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是神武帝功力日见深厚,戾气也是越来越重,动辄便要杀人,神武帝本就果决坚毅,说一不二,现在威囘权日重,更是无人敢上前劝谏,朝中敢如此同神武帝讲话的,恐怕也只得文俊臣一人了。

莫说近臣侍卫,便是后宫嫔妃,皇子公主,在神武帝面前也都是噤若寒蝉,不敢有丝毫怠慢。

“陛下神武天纵,威震四海,莫不臣服,倘若再能以宽厚治人,则万千臣民,俱都感念皇恩,无不拼死效命。”

文俊臣还是老样子,劝谏之事,他从未放弃,神武帝早已听得烦了,挥了挥手,“杀个把人罢了,爱卿莫要再说,朕最怕你碎碎叨叨了,朕嘱咐你的事情可是已经妥当了?”

“陛下,微臣已是尽力,只是微臣力有不逮,拼着折损阳寿,依然无法得窥天机,还请陛下恕罪。”

神武帝拍了拍躬身行礼的文俊臣,“朕不怪你,朕知你忠心耿耿,只是天命难测,却不是你的过错,你只管大胆说来便是。”

难得神武帝能如此和颜悦色,没想到文俊臣依然毫无喜色,“陛下,恕臣无能,前几日苦心推算,却始终不得要领,只是此兆不详,臣下不敢妄言。”

神武帝虽然狂傲跋扈,但却不是糊涂之人,他深知文俊臣之能,对他占卜得来的卦象更是深信不疑,卜问天机此乃大忌,只是每逢大事,文俊臣必然不顾自身安危,向天问卦,这也是神武帝对他一直信任有加的原因。

神武帝听闻卦象乃是凶兆,眉毛向上抬了一抬,突然哈哈一笑,“爱卿既然如此说,看来朕此去当真是凶多吉少了,只是我大好河山却又该托付何人,爱卿有何高见,朕洗耳恭听。”

文俊臣听神武帝问及大统之事,知道说到了紧要关头,他也不推辞,指了指里间密室,“陛下请!”

神武帝毫不担心文俊臣会对他不利,以神武帝的身手,在大梁国也很难找出什么人对他不利,况且他相信文俊臣也绝不会有害他之心。

文俊臣另有一处密室,几乎从未启用,密室之中布置的甚是简单,草席之上便只有一张几案,文俊臣待神武帝坐下,便跪坐一旁,亲手煮茶。

“爱卿此处可真是简陋之极,没想到大名鼎鼎的南苑府邸竟然还会有这么一处地方,也好,你我君臣二人今日便在此好好谈上一谈。”

文俊臣默不作声,只管摆囘弄炉火,不多时,一杯香茗已经呈放在了神武帝面前,“陛下请用茶!”

神武帝端起茶杯端详了片刻,突然一饮而尽,“好茶!”

神武帝忍不住赞叹,这茶刚入口微苦,但苦味渐渐淡去,到的后来竟有了丝丝甜味,却一点也不令人生腻,神武帝仔细品了一品,只觉得这茶滋味确实上乘。

文俊臣将神武帝面前的空茶杯重新斟满,“陛下谬赞了,不过农家粗茶而已,陛下渡劫之日已近,臣下却不知如何襄助陛下,夙夜担忧,食不知味。”

“如此好茶,爱卿竟然不知其中滋味,真是可惜了,渡劫之时,天命所定,不关爱卿事,朕近日来只觉心浮气躁,恐怕是要应了爱卿所言了。只是大梁国尚无储君,爱卿以为该当如何?”

文俊臣连忙跪倒在地,“陛下,储君乃是国之根本,亦是陛下家事,此事微臣实不敢妄言,还请陛下谅解!”

神武帝将文俊臣搀起,“爱卿何必行此大礼,你我君臣数十年,朕对你最是放心,朕虽不愿早立储君,以免落得个手足相残,派系林立的下场,奈何渡劫之日将近,万一朕不幸亡故,却将江山托于何人?”

“陛下切勿如此说,微臣已按陛下吩咐,早已寻得数人,只是卦象不明,微臣不敢妄下结论,但定当尽力保陛下万全!”

文俊臣重新叩首,神武帝摇头不语,突然叹了口气,“爱卿又何必瞒朕,此乃万不得已的下下之策,况且就算真正保全朕的第二元神,又有何用,那几人又如何能够替朕分忧,难不成朕要将我大梁江山付与外人?”

文俊臣一时默然,神武帝说的句句属实,他实在是无法反驳,只是如此做已是万幸了,倘若神武帝没有一身惊人的武圣修为,又或者自己未曾卜卦,算出那几位应卦之人,一旦渡劫不成,顿时身消魂亡,烟消云散,哪里还有逃逸的可能?

“陛下!”

神武帝挥了挥手,“爱卿无须多说,你的心思朕也能猜个七七八八,朕知晓你与老三走的很近,朕也曾属意与他,只是老三生性轻浮,吃不得苦,更无雷霆手段,就算有卿辅佐,恐怕也难膺大位。”

文俊臣看了一眼神武帝,别人都认为神武帝不过是一介独囘夫,凭着过人的天资与惊人的神通,弹压四方,肆意妄为,只有文俊臣才清楚,大梁国若无神武帝,断无今日之繁华,神武帝虽然看似粗豪,实则洞若观火,心中了然。

自己与怡亲王虽然有师徒之实,但却并无外人知晓,没想到神武帝竟然早已知道此事,况且他对怡亲王的评价中肯至极,文俊臣也是如此认为,只是他身为臣子,却不能将心中所想宣之于口。

文俊臣听神武帝言下之意,似乎属意怡亲王,怡亲王虽然未必是最佳人选,但毕竟与他有师徒之实,同文俊臣走的最近的也是他,倘若神武帝要自己倾力辅佐,倒也无不可。

没想到神武帝话锋一转,继续说道,“其实老囘二自武最像我,只是他性格冲动,容易受人摆布,陈再临这老匹夫打的什么如意算盘,当真以为朕不知道么?朕偏偏不能让他如意,我大梁国向来以武立国,又岂能毁在朕的手中?至于自文,嘿嘿,不提也罢。”

文俊臣想起皇长子的荒唐模样,也是暗暗摇头,只是生在帝王家,想做一个闲王恐怕也非易事。

瑞亲王本来立有军功,武艺也居三位皇子首位,但可惜他却是陈家的女婿,有陈家的背景,瑞亲王的分量自然更重了。只可惜的是,成也萧何败也萧何,没想到神武帝最终竟会因为世家的缘故不肯将大位传于他。

神武帝如此安排,倒是合了文俊臣心意,他趁热打铁,跪倒在地,“陛下神明,此事关乎我大梁千秋万代,臣粉身碎骨,也当誓死以报。”

眼看文俊臣匍匐在地,神武帝却不知望向何处,只淡淡说道,“爱卿起来说话吧,你这便替朕拟旨,三日后诏行天下,立怡亲王自礼为大梁储君,待朕百年之后,爱卿定要一力辅佐,振我大梁。”

文俊臣老泪纵横,神武帝分明有托孤之意,想来他定是对渡劫殊无把握,不然以他的性子,又怎么肯如此急切地立下储君。

“臣定当鞠躬尽瘁,死而后已,陛下倘有不测,臣定当誓死守护新君,只是陛下万万不可灰心,以臣所卜的卦象来看,此事尚有转机。”

神武帝站起身来,刚才落寞的神态一扫而空,仍然是君临天下的威严,只将大手挥了一挥,“朕岂是贪生怕死之辈,纵横大梁几十年,谁堪与我为敌,朕此生早已无憾,生死有命,富贵在天,朕自当全力以赴,爱卿无须如此忧心。”

立储之日在三日后,而神武帝渡劫之时也正在三日之后,文俊臣实在不知神武帝这是有意为之还是偶然间撞上了。

江帆那日在海阎罗处无功而返,回到府中,也不去营中报到,只托病不出,终日在府中勤修八脉齐修之法,神武帝当日雷霆一击让江帆震惊不小。

江帆已经习得五系魔法,神武帝那一日坑杀数万夔牛妖族,与地裂之术如出一辙,只是威力不可同日而语,地裂之术修到极致也不足神武帝那雷霆一击的百分之一,况且当日不过是神武帝的第二元神,如果他本尊到场,恐怕数千里沃野便要全数毁去了。

自从开脉以来,江帆误以为武道不过尔尔,纵然以梁言武等人的武师修为,也不过是力道大了一些,防御强了几分,并无特别之处,但真正看到神武帝大展神威的一刻,江帆才明白青云道人所说,武之境界乃是天才的武道。

江帆正自打坐,细细感受体内经脉的变化,红袖却突然推门而入。江帆的房门本就是虚掩,他若遇到疑难不明之处,自会前往密室揣摩,红袖和绿泥早已对他的习惯了如指掌。

“老爷,门外有人送来这个,说是您看了就会明白。”

江帆抬眼望去,红袖手中竟是一支羽箭,羽箭并无稀奇之处,只是末端却雕刻有小小的鹰样标志。江帆只扫了一眼,便心中了然,他接过羽箭,点了点头,“我知道了,你去忙吧。”

红袖不敢多问,转身退去。江帆把囘玩着手中的羽箭,这羽箭乃是鹰扬营的信物,鹰扬营的教官传召学员,便会使用鹰扬箭,只是不到紧要时刻,鹰扬箭轻易不会露面罢了。

江帆暗自思忖,鹰扬营的三名教官,自己也只与海阎罗相熟,况且他现在已是大梁武者,鹰扬营的教官也无权召他,恐怕海阎罗只是以此为信物罢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