子桑是魔族叠红公主的侍女加坐骑,这一点是众所周知的。

从前都以为琉鸾是叠红,她作为君后的贴身侍女,呆在昆仑天宫里无可厚非。但自从姜虞的身份被揭穿之后,她的身份显得异常尴尬。

毕竟叠红做了那么多丧尽天良的坏事,琉鸾和夕风是最大受害者。她身为叠红的坐骑,死皮赖脸呆在人家家里真的很不合适。可如今叠红摆明着不要她了,魔界也回不去,除了昆仑天宫还真不知道能去哪儿。

作为一个格格不入的外人,她很尴尬,真的很尴尬。当琉鸾出现在她面前的时候,她更尴尬。

毕竟两人曾经情同姐妹,但天差地别的身份是一道永远无法跨越的鸿沟。直接翻脸不适合,继续做姐妹更不合适,她真的不知道该怎么样去面对她。

“子桑啊……”琉鸾翘着腿坐在主位上,斟酌着应该怎么开口。

“娘娘……”子桑垂首跪在下方,也在斟酌该说什么。

“子桑。”琉鸾端起茶喝一口,以缓解紧张的气氛,“当年我在烛龙家里走投无路,是你雪中送炭。这份情谊,琉鸾一辈子都不会忘记。”

“君后娘娘言重了,那是……”

琉鸾蹲下身子将她搀扶起来,“当年你为了我被凤仪折磨致死,琉鸾也不敢忘记。你为我做的点点滴滴,我都记在心里。”

子桑有些摸不着头脑,疑惑地看着她,“娘娘想要说什么?”

“我想说天下没有不散的筵席。”

子桑默默点点头,“我明白了,我会离开的。”身为魔族,洪荒大陆哪有她的容身之处?昆仑天宫哪有她的容身之处。即使她已经被叠红公主抛弃,依旧摆脱不了魔兽的身份。

琉鸾拉着她一起坐下,认真地看着她,“子桑,我不是这个意思,我是说……叠红当年把血契转移给了我。”

“我明白。”她实在太了解自己的主人了,知道姜虞才是叠红公主那一刻,她就已经猜到其中关键。

“从今以后,我们俩才是生死相依的姐妹。”

子桑被她说糊涂了,“我不明白你的意思。”

琉鸾拍拍她的手背,“我如今是琉鸾,子桑你跟琉鸾有血契,是琉鸾的姐妹,这一点谁也改变不了。”

“你是说?”子桑似乎明白了,有些不敢置信地盯着她。

琉鸾垂下眼睑点点头,“没错,叠红已经放弃你了,我才是你的主子。如果你愿意的话,从今以后留在我身边吧。”

子桑瞪大眼睛,讶异地惊呼,“我是魔兽。”

琉鸾笑着摇摇头,“魔兽神兽都是兽,有什么区别吗?我这个人一向没有门户之见,更不管什么高低贵贱。只要真心对我好的,就是自己人。”从前公主做得太久,确实有点门户之见。可经过人间这一趟,她彻彻底底明白了,所谓身份地位全都是扯淡。

身份地位那是统治者对自己的标榜,跟人品完全无关。

魔族怎么样?难道当中就没有好人吗?魔君胤楚顶天立地,英雄盖世。神仙又怎么样?照晚和骊山圣母心胸狭窄,阴险狠毒。某些个十几万岁的大神还是非不分,听姜虞挑唆几句就对她下手呢。

众生平等,压根就没什么高低贵贱。神仙不见得比魔族高端,魔族不见得比神仙低贱。在她心里,子桑就是子桑,管她是神是魔是仙是妖。只要真心对她好,就是她的朋友,是她的姐妹。

子桑被她的言论彻底震撼了,低下头喃喃自语,“可是公主那么对你……你不觉得魔族都很坏吗?”

琉鸾嗤笑,“比起叠红,照晚更不可理喻好么?更何况这跟身份无关。”

子桑犹豫了一下,小心翼翼抬起头,“寻意呢?你不是有坐骑吗?我好像是个多余的。”

琉鸾的手指一下一下敲打着桌面,很平静的说,“让她跟姜虞走吧,我没能耐,管不了她。”

子桑彻底震撼了,“你要让寻意跟叠红公主走?”

琉鸾无所谓笑笑,“知道当时我为什么会那么笃定姜虞是寒月仙姬吗?因为寻意那德行跟她一模一样。人与人之间的缘分真的说不清啊,如果寻意真的跟叠红有缘,就跟她去吧。”

“你这是不要她了?”子桑听出她话里的意思。

琉鸾还是继续笑,“如此仗势欺人,是非不分,阴险歹毒,真不是我教的。当然,我也不允许身边有这样的人存在。”第一次见面,寻意就曾经仗势欺人打了她几巴掌。第二次见面,更是用卑鄙无耻的手段将她逼进诛神阵,差点要了她的小命。之后的交集中,这位寻意姑娘也是将飞扬跋扈、仗势欺人发扬得淋漓尽致。也不知道跟谁学的,居然还会挑拨离间,栽赃陷害。把这样的人留在身边,实在太没安全感了。

“她毕竟陪了你上千年……”都是坐骑,都是侍女,以己度人,子桑忍不住替她说几句好话。

琉鸾欣慰地笑出声,“子桑,如果寻意处于你的位置,绝对不会替你说好话。”选择让她留下,实在是明智之举。

子桑认真想了想,诚实地点头,“是的,寻意她不会。”毕竟曾经同住一个屋檐下,寻意飞扬跋扈的个性她多多少少有些了解。

“所以……”琉鸾的神色渐渐变得黯淡,“我们俩的主仆情分已经尽了。”

“公主。”子桑顺势跪在她面前,“从今以后,你还有我,有子桑。”

琉鸾笑着搂住她的肩,“是啊,从今以后,我只有你了。”

子桑将脑袋靠过去跟她凑在一起,姐妹情深。

解决掉子桑的问题,琉鸾觉得自己实在有必要亲自见一见照晚女神。不为别的,就为她害死人间那么多无辜,她也该给个合理的交代。

在天牢见到她的时候,琉鸾几乎认不出来。曾经不可一世的女神散尽铅华,披头散发,憔悴而苍白,整个一个阶下囚的模样。

琉鸾打开锁走进去,变出一把椅子坐下,“照晚。”

照晚阴郁地蹲在墙角下面,目光涣散抬起头看她一眼,“小贱人你来干什么?来奚落我么?”

琉鸾眉毛一挑,凌空一巴掌甩过去,“跟本宫说话这个态度,你以为你是谁啊?”

照晚猝不及防被她打了一下,脸上渐渐出现一道掌印,“凭你个贱人也敢……”

琉鸾再次一巴掌甩过去,“闭上你的臭嘴。”动不动就骂贱人,她真是骂人骂上瘾了。

她堂堂凤族公主,重华帝君的君后,照晚动不动就打,动不动就骂,旁人还不知道被她欺负成什么样呢。

女神了不起?法力高强了不起?有地位有能力就可以随便打人,随便骂脏话?

这世她性子有些软,能不计较的不愿意去计较。但高傲的凤族公主可不是软柿子,不是可以随便捏扁搓圆的。敢当着她的面骂人,就要有胆子承受后果。

照晚被夕风封了法力,想还手也没本事,只能恨恨瞪着琉鸾,“贱人贱人贱人。”

琉鸾冷笑一声,对子桑使个眼色,“给本宫掌嘴。”

子桑对照晚也没什么好感,得了琉鸾的命令,立刻上前抓住她的头发,左右开弓狠狠打。

随着啪啪啪的声音,鲜红的血液从她嘴角流出来。

琉鸾却一点也不心软,“照晚,你好歹上古女神,跟西陵无垣一个小辈计较实在有**份。听姜虞几句挑唆就去杀他,更是把脸都丢光了。”

照晚双眼几乎能喷出火来,凶狠地瞪着她,“贱人,我家姜虞不会放过你的,会让你……”

琉鸾挑眉,再次凌空一巴掌打过去,“我打到你不骂为止。”她气坏了,下手自然也不轻。照晚被她一巴掌打到墙上又弹回来,狠狠摔在地上。

“贱……”照晚满嘴是血,努力从地上爬起来。

“闭嘴。”子桑知道她想骂人,立刻一巴掌打过去。

琉鸾变出一根戒尺递过去,“用手打多疼啊,用这个。使劲打,打死了算我的。”

子桑也不客气,结果戒尺噼里啪啦一通乱打。

俏皮兔缩了缩脖子,从琉鸾胸口探出一颗小脑袋,“太狠了,琉鸾你太狠了。”

琉鸾冷笑一声,“我这是替她爹妈教育她,让她改改说脏话的毛病。骂脏话不好是三岁孩子都知道的事,她十几万岁还改不了,不用重刑是不行的。”

俏皮兔看着照晚满嘴是血,微微动了恻隐之心,“琉鸾,太狠了点。”

琉鸾无聊地弹弹指甲,无所谓地道,“狠吗?她也知道疼吗?那些个被她活生生烧死的生灵难道不疼吗?无垣难道不疼吗?”

经她一提醒,俏皮兔忽然想起照晚设计火烧泷州的事,立刻火冒三丈跳到地上,“坏蛋坏蛋,害死那么多无辜的人。”

毫不客气跳到她头顶上,抱着她的头发乱扯。

琉鸾闭上眼睛,+靠在椅子上闭目养神,“给本宫继续打,打到会说人话为止。”

“让你害死那么多人,让你害死那么多人。”俏皮兔正在气头上,打得格外卖力。

琉鸾嗤笑,“她以为世间的生命除了她都是低贱的,这种人,不打不行啊。使劲打,打死了我负责。”

子桑狠狠打了几下,有些不忍地回头看看琉鸾,“小姐,她……差不多了吧?再打就真出人命了。”

琉鸾丝毫不为所动,“照晚你记住,不是不报,时候未到。如果有来世的话,拜托你珍惜每一条生命,善待每一个人。不是你法力高强,地位超然就可以随意滥杀无辜。因为每一条性命都有他存在的理由,每一个人都有父母妻儿。即使你是女神,也不见得比谁高贵。哪怕是一只蝼蚁,也不见得比谁低贱。”

俏皮兔打累了,终于乖乖回到琉鸾怀里,“这种人欠揍,不给她点颜色看看她还真以为自己很了不起。”

“够了吧。”子桑有些心惊地放下戒尺,站回琉鸾身后。

照晚被打得衣衫凌乱,头发乱七八糟。一张脸又红又肿,完全不成样子。鲜血像流水一样,不断从嘴角流出来。

琉鸾一点也不同情她,似笑非笑,“照晚,还骂么?嗯?”

照晚慢慢抬起头,目露凶光,无比清晰的吐出两个字,“贱-人。”

琉鸾被逗乐了,“哎呦,骂的还挺清晰,没打够是吧?子桑,继续打。”她是骂人骂上瘾了,都这样了也不知道改。

子桑肩膀一抖,“小姐,算了吧,我想她已经受到教训了。”

“受到教训还会骂人吗?”琉鸾叹息着摇摇头,“你是魔族,却有一颗善解人意的怜悯之心。她贵为女神,却飞扬跋扈滥杀无辜。所以,身份和地位,真的不能说明什么。”

子桑颇为赞同地点点头,“是的,我现在明白了。”

琉鸾伸个懒腰站起身,“子桑啊,你再打她一顿吧,我先回去休息。”

“啊?还打啊?”琉鸾从前很善良的,如今怎么咬死不放呢?

琉鸾拍拍她的肩,“子桑,人可以自私,可以坏,但是……不可以没人性。为了栽赃我,她和叠红害死那么多无辜的性命。不打她一顿,我真不知道如何向那些枉死的冤魂交代,不知道如何向他们的亲人交代。”如果仅仅是私人恩怨,她可以得饶人处且饶人,不跟她一个快死的人计较。但枉死的无辜们,真的需要一个交代。

以照晚的所作所为,打她一顿已经算很便宜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