韩奇峰看刘中秋僵在原处,也不着恼,突然没头没脑地问了一句,“中秋贤侄与犬子谁的年纪更大一些?”

刘中秋听韩奇峰问话,这才回过神来,连忙答道,“回师伯的话,韩师兄修为精深,虽然只比贫道年长两岁,却已是化丹三重境界,贫道惭愧。”

韩奇峰将手中的茶壶放下,“比犬子小上两岁,算来也已过了百年,依贤侄看,尚需多少年才能斟破玄关?”

突破化丹之境,便要成就元婴法囘身,刘中秋心中一慌,“回师伯的话,贫道资质驽钝,此生恐怕无望成就元婴。”

“道法自然,倘若贤侄道心坚定,未必没有斟破之日,如若真的是机缘未到,粗粗算来,贤侄的寿元恐怕不足百年了。”

刘中秋心中一惊,这是他最担心的事情,化丹修士不过二百余年的寿元,眼看自己尚未踏入三重境地,更别提成就元婴法囘身了,自己这一脉并无得力弟子,恐怕到时免不了一个烟消云散的结局,一时之间,刘中秋只觉入口的香茗竟是满嘴苦涩,什么王侯将相,什么功名利禄,于他又有何用?

韩奇峰细细查看刘中秋的神情变化,“贤侄以为这茶如何?”

刘中秋连忙答道,“此茶香气扑鼻,沁人心脾,提神醒脑,饮之竟有飘飘yu仙之感,应是难得的好茶。”

韩奇峰突然轻轻叹息了一声,刘中秋不知他什么地方得罪了这位师伯,一时茫然。

韩奇峰伸手在茶杯中蘸了一蘸,突然在桌上写将起来。刘中秋用足目力看去,韩奇峰写的只不过是一个简单的“心”字。

刘中秋却不知韩奇峰究竟是何用意,只好在一旁静静等候。

“中秋贤侄,我辈修真之士所为何事?”

刘中秋不假思索,张口说道,“坚道心,求长生,渡众生。”

“果然不愧是缥缈派的高足,好一个坚道心,求长生,渡众生,当年贵派的逸元上人一身修为算得上超凡入圣,却不知中秋贤侄到了哪一境界?”

刘中秋满面羞惭,“小侄无能,尚未体悟大道,惭愧至极。”

缥缈派所习功法讲究轻灵逸动,刘中秋的遁法远胜同辈,便是因此而来,是以韩元才点了他的将,让他充当信使。

“我辈中人,在那化神真人之下,不过都是碌碌之辈,惭愧二字却又从何提起,既然你我此生都未必求得长生,何不坚定道心,不要负了师门才好。”

刘中秋念及自己不过百年寿元,一时心灰意冷,现在听韩奇峰这番话,心中顿然了悟,霍然起身,面带微笑,躬身行礼,“多谢韩师伯教诲,小侄深感大德。”

韩奇峰落笔便在了坚道心这三个字上,正是破了刘中秋心中魔障,刘中秋先受文丞大人威势所慑,惴惴不安,后又忧虑生死,误入岔途,如此惶惶不可终日,此生再无进境,正是得了韩奇峰指点,这才重返正途。

韩奇峰乍见刘中秋,便看出他心有所思,韩奇峰向来爱护后辈,便不动声色地点醒他。

“贤侄此来,可是有什么要紧事?”

刘中秋“噢”了一声,他自到了韩奇峰面前,对方几句话问来,他已是方寸大乱,连忙从怀中掏出韩元所托付的信物,双手捧到韩奇峰面前,“韩师兄托我将此物交予师伯,他说师伯一观便知详细。”

韩奇峰点了点头,将那方古怪的石头收下,刘中秋知道此物应是韩家信物,自有秘法可解,既是他人秘术,他正yu转身退出,韩奇峰却抬了抬手,“中秋贤侄坐下吧,此处并无外人,无须介意。”

刘中秋心中一暖,韩奇峰这么说,就是不把他当外人看待了,世人都传,世家几位家主之中,韩奇峰平平无奇,最是平凡不过,现在看来,此人不仅修为高深,而且接人待物,当真是家主风范,看来传言也未必尽皆属实。

韩奇峰接过刘中秋递来的怪石,将袍袖一挥,那石头竟然停在半空之中,悬浮不动。一个虚化的韩元竟然从石头中冒了出来。

刘中秋看得目瞪口呆,没想到韩家竟然还有这种秘法,既能千里传音,书信什么的确实显得多余。

“父亲大人在上,黎将军全军覆没,谢望云已将详情告知与我,如我所料不差,父亲大人担忧之事恐怕真的要变成现实,魔门中人蛰伏多年,此次如此大动干戈,恐怕也是依仗着魔穴将开,想要应天数而为,不知我等该如何进退,还请父亲大人明示。”

待韩元的幻影消失后,韩奇峰又将手一挥,那块怪石便落入了他的手中,消失不见。刘中秋在一旁听得明白,心中骇然,实不下于当日听到黎应雄全军覆没的消息。

刘中秋虽然尽力克制,但他自己也感觉声音微微发颤,“韩师伯,韩师兄所说魔穴之事可是属实?”

韩奇峰却似乎早已料到会是如此,表情没有丝毫变化,只点了点头,“缥缈派中向来早已得了消息,贤侄回到门中自会知晓。”

刘中秋正想请教韩奇峰下一步该做些什么,韩奇峰却眉头微蹙,“看来有客人来访,贤侄若无其他事情,可以自便了,此次劳烦贤侄了。”

韩奇峰已经下了逐客令,刘中秋连忙站起身来,“师伯夸奖了,小侄不敢当,小侄这便告退。”

刘中秋本来还想就魔穴之事请教韩奇峰,但对方既然已经下了逐客令,他又怎么好继续逗留下去。离开韩家之后,刘中秋本想回到缥缈派中就魔穴之事问个明白,但他离开门派已有数十年,况且以他化丹中期的修为,在门中实在是无足轻重,倒不如早一日返回军前。

刘中秋想的明白,再不迟疑,即刻动身。

三路征讨大军,怡亲王这一路有刘中秋前来报讯,文丞大人却是最早得了这一路的讯息。

南苑府邸,文丞大人看着眼前的这封书信,默不作声,怡亲王的来信中已经写得明白,黎应雄所部全军覆没,现在梁言武等三路兵马虽然已经布置到位,但却不敢轻举妄动。

怡亲王的意思很明显,妖族之中有魔门修士,眼下若无玄门修士施以援手,这一场仗打与不打,已无任何分别。

虽然军情十万火急,文丞大人却纹丝不动,分明没有因此而调兵遣将,更没有传召世家家主前来议事,他在等,等其他两路的军情,如若情况真如怡亲王所说,那么南北两路兵马依然将是无功而返,此次征讨也就毫无意义。

刘中秋离开之时,却未曾注意到有一道黑影未经通报,径直飘入韩家。

“奇峰兄,许久不见,功力已是今非昔比,小弟真是甘拜下风。”

韩奇峰早已算到此人将来,所以提前打发了刘中秋,以免刘中秋撞上此人,无端受了暗伤。韩奇峰用袍袖一拂,面前竟然换上了一副新茶具,与刚才刘中秋所饮并无差别。

那声音飘忽不定,仅凭声音根本无法断定来人究竟身处何方,韩奇峰淡淡说道,“既然来了,便请入座吧。”

话音刚落,韩奇峰面前便多了一位客人,面色惨白,一袭黑袍,更衬的脸上血色全无,也不见他抬手,那茶杯便到了嘴边。

黑袍客轻轻抿了一下,突然磔磔怪笑,“韩兄竟然用九叶参作茶饮,当真是厚待小弟了。”

韩奇峰面无表情,“韩某待客向来一视同仁,聂兄若还看得上这一杯薄茶,那是看得起韩某了。”

韩奇峰所言倒是不假,他待客向来便是这一壶九叶参,只是九叶参生长在高寒之地,采摘极为不易,乃是炼制九阳小还丹的一味主药,就算只用来冲泡,也能增进功力,对于元婴之下的修士大为有益。刘中秋却不知,他不过饮了小小三杯九叶参茶,便抵得上他三年苦修之功了。

聂鸣啧啧赞叹,“韩兄当真是阔绰,九叶参也拿来待客,如此家底,莫说兄弟望尘莫及,便是我白骨门中长老,也不过如此。”

“韩某何德何能,又如何能与贵派长老相提并论,聂兄却是谬赞了。”

聂鸣的表情甚为古怪,“若论修为,韩兄虽然这些年大有长进,与本门长老相比,小弟私以为,或许还要差上那么一点点,不知韩兄以为如何?”

韩奇峰缓缓点头,“聂兄客气了,韩某如何与贵派长老相比,贵派长老莫不是三重元婴修士,韩某这点道行根本不值一晒,差一点点这话休要再提,韩某实在惭愧至极。”

聂鸣哈哈大笑,“玄门之中,聂某以为韩兄却是难得的妙人,是以虽为门规所囿,却依然愿意与韩兄相交。只是依韩兄所言,韩兄修为远不及我门中长老,却又如何能够将这些上好九叶参草据为己有?”

韩奇峰竟然还是毫不动怒,“那么依聂兄所言,当该如何?”

聂鸣将杯中的九叶参茶一饮而尽,“韩兄是聪明人,自然应当顺天时,应天命,将这大好河山拱手送与我灵门,待天时运转,那时却又该韩兄占据上风了。”

韩奇峰摇头,“韩某恐怕是等不到那个时候了,聂兄今日前来,若只是为了此事,却是要让聂兄失望了,韩某既不能左右天下大势,更无法做主将山河送与旁人,况且天下本为天下人所有,聂兄又何出此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