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琉鸾几乎已经无话可说,即使是商纣、夏桀,也做不出如此残暴不仁的事。

绯陌凉红了眼眶,咬牙切齿,“沧海月明的声有多悲伤,水族心里就有多怨恨。我们不要一统洪荒,我们只要一个公道。为近乎灭族的鲛人,为死去的蚌精。”

琉鸾拍拍她的背,“苍天有眼,他们都已经应劫羽化,死去的生灵也可以安息了。”

豆大的泪珠滚出眼眶,化为一颗晶莹剔透的明珠,“为了掩饰他们的罪行,他们先下手为强,四处造谣,说水族企图一统洪荒,罪大恶极。还集结了强大的军队,企图赶尽杀绝。”明珠落在地上,清脆的撞击声让人心里头拔凉拔凉的。

琉鸾不由自主提高音量,“东岳帝君呢?九曲帝君呢?重华帝君呢?广慧佛祖呢?他们不是洪荒大神千挑万选的天地之主吗?这个时候都死哪去了?”

“龙君是个真正的男子汉,而当时的统治者,却个个是卑鄙小人。他们知道战事迟早会惊动九重天上的几位大神,便恶人先告状,捏造龙君意图一统洪荒。龙君当时确实是屠戮聂阳城,确实带领水族大军杀戮众生。面对重华帝君的质问,他承认了自己的所作所为。于是,几位大神和归隐的上仙们纷纷出山了,却是为了对付水族。龙君个性刚烈偏激,便觉得天下生灵都是一丘之貉,仗着修为和沧海月明杀了几位上仙。龙君的名声也因此越来越恶,受天下人唾骂。”

琉鸾气得直跺脚,“居然就这样被骗了,真不知道他们脑子里装的都是些什么垃圾?”

“若真这么好骗,他们就不是大神了。其实没过多久,事情就败露了。出山助战的上仙们纷纷离开,再次归隐。但龙君已经杀红了眼,死活不肯停手。而不明所以的洪荒众生也红了眼,誓要灭了水族。当时血流成河,流进南海的水都是红色的。最后水族大军终于不敌战败,龙君一怒之下到天地之极打开了地眼,要毁了洪荒同归于尽。幸得寒月仙姬以自身血肉修地眼,洪荒大陆才得以继续延续下去。龙君也因杀戮太重,被重华封印在天地之极。其实我想龙君是心甘情愿的,因为那里有他最爱的寒月。”

事情的经过与当时夕风说的一模一样,但细节却有天翻地覆的偏差。

当时听得毛骨悚然,现在听得义愤填膺。

龙君啊,真是洪荒最大的杯具。

虽然个性暴躁了点,冲动了点,可好歹有一颗善良的正义之心。可在后世的映象里,他完全就是一个野心勃勃,滥杀无辜的暴力分子。而真正残暴不仁,卑鄙无耻的统治者,却保持者一副救苦救难的形象。

还有没有天理了?

悲催的龙君,到底应该找谁说理去?

“龙君被封印,权势滔天的统治者依然不肯不放过水族,一味赶尽杀绝。重华帝君忍无可忍,当着洪荒列位上仙的面,亲手施以五雷轰顶之刑,还了我们水族一个公道。”绯陌凉一口气说完,心里空荡荡的,说不出是什么感觉。

琉鸾恍然大悟,“我知道了,统治者残暴不仁最后被诛,毕竟不是光彩的事。所以当年知道内情的人一般都是守口如瓶不愿意提及。再加上当年知道内情的人不多,随着他们应劫羽化,事情就越来越含糊了。”从前的许多疑惑,一下子都得道了答案。

绯陌凉颔首,“对。当年的洪荒千疮百孔血流成河,再也经不起战乱摧残。为了不再起争端,当日观刑的上仙都口如瓶,对外只说羽化历劫。事后,重华做主,从四大家族中选出了新的圣君,并允许我们水族自治,不再受人间圣君统辖。”

“原来如此。”琉鸾叹口气,“可惜新的圣君照样是残暴不仁。”

绯陌凉摇摇头,“不,当年重华选出的四位圣君,确实都是明主。此后的一千多年,励精图治,洪荒渐渐恢复了元气。对我们水族,也非常礼遇。”她的神情有些无奈,“后来,圣君们纷纷应劫,换了如今这块料。”

“其他圣君我不清楚,绯月圣君烛龙是个什么货色,我最清楚不过。”阴险狡诈,心狠手辣,甚至泯灭人性。

绯陌凉苦笑,“比起当年贪得无厌的那几只豺狼,烛龙已经算好的。至少,他知道顾全大局。除了过分维护自己的地位和名誉,尚算勤政爱民,也并未犯过什么大错。”

“哎……”好吧,如果烛龙这样阴险卑鄙的小人都算得上合格的统治者,之前的统治者到底有多残暴不仁?

之前因为烛龙的事,琉鸾心里多多少少有些埋怨夕风,埋怨重华,可听了绯陌凉这番话,她想埋怨也埋怨不起来了。

她终于,能彻彻底底理解重华帝君的无奈。

“把想说的说出来,我心里舒服多了。”绯陌凉擦擦眼角,“谢谢你愿意听我说。”

琉鸾苦笑着摇头,“不,应该是我谢谢你,谢谢你让我认清了洪荒。”

“想走就走吧,晚上我会让人送你们出去。我知道你们没有钱,龙宫里的东西看上什么只管拿走。”绯陌凉缓缓吐出一口气,终于把话题扯到了正事上。

琉鸾犹豫片刻,抬起眼看着她,“你为什么要收留我们?”

“呵,为什么?为什么?你觉得呢?”

“我不知道。”对于绯陌凉,她从来就没有看懂过。

“因为……”绯陌凉怅然长叹,“同病相怜吧。”

琉鸾缓缓眯起眼睛,“也就是说,从我们出现开始,你就已经知道我们的身份?”如果不知道他们的来历,又何来同病相怜之说?

“聂阳城里发生的事,没什么瞒得过我。”绯陌凉淡淡道,“我相信你们需要我的庇护。况且我试过,你并非奸诈阴险之辈。既然有缘遇上,帮你们一次又何妨?”

琉鸾瞬间明白了,“你一直在试我?”

“我不会轻易相信谁,更不会轻易帮谁。”

“我以为你会对沧海月明有兴趣。”

“沧海月明是有灵之物,非心无邪念之人不能驾驭。西陵无垣既然能驾驭,足以证明他心中空灵无邪念。你们两,都是好人。”

“所以,你并不想要回沧海月明,更不好奇沧海月明如何会落在他手里?”

绯陌凉失笑,“我为什么要讨回?认了主讨回又有何用?为什么要好奇?无论过程如何惊心动魄,都与我无关。只要他善用沧海月明造福苍生,也算是一桩功德。”

“我开始明白为什么你能做水族之王。”此女的胆识,智慧,谋略,胸襟,都是世间少有。那一份胸中能容四海的气魄,更是旁人所不能及的。

烛龙圣君在她面前,连提鞋都不配。

绯陌凉灿然一笑,明媚的容颜在珠光照应下熠熠生辉,“轩辕氏琉鸾,又何尝是泛泛之辈?十年后,我们仙剑大会再见。”

出了南海,琉鸾才知道外面已经闹翻天。

轩辕氏、姬氏、西陵氏说她不但盗窃、滥杀神兵神将泄愤,还屠杀了醉月楼一干无辜生灵,实在是天理难容,合该天打雷劈,联合发下通缉令追杀。西陵无垣也莫名其妙背了个勾结琉鸾,谋夺异宝、堕入魔道,屠杀醉月楼生灵无数的大黑锅,被逐出西陵家的同时,还和她一起遭到通缉。

洪荒三分之二的生灵,只要看到他们两,都可以直接诛杀,然后拿着他们的尸体领取三份奖励。

换句话说,轩辕琉鸾和西陵无垣,是洪荒头号通缉犯。

屠杀醉月楼,绝对是姜虞为了掩饰事情真相下的黑手。可那又怎么样?他们两无权无势,谁会愿意为他们出头。

鼎鼎大名的姜虞仙子说目击他们杀人,他们就是杀人了。不用严刑逼供,也不用画押,黑锅背的容易无比。

古代贪官再怎么一手遮天,也要来个屈打成招,再不济也要拉着手画押。姜虞直接连这些步骤都省了,直接把黑锅套在他们身上。

为了安全起见,两人直接往无量山赶,不敢在路上耽搁。

西陵无垣以祥云为坐骑带着琉鸾,用了七八天的时间赶到无量山脚下。

他们两运气好,正好赶上了六十年一次的招生。

除了有爹有干爹有亲戚有裙带关系,一般人想入长春gong都得走招生一途。既然正好赶上,琉鸾和西陵无垣取消了之前的一切打算,安安心心在城里住下准备报名。

考进长春gong比考清华容易不了多少,进长春gong绝对是洪荒所有年轻人的梦想。离招生还有半个月,城里早就住满了。就连城外的附近村庄,也住满了考生。

无垣用法术改变了两人的容貌,很低调住到一百里外的小镇上。

最初几天风平浪静,随着初试的日子越来越近,小镇镇渐渐热闹起来,来往的人也渐渐多了。

无垣是世家子弟,说白了就是有点公子哥的毛病,衣食住行都要最好。两人占着先机,自然也选了最好的客栈。

随着日子的推进,客栈里陆陆续续又来了一些世家公子小姐,个个趾高气扬,意气风发,在很大程度上妨碍了琉鸾的视听。

这天晚饭时间,两人要了些精致的饭菜,低着头躲在角落里吃。

夕阳的余晖从窗户里洒进来,甚是写意。

吃到一半的时候,外面的街道上忽然**起来。琉鸾正好靠窗坐,像长颈鹿似的,下意识伸长脖子去看。

不看不知道,一看吓一跳。

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整条街道上花瓣飞舞,仙乐飘空祥云流转,弥漫着浓重的仙气。

一辆马车在神兵神将的护送下,缓缓从远处行来。马车后面跟着一顶白色小轿,八个衣着华丽的仙婢抬着轿子,飘飘渺渺浮在空中。后面陆陆续续还跟着些马车轿子,只是隔得太远,有些看不清了。

琉鸾咂咂嘴,“这是哪路神仙到了?好大的排场.”

西陵无垣盯着雪白的软轿,似笑非笑,“你看下去不就知道了?”

琉鸾看着他那抹意味深长的笑容,总觉得他知道点什么,但也不好直接问,只得乖乖低下头装低调。

过了好一会,庞大的队伍在客栈门口停了下来。猩红的地毯从为首的马车下面铺进店里,再铺到后堂。

两名美貌侍女打开帘子,从车里迎下来一名男子。

当男子的身姿完全出现在朗朗乾坤之下,围观的好事者纷纷倒吸一口凉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