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抽出了张椅子,将身子往上随意一靠,正要解开一卷竹册子,抬眼却触到离右手不远处放着一册竹青,翻开了一半,上头墨迹斑斑,似乎写着什么。我心生好奇,往前探了探脖子,一眼便认出那些清秀至仿佛出自女子之手的墨迹出自司马迁之手。我心中大喜,对于学历史的人来说,看到一本古代名人的真迹比见到了等量重的黄金还要兴奋上百十倍。我伸手将竹简挪近一点,启唇小声念道:“人固有一死,或重于泰山,或轻于,用之所趋异也。”

猛然心头一阵悸动,我叹道:“武有卫霍二人征战沙漠,文有司马董二人浓墨大挥,实乃大汉之福!”

感慨着半会子,想起自己手中还有大事未做,遂又收脖坐好,看到那解了一半的竹册子上的红布条子被人轻轻勾了一个黑勾,琢磨着这应是司马迁翻阅后留下的标志,又转念一想,这司马迁虽不是包拯那般大智官者,也不及宋慈断案如神,但也绝不是一个糊涂官,如果他细细翻阅过都无法发现什么有用的重点,那我这个只会啃书的文科生大概也发现不了什么了。

我笑着摇摇头,在那堆竹卷子里翻出司马迁还未看过的几卷。我看的第一卷便是有关验尸结果的。我一面看着,一面庆幸当时的大汉没有照相机,此时光是看上头那些人工所绘的图,我都会不知觉地全身汗毛尽起,伸手捣捣烛芯,好让火烧得更旺些。

我正伸手搓着双臂欲赶走一身寒意时,被一行字所吸:“赵天棋之死乃一击毙命”,一惊,心脏漏跳了一两拍。

我揉揉眼,恨不得把整张脸都贴到竹青上,呐呐开了口:“一击毙命……”青楼歌坊出身的女子怎么可能做到将一名男子一击毙命呢?还是用一支小小的金簪!

我一愣,又将竹简卷开一点,那字旁附有一张画得跟马蜂窝有几分相似的伤口图,一圈黑压压的小圆圈一个挨着一个密集分布着,这图正中间有一个异常大的黑圈被人用红墨又细细地圈了一层,一条黑线将它与一行字连结在一起——正对心脏,下三寸。

我用手比划了一下,三寸,若是一只簪子,岂不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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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无奈地敲了敲脑袋,探了长长一口气,把剩下的竹卷都一一翻开铺平,看了两眼,便知这些应该是司马迁提审赵府时所做的笔录。

我随意抽了一卷来看,才看了第一眼,眉头便全皱了起来,这汉人做事未免太过粗糙,这些笔录倒像是一个个情境对话,都是“大人问、张三李四答”之类的话,这样怎样看下去都是一笔糊涂账。想到司马迁也曾在这灯光下对着这些浩繁竹海发忧叹气,我不觉抿唇微微笑起。笑了会子,心情也好多了,我硬着头皮,揉揉太阳穴,睁大双眼才看了一会子,便觉得整个人晕沉沉的,脑袋也变得愈发沉重。

我轻吸了口气,看到一旁放着一杯茶,掀盖一看,还剩些茶水,也不顾得是谁人喝过,在这里放了有多久,就拿起粗粗抿了一口。

看着满桌子的竹简,我用拳头抵着下巴,寻思着怎么解决这一堆比比皆是的烂摊子,却忽地想起大一时教授逼着全班二十一人背下整个三国大事年表,三国是一个多事之秋,要背的实在太多太多、整个班那一张张从高考独木桥上刚擦尽自己与别人汗与泪而变得干净透彻的脸庞立刻皱成一个个肉团子,全班叫苦连天,人人愁眉苦脸,那时教授却淡然一笑,让我们回去都自己分层次做好一个表格,依表格而记。果不其然半个月后,我们全班都已高分过关。

想到以前的事,我眼眶蓦然有几分发热发酸,吸了吸鼻子,找来一册干净的竹简,沾了沾墨,一横一竖地认真画着。第一次在珠片上做表格还是别有一番滋味的。

我把表格分人名、职位、案前、案后、总结五块做好,遂开始一个一个往框里填写。期间,守在外头的官兵进来给我添过几次水,我都无暇顾及,只好任凭杯里的水凉后被他们换成热的,又凉掉又换热的,如此反复,我竟折腾了一整个白日。

我细细看了一遍又一遍,手也没有歇着,一字又一字地在表格下端写着。又忙了两三个时辰,我才放下笔揉了揉酸痛的手腕,透过窗户纸看到外头天色已经尽黑,端起茶杯抿了口茶,疑惑着为什么这茶还是温热的。难道刚才又有人进来给我换过茶?我浅笑着摇头,我这人一做起事来便会全身心投入其中的习惯不知是好是坏,别人替我换了这么多次茶,而我竟连他的面相也未曾瞧清,一声“谢谢”也未来得及说,忽视了别人待自己的情分总是不对的。

我想了想,觉得还是把茶喝干净了才能显出对换茶人的尊重,便砸吧着嘴巴将茶一饮而尽。我把茶杯放好,双手合十,对着茶杯小小声道了一句“谢谢你”,才转过身看了看自己写下的那一行行总结,寥寥几行,却是我这一整日的心血。

我开口念道:“赵天棋体弱多病,患有哮喘,虐妻几率低;秀莲,青楼出身,卿本佳人,伤痕遍身,疑弑夫;赵家二老,性格各异,一静一动,妇唱夫随,皆恶秀莲;赵言,养子,性子寡欲少言;赵府其他人皆无杀人动机。”

我还想绞尽脑汁再想一会儿,企图在这些人之间连起一条线,事情便能好办许多。我正靠在椅背上凝神思考时,门外却传来一阵敲门声。我无心理会,一面继续闭目想着,一面粗粗问了声:“何人?”

“师家姐妹二捎了些吃的来,司马大人让我来唤你一生。”一听这话没好气的语气,我便知是李陵。看来他对师姐姐和十月的到来并不欢迎。我本想再多呆一会子,又觉得让师姐姐和十月二人多等不好,便应了李陵一声,匆忙收拾了一下,把竹简一一在桌上堆好,便小跑着去开了门随他去了厅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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