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一句“请你,嫁给我!”宛若最最索命封喉的一只暗器,瞬间杀人于无形。所有人都震惊了,全不知道该拿什么话来应对。因为那个叫苏璺远的男人,他声音和缓却神色笃定,尤其是那一双直直地盯着宁小宛的眼睛,幽怨深远,眼眸中彷佛承载了千万年的情怅,令人不忍睹视。

原来最难对付的不是那种走迂回包抄路线心思难测的人,而是像这位直截了当的大爷——其实他看起来顶多四十出头罢了,按理说,人家想再娶个十七八貌美如花的小姑娘当个小妾也不是不行的。

关键是!这位十七八的小姑娘是宁小宛!她可是已经许配给了元铖的媳妇啊!而如果这位大爷用强的,那不知道是不是会直接害死宁小宛!!!

——可以说,宁小池与红杏是同时意识到这一点的。当宁小宛与元铖陷入尴尬的沉默中时,这两个女人却是一面打量着这个理直气壮求婚的老男人,一面脑子里如轰隆隆的马达一般,在高速地运转,瞬间将各种利害关系统统权衡了一遍……

结论就是——她们同时大喊了一声:“不行!小宛绝对不能嫁给你!”

那个叫苏璺远的老男人没.有理会这两个越厨代庖的女子,也或者是念及宁小池是云丝棉的女儿的份上,没有跟她们计较,却依旧执着、深情地凝望着宁小宛,满怀期待地一字一顿再问:“小宛姑娘,我是真心诚意的。我想要你嫁给我!”

宁小宛见箭在弦上,不得不发了,.有礼但疏淡地婉拒道:“谢谢先生您的抬爱,小女子我已嫁为人妇。望先生另寻芳踪。”

“我已知道你的所有事情。我不.在乎你已经是别人的妻子。只要你点头,我可以叫他写一纸休书,一切都不是问题。”

宁小池与红杏突然不想说话了,看看别人这气势,.完全不将元铖放在眼里的样子,目空一切,胜券在握,他哪里来如此强大的自信?

她们倒是要看看元铖这男人会有什么反应,忙跟.宁小宛使眼色叫她先不要说话,观望一下。

宁小宛心里何尝不想知道元铖到底是怎么看.待自己的呢,她很听话地不再开口,却也没敢去望元铖。

静默。让他们再静默中爆发,撕咬,一决胜负吧!

宁小池跟红杏.却不管那么多,两双火眼金睛激光一样扫射向元铖,所幸的是他并没有lou出丝毫胆怯的征兆,依旧挺着平坦的胸脯站在那里。

元铖,终于站了出来,不像是被形势所迫,而彷佛经过了深思熟虑,面对着气势比他高出几大截的苏璺远,客气但是坚定地对他说:“这位老先生,小宛已是我的妻子。望先生您勿要夺人所爱。”——君子不夺人所爱呀!

宁小池觉得果然没白费他们这些时日来对他的照顾。他这话也说得极有技巧,意思是如果苏璺远能够做个正人君子的话,最好还是打消抢别人妻子的念头,若他坚持要夺人妻,便自认不是君子……还有还有……特别是那个“老先生”的称谓用得极为妥当!

而一直刚愎自负的苏璺远本是没将这个文弱书生放在眼里,现在终于见着他站出来说话,他的口气看似和悦,却字字隐含机锋。

只是,他苏璺远却不是轻易能被几句话就吓着的人,他们更不会理解他对于云丝棉的感情有多绵长,多深刻……他们更不会知道,他想要得到的东西,一定会想尽千方百计,不择手段。

苏璺远笑了,苍白中透着悲凉:“虽然我不会自命为正人君子,却也没有要夺你所爱的意思——我的意思是,你爱小宛姑娘么?我会一直在这里看护着她!”

“苏先生,我想,你喜欢的人只是故世多年的云丝棉前辈吧?而,小宛是因为……身体中了某种蛊毒,才导致容貌改变。可能是恰好与当年的云丝棉有些神似,可是,她们是两个人!请你看清楚这一点!”

元铖是不说话则已,一说话,便直指要害,宁小池与红杏也纷纷附和点头:元铖确实说得在理啊!宁小宛那丫头就算没听见他说爱她什么的甜言mi语,也已经欣喜地桃红满面了。

好兆头啊!宁小池与红杏相视一笑,看来偶尔出个苏璺远这样的闹场人物也不是全然没好处哦!起码可以逼出某人的真心。

元铖那边厢,竟然一打开话匣子就没完了,又针对苏璺远指责他不爱宁小宛这一点正色地回复道:“苏先生,我与小宛之间的感情事,敢问您又是如何知道呢?小宛是我的妻子,我当然爱她!你目前看见我们似乎有些生疏,那是因为我以为我爱的是从前的她,对于她现在的美貌反倒有些不适应了。不过,现在要感谢苏先生你,不是你,我又怎会很快想明白,其实小宛还是那个小宛,只不过因为没办法的原因,而略微改变了容貌……其实先生你的情况又何尝不是如此呢?!”

元铖这番至诚的肺腑之言,也很让宁小池与红杏动容,原来如此。果然是个不贪慕美色的男子啊!难得难得!再看宁小宛,桃红已经迅速转为彤红,她没想到,原来他是这样想的,他是爱她的!

苏璺远听完这番话,脸色先是有些不善,但是很快就敛去了那一层淡淡的不悦,他依然固执地没有说话,再深深地望了宁小宛一眼,立即转身而去。

他们没人知道这个人究竟在想些什么,他肯定不是不懂云丝棉与宁小宛根本完全就是两个人——说白了,宁小宛顶多是云丝棉的一个活动画像罢了,骨血里,她是那个小丫头宁小宛啊!

但是,苏璺远这样的执拗,近乎有些变态的爱慕,真的很让他们费解。——唯一觉得庆幸的是,现在这样看来,元铖与宁小宛的感情生活不必担心了。

苏璺远彷佛始终不肯放弃,就一直在郦都城里驻扎了下来,也不强逼宁小宛。每天准时都要到陌云楼走上一遭,即使什么都不做也不说,就在陌云楼里看着忙碌的宁小宛。

这样连续几日下来,本来对苏璺远不屑一顾的元铖,认为来者是客,倒没对他怎么无礼,可是,他每日每日像上工一样准时来看宁小宛,这就让人有点受不了。后来,他主动找到宁小池,让宁小宛一直待在后院,别到前院来了。

苏璺远再来,见不着宁小宛,却也没恼怒,就坐在陌云楼一个固定的位置,眼神空洞,思想却不知漂游到什么地方,他是在怀念云丝棉吧?

对于他每日到陌云楼的报到,宁小池她们竟然不能够反对。

因为她昨天还特意上郦福寺请教了超然大师。超然大师想都没想,毫不犹豫地告诉他们:其实苏璺远才是持有这张地契的真正主人。

话说当初云丝棉迫于那个纠缠自己的望族人士,选择了不辞而别,又恰好那时苏璺远因有事不在郦都。

他一回到郦都,竟然听说云丝棉发生了这样的事,很是悔恨交加,悔恨自己没有及时在她身边保护她,也悔恨自己没有一早将她娶进门……

他毅然将陌云楼买下来,把地契交给超然大师保管。他说要去找云丝棉,又说若是十年二十年后他依旧没有回来,陌云楼就任由超然大师处置了。

此时,超然大师才知道苏璺远竟然是当初创建陌云楼的那群公子里对云丝棉爱慕最深的人。而究竟云丝棉爱不爱苏璺远,这是个千古之谜!

苏璺远将地契交给超然大师,向他索要的抵押便是云丝棉生前留下的那唯一一张画像。难怪超然大师对宁小池继承陌云楼,提的条件便是叫她再画一张云丝棉的画像。

因为那年之后,超然大师再也没见到过苏璺远,他觉得这个人就是拿一张破地契换去了他珍藏多年的画像。

现在听宁小池他们说了苏璺远的事情,才恍悟到这个男人竟然终身未娶,对他的埋怨也立刻烟消云散了。对于他痴念宁小宛一事,也只是叹气,却也答应改日破例下山一趟,劝劝这位多年不见的老朋友。

既然超然大师为了帮他们都要打破自己的清规戒律下山来一趟,宁小池等人也不好再多说什么,只得先应付着苏璺远。

可是,这一应付,就足足是一个半月了,宁小宛每日待在后院,根本没有让苏璺远见着一面,依然没有解决问题。

至此,他们终于明白何谓不依不饶,何谓心比金坚……

宁小池与红杏私下讨论过了苏璺远的心理,联系超然大师所说,大概当年,他千辛万苦再次找到云丝棉的时候,她已经是宁镇邺的妻子了。如今宁小宛彷佛无意中上演了当年的那一幕,苏璺远当年没有得到云丝棉,现在,他就算是为了圆自己记挂多年的一个遗憾,也势必要将宁小宛娶到手——这,已无关爱情什么了,这是一个男人多年的心结……

又过了几天,正是阳光明媚,桃红柳绿的大好春光,超然大师还是没有下山来,他们也不好再去请。眼看着画院与学堂需要开张了,宁小宛也总不能一直被雪藏在后院吧?与苏璺远的持久战役,看这样子是将没完没了继续下去了,宁小池他们焦虑啊!

就在他们一筹莫展的时候,冷绛然竟然又回来了郦都,去安郦客栈找他们,没找见,着实吓了一大跳,最后幸好找到甄原,才知道他们全搬去陌云楼住了。这才找了过来,他们彷佛看见了救星……

随他一起来的还有苏未明。

先略去苏璺远的事情不说,宁小池真是很欣赏冷绛然的办事能力,不出两个月,就搞定了?

“你可真厉害啊!”宁小池是真心夸赞他,因为她是亲眼见识过冷老爹想要与刘家结亲的庞然决心,尤其是冷绛霜语刘煜廷合葬以后——那种顽固的决议是一种类似于苏璺远的执念。

难怪她在现代看过有位大师写过这样一句话:“老头子一旦恋爱了就像老房子着火,没得救的。”

也可以说成是,老头子一旦决定了什么事情也就像老房子着火……

这可是两个着火的老头子啊!

冷绛然只花了两月不到的时间就解决他家那个着火的老头子,不能说没有魄力没有手腕的!

“别夸我!不是我的功劳,是刘煜菱!”冷绛然漠然地说,却也是真的有一种长期疲惫之后的一点松懈,可见被那老头子折腾地够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