛珠上的诡异图案就闪过一道红光,映照着良书妖异冷酷的脸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