曹休的话里竟有感慨,赵镇本想伸手拍曹休的肩以示安慰,而此刻手却放在那里没有拍下。

无忧的少年时候不可避免地结束,曹休,也将走上属于他的路。 赵镇把外袍穿好,一边伺候的小厮已经打来水服侍赵镇把脚上的鞋换掉。曹休看着赵镇叹气:“哎,你这样娇生惯养的,去了西边,怎么过日子啊?”

娇生惯养吗?赵镇把靴子穿好,站起身道:“我又不是没上过战场,战场上什么事遇不到?”

“不一样的。”曹休还是在那摇头,赵镇笑的依旧灿烂:“得,这都不像你了,走吧。”两人勾肩搭背走出去,还没走出马圈,就有婆子匆匆而来:“大郎,东宫太子妃赐下东西。”

“收着吧!”赵镇只说了这么一句。婆子的眉微微一皱:“大郎,按礼……”按礼节东宫赏赐下来,被赐之人该前去迎接谢恩的,不过赵镇此刻不想和妹妹应酬这些。只对婆子道:“就接着,别的,什么都别说。”

婆子应是退下,曹休看着赵镇,过了半日才道:“也不是我说你,你们毕竟是亲兄妹,你服个软,说上几句,太子妃面子上也好看,不然等到以后,不过白白便宜了别人。”

“没用的,阿休,你不知道事情到底因何而起,所以你不知道,这次服软了,下次还会遇到什么。我知道她以后会变的无比尊贵,可那又如何呢?”

曹休摇头,赵镇拉着他往外走:“别去想那些了,我们去吃酒,定要一醉方休。”

婆子匆匆往前厅去,见一个丫鬟站在那,就让那丫鬟去回胭脂赵镇说的话,自己走进前堂。来颁下赏赐之物的是轻雾,她正在那和赵嫂子说话。

“轻云已经嫁了?嫁了一个杂货铺掌柜?真是可惜。”轻雾口中说着可惜,但面上却没有半分可惜之意。赵嫂子当然明白轻雾做什么想,只是赔笑道:“各有各的缘法,我前儿还去瞧过,轻云她男人老实忠厚,上面又没婆婆,待她也好,还特地买了个使女听她使唤。家里的粗活也雇了个婆子在做。轻云每日也就做做针线,闲了时候还能回娘家转转。”

轻雾哦了一声:“轻云再如何,也是伺候过太子妃的。和别人不一样,嫁到这样人家,谁不敢敬着,只是……”

轻雾的话还没说完,赵嫂子就瞧见那婆子进来,眼看向那婆子。那婆子已经上前对赵嫂子道:“大郎说了,赐了东西就收下,别的,什么都没说。”

赵嫂子的眉微微一皱,轻雾面上也有惊讶之色,怎会这样说,简直就是完全不顾忌面子,不,不,不是不顾忌面子,而是没有把太子妃放在眼里。就算是太子妃的亲兄长,这样做,也是十分无礼的行为。

轻雾还没开口说话,红柳就走了进来,她已瞧见轻雾,对轻雾浅浅一笑就对赵嫂子道:“娘子吩咐,取十贯钱来,赏给宫中来使。”

这话说完,已有两个小丫鬟走进来,抬着那十贯钱。轻雾自进宫之后,自觉见识多了,脾气也和原来不一样了,想要发作这毕竟也是自己旧主人家里,忍了又忍才对赵嫂子道:“既如此,那我就原样去回太子妃。”

赵嫂子并不明白赵镇和赵琼花之间因何暗流滚滚,但晓得这件事里面,自己所能做的,不过是不被波及。于是赵嫂子对轻雾越发恭敬:“都是主人们的吩咐,我也只能依照吩咐做事。”

“我知道。”轻雾说完,也不去看红柳转身就要走出去,快要走到门边时候轻雾突然停步,在背后送她的赵嫂子差点撞上她的后背。轻雾转身对赵嫂子道:“太子妃许我今日可以顺便探望探望我的母亲,还请赵嫂子您,亲自带路,让我去瞧瞧我娘。”

赵嫂子晓得这是轻雾的邪火往自己身上发,城门失火这种事,不殃及池鱼是不可能的。因此赵嫂子只应是,就带了轻雾离去。

红柳瞧着这一切,眉不由皱紧,事情怎么会到了这个地步,可是做丫鬟的,也只能干捉急。

“轻雾她离去时候,面上很不高兴。”红柳对胭脂斟酌着话语回报。胭脂嗯了一声,红柳见胭脂毫不在意,忙道:“娘子,您不担心吗?轻雾这一回去,谁知道她会和太子妃说些什么,到时……”

“那又如何?红柳,大郎的脾气你是知道的。”这一句话堵住了红柳的口。胭脂已经把寻出来的首饰往红柳那边推去:“你服侍了我也有三年了,这一回去西边,你们又定了亲,自然不能带你们去。这两样首饰你拿着,就当我为你添妆。”

红柳知道自己定不会被胭脂带去的,但听到这话还是皱眉:“娘子,此去西边,听说那边,您只带几个服侍的人去,万一……”

“有什么万一的?我又不是生来就享尽富贵荣华的?我也曾夏日去锄禾,冬日去拾柴。最冷的时候,和娘一起挤在被窝里取暖。我享的了福也就不怕受苦。至于大郎,他和你们想象的,不一样。”

红柳垂下头,声音还是很低:“奴知道,只是奴……”

胭脂笑了:“别想的太多。以后嫁了人,好好地过日子。”红柳点头,声音中微带哽咽,还没离别,却总能引起人的惆怅。

“太子妃,大郎也就罢了,可是娘子她,怎能如此待你?”轻雾回到东宫给赵琼花复命,忍不住要添上几句对胭脂的不满。赵琼花靠在窗边榻上,一个侍女在给她捶腿。赵琼花端起几上放着的冰饮喝了一口,对轻雾道:“你是知道我那个嫂嫂,最是外强中干。我和她置什么气?”

“太子妃一直都是这样宽厚慈爱,可惜可惜,大郎是被什么蒙住了眼?就是不明白太子妃您的好意?”轻雾面上露出恍然大悟的神色。赵琼花又笑了:“摊上了,又能怎么办?这回哥哥实在不肯听,我也爱莫能助。”

风从窗口吹进来,带来傍晚的凉爽,赵琼花面上露出笑容,哥哥,不知道你现在有没有后悔?不,或者现在你还没有后悔,等去了西边,你会后悔的。

“祖父,今日表兄说的话,是什么意思?”曹休和赵镇喝酒散后,刚一回到曹府就被曹彬叫去。曹休原原本本把赵镇说的话禀告曹彬,接着询问曹彬。

“兄妹反目。可是,他们兄妹,完全没有反目的理由。”曹彬在孙子说完之后沉思良久才说出这么一句话。

“孙儿也是这样想,表妹做了太子妃,日后更该倚重赵家,而表兄是……”曹休又停下,仿佛想到了什么。曹彬的眼神有些变了,赵家,赵家,赵家可不止只有赵镇这一个孩子。

赵匡义?若赵匡义有意维护,赵镇怎会去往西边?曹彬的手在桌上敲击几下:“明日,让你表兄到家中来一趟。”曹休应是,见曹彬闭目思睡,曹休也就告辞。

“这些东西,也别带那么多。只是要多带些保暖的。”胭脂带着人把衣料首饰衣服都搬出来,琳琅满目堆成一座小山样。

赵镇走过来,拿起一件衣衫瞧瞧,摇头笑了:“怎么会有这么多?”

“这些都是你的,不是我的。赵镇,你们家到底怎么把你养大的,这些衣衫,我都快理不清了。”真是不收拾不知道,一收拾吓一跳,胭脂用手拍下额头。

“这些大毛衣服带走,还有那些细葛做的,至于那些绸的缎的,带去了也挡不住风沙,看看有好的就拿出去施舍了,堆在家里也是可惜。”赵镇用手摸着下巴看着这堆衣服,想了半天对胭脂说。

“不回来了?”胭脂笑着去问赵镇,赵镇从思绪中醒悟过来,摇头:“不是不回来,而是这些衣服,都是我少年时候穿的,等再回来时候,这些衣服都不一样了。”

“后悔吗?”胭脂看着丈夫轻声问,赵镇摇头:“说什么后悔不后悔的,有意思吗?胭脂,我做了决定,就不会后悔,就算……”

“郎君,曹府来人,说曹相公请郎君去一趟。”红玉的声音在门外响起。外祖父?赵镇皱眉,胭脂把手从丈夫肩膀上放下:“外祖父年纪已大,定是舍不得你离去。只是这内里的事,也不能和外祖父讲的。”

赵镇点头,束一下腰带就往外去。胭脂看着丈夫,尽管他脚步坚定,可是今后的日子,就像把一棵树连根拔|起,栽到另一边去。这种疼,胭脂曾经经受过一次,那时心中有徘徊有不安,而现在,是赵镇这样做。他,能不能真的不后悔?

“外祖父!”赵镇被曹休领进曹彬书房,对曹彬恭敬行礼。曹彬看着面前的外孙。爱女早逝,曹彬对这个外孙和别的外孙是不一样的。包括赵琼花在内。可是现在,很可能是他们兄妹反目才让赵镇去往远方,曹彬的心里还是有难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