俗话说,愣的怕横的,横的怕不要命的,虽然身在战场随时可能丧命,但是谁不想活下去?所以以往秦兴的那些对手基本上都是被他剽悍的架势压制,从而落败。

可是如今,他被眼前的汉人看出了自己左手的弱点后,立刻就自乱了阵脚。别人不明白,他可是再清楚不过了,自己的防御力可全靠左手上的东西,而且面对眼前这种比自己打法还生猛的人,丢了东西岂不就等于丢了自己的半条小命嘛!

其实沈烈还真不是故意要如此生猛的,只因为他所学的打法套路就是如此,但是可惜秦兴并不知道,所以他越是意识到问题的严重性,就越是将精力放在自己的左手上,以至于暴露了身上的其他破绽,被沈烈看准了一个机会,运足了功力一拳打在他的右肋下。

然后,身形庞大的铁甲将军就被打得整个人横向飞了起来,接连撞倒了两头剑齿龙猛兽后才着地,同时咧开大嘴喷出了一大口鲜血。

当时就把周围的两国骑兵震得忘记了手中的动作,一个一个如同被瞬间石化了一般,只有眼睛在秦兴和沈烈之间反复徘徊。

纵使现实就在眼前,但他们好像依旧无法相信,一个没有兽化的汉人竟然能够赤手空拳打飞第一猛将秦兴!

※※※

“好!哈哈哈,没想到今日这鲁口之战,我们竟然能有意外收获!”身在百丈之外的燕国辅义将军阳骛见此情景,禁不住开怀大笑。

“城易攻,将难求……”

慕容恪话说到一半,突然侧头看向了兴致勃勃的阳骛,那张冷冰冰的俊朗面容上,竟然闪过一丝罕见的忧虑,让阳骛心头一紧,而后慕容恪又回收了目光,遥望着鲁口城门下傲然屹立的汉人,语气复杂的继续道:“此人如不为我燕国用,则必为我燕国之大患。”

“嘶!你在意他是个汉人?”阳骛脸上的笑容也瞬间随之消失的无影无形,取而代之的则是一脸的谨慎。

“你别忘记了,我们脚下之土乃是汉人的家……也许,将来汉胡之间会改变这种仇敌厮杀的关系,但绝对不会在你我有生之年。”

阳骛听出慕容恪这句话中的无奈和感慨,心中也不免唏嘘,两人携手沙场多年,双手已经被汉人的鲜血浸透,他深知汉人对胡人的憎恨已经达到了恨不得食胡肉饮胡血的地步,也明白自家君主那日渐膨胀的巨大野心。

现在的燕王已经不再是昔日的燕王,他根本没有吸取冉操留给胡人的惨痛教训,反倒因为斩杀了冉操而变得越发疯狂,疯狂到让身为鲜卑人的自己都感到莫名的恐惧……

所以,只要他在位一日,燕国的征伐杀戮就不会停止,鲜卑人便不可能与汉人谋和修好,即便是汉人主动求和,他也依然会将之赶尽杀绝!

阳骛心知有这番想法的不只是自己,还有身边的慕容恪,因为他是燕王的弟弟,他应该比自己更加了解如今的燕王有多么可怕。

但即使如此,他依然会想尽一切办法帮助燕王实现目标,并亲手铲除所有挡在燕王身前的人,肝脑涂地亦无所谓,即便那个人是被他自己所看重的,甚至于是他自己的亲人,他也不会说出半个不字来。

这就是慕容恪对燕王的愚忠,也是他唯一的弱点。

为何辅国将军不自立为王,偏要以其惊世之才辅佐暴虐不仁的燕王?

纵观燕国上下,对此迷惑不解之人不在少数,他们只知道如果慕容恪取代了燕王,或许他们的生活就不会如今日这般血腥,但是他们却不知道。

如果没有燕王也就没有了今日的慕容恪。

所以,燕王在慕容恪心目中的地位,高于先王,高于母妃,高于一切,是任何人都无法取代也不能质疑的。

“他不会是第二个冉操,至少你不会让他变成第二个冉操。”

“知我者,士秋也。”

慕容恪听了这句话微微敛了一下眉,然后再度侧头看着阳骛,眼中带笑。

就在此时,两人正对面的鲁口城墙上空突然绽开了一朵璀璨的烟花,不过这烟花却不是彩色的而是纯白色的,还没等这朵烟花褪去光彩,另一朵烟花便紧跟着炸开,依旧是纯白色的……

三朵白色烟花相继炸开,声音大得震彻了整个战场!

激烈厮杀中的两方人马都开始不同程度的躁动起来,尤其是安国守军更是心有戚戚,但手下却不敢有丝毫怠慢,毕竟现在只是他们一方发出了信号,对方的燕国还没有答复。

所以是吉是凶无人能知,自己是生是死亦无法得知。

沈烈初来乍到根本就不明白这白色烟花的意思,但是从前方燕国独眼将军那兴奋的冲杀声中,也听出了些许端倪。

这三声烟花恐怕不是请求停战,就是打算要直接投降!

其实安国守军是投降还是停战,对沈烈而言,没有什么区别全都是好事,但是在这之前,他还必须先解决掉那个铁甲将军,因为错过了这个机会,他就没可能再与这人见面了。

所以,无论如何,他都必须要验证一下,铁甲将军的左手上到底戴着什么东西?

然后,就在鲁口城门外的守军气势急转直下的时候,在独眼将军率领燕国骑兵迫不及待的攻向城门的时候,沈烈则出乎意料的冲向了倒地不起的铁甲将军,并在他惊愕却无力反抗的目光中,倏然伸出勾成鹰爪状的右手,扑哧一声插进他的左肩!

“啊!”

铁甲将军秦兴凄惨的叫声顿时吸引了几乎整个鲁口城门外的目光,两军人马循声望去,就见沈烈手中拎着一只粗壮的胳膊,上面还有大半截锁骨和超大块的淋漓血肉在臂肩处当啷着,而秦兴则捂着骨肉鲜红的半边身子叫了两声后就脑袋一歪。

一动也不动了。

瞄了一眼几乎整个左边上身都被自己撕毁的铁甲将军,沈烈脸上呈现出一种诡异的歉意,他原本只是想要一只胳膊的。

但是没想到自己的功力下降后,连带着自己这“裂骨手”也跟着失去了准头和力度,竟然将人家半边身子都给撕得散了架子!

而刚巧看到秦兴如何被沈烈瞬间撕掉了半边身子的王午,当时就被吓出了一身冷汗,只觉得头重脚轻根底浅,整个人一瞬间失去了重心,仰面向后倒去,幸好被躲在他身后的众文臣们牢牢接住,又是扇风又是掐人中,好不容易才苏醒过来。

“快点,快点,放五声,放五声!!”

他翻着白眼喘过这口气,就立刻用颤抖的手指着身旁的吕护,急不可耐的改了原来的命令,众人闻言皆是一愣,就连其中那些主和一派的文臣也没想到安国王竟然会同意——

主动求和!

之前那三声白色烟花是表示战事僵持不下之际,一方寻求协商停战,虽然气弱但也不至于太丢脸,但是如果燃放五声白花那就表示安国现在主动求和,并且会以献出稀世珍宝或开出令对方满意的条件。

这可比投降好看不到那里去啊!

而且,现在虽然兵临城下,但毕竟还没有到破城而入的地步,这鲁口城乃是中原十大坚城之一,出了名的易守难攻,就连一般的攻城武器都没法攻破这道玄铁灌注的城门,为什么早上还一直坚持作战的安国王,现在就突然间改变了主意,还要搭上额外的条件,这岂不是得不偿失……

“砰!砰!”

接连两朵白色烟花炸开,打断了那帮主和派文臣的猜测,也让王午的脸上多了一些血色,他也知道现在还没有到生死关头,但是沈烈的突然出现,让他不禁又想起了自己当初收留冉操时,洛姬曾经说过的话。

“冉闵乃天王之相,可惜生不逢时,命犯慕容恪,而冉操并无其父之相,留之必有后患。义父,你如今所缺不是天时地利,而是人和。若有一人能令你望而生畏心胆俱寒,则此人不是你的贵人,便是你的克星,万不可等闲视之。”

王午手捂胸口,感受着自己异常强烈的心跳,鬼使神差一般的喃喃自语:“望而生畏,心胆俱寒……这汉人莫非就是我的克星?”

如今两军对垒,那人身在燕军阵营,杀我猛将,攻我城池,不是克星难道还能是我的贵人?

罢了罢了,还是听她的吧,丢一个冉操换一个另谋出路的机会,说不定还能有什么转机。

只是,慕容恪会不会依照她所言的那样,同意暂时撤兵呢?

“砰!砰!”

就在此时,燕军后方上空突然绽开了两朵大红色的烟花,紧跟着就是燕军震天彻底的欢呼高喊。

王午挣扎着站起来,扶着城垛遥望正对面那一片招展的军旗和城下渐渐停止下来的厮杀,一颗心才渐渐恢复了原来的状态,顿时觉得提不起半点精神,仿佛已经在这里站了整整一天似的,从头到脚都没有一丝力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