子染面无表情的神色终于有了变化,他看着那只小瓷瓶,手心微微的抖了一下,觅儿连尸体都没留下,自然不会有什么骨灰,那里面,是觅儿在人世间仅存的一抹烟魂。

出了姝色院,小绿子问:“那瓶子里头,当真是觅公子的烟魂?”

“烟魂?”施醉卿目光看着远方,远方慵懒的太阳躲在云层之后,只有淡淡的光晕遗留在天际,小绿子听着她这语气,就知施醉卿是骗了子染。

子染当那是季疏觅的烟魂,定是不敢打开让那最后属于季疏觅的气息消散,所以,他自然不会知道,那瓶子里面,其实什么都没有。

“有个念想总比什么都没有好。”,施醉卿说完这一句话,抬脚离开。

觅儿死了,安安静静的,什么都没有留下,却在有些人心里留下了永远不可磨灭的伤痕。

施醉卿再次见到温离颜时,温离颜脸上覆着轻纱,施醉卿隐约还能看见面纱内那朵红莲花淡淡的痕迹。

虽然温离颜带着面纱,但施醉卿能从她眼下的一圈青黑色看出温离颜的神色很是不好,且她脚下踩出的力道虚虚浮浮的,很是不稳,不过短短三天,那身形便消廋的一大圈。

施醉卿可不会认为,这里自己赏给温离颜的那朵红莲花带来的效果。

她心中暗想,这倒是像被恶鬼给缠上了。

恶鬼………………

施醉卿眸光一厉,她站在远处,又见温离颜正与大病初愈的永宁长公主迎面撞上,永宁长公主同样廋了不少,但相比温离颜来说,那精神已是好了不少。

永宁照例着讽刺了温离颜几句,便朝弘徽殿而去,永宁走后,温离颜的身形晃了晃,险些站不稳。

施醉卿不知想到了什么,淡淡一笑,从那死角走出来,温离颜便看见了她,施醉卿嘴角勾着笑意,“都说日有所思夜有所梦,看来,大祭司是做了些什么噩梦才导致这般精神不济了。”

她说完,转身离宫,回了千岁府。

千岁府中有一座庄严阔气的湖心亭,施醉卿曾在亭中设过荷花酒宴,当时子染以一曲惊鸿之舞正式在人前现身,那一曲艳惊四座,让子染声名远播,被施醉卿纳为男宠。

而今施醉卿再次路过那湖心亭,望见了其中白练舞动,宛若龙游的子染,想起子染当初在大德殿中当宴击杀李秀,血染白练时的惊鸿,竟觉得,今日这一舞,或许才是子染带着自己的灵魂在舞——因为,他是舞给觅儿看的。

子染舞完,似耗尽了毕生的力气,仰面倒在了那亭中的围栏上,他双臂垂在围栏外,那一头飘逸的长发垂在湖面上,映着那一望无际的荷花,美得惊醒动魄。

其实施醉卿心中一直都知道,子染最大的遗憾,或许不是未能与觅儿长相厮守,而是未能在觅儿死前,见他最后一面。

施醉卿心中微微叹了一口气,抬脚,落入了湖心亭中,他看着子染空洞的眸子,“真的很想再见他一面?”

子染缓缓的抬起手掌,遮住了自己的眼睛,尽管如此,施醉卿还是能看见一滴滑过他眼尾,落入鬓角中的眼泪。

“是……就一面,也是好的……”

施醉卿问:“若是……这一面要以你余下的半生去交换呢?”

“那我也心甘情愿……”

施醉卿默然的站了半晌,“我会满足你这个心愿,便权当是这些年你为我效力的回报。”

子染移开手掌,他看见施醉卿远去的身影,一如当初她带着笑容将重伤的他带回东厂时,那一份干脆利落和果断,过了良久,他对着施醉卿的声音,幽幽的道了一句:“子染,谢过督主了……”

施醉卿踌躇了几天,找了一个寂璟敖心情很是不错的良辰吉日跟寂璟敖提了一件事。

“阿璟啊……跟你商量个事儿……”,寂璟敖趴在榻上,施醉卿坐在他的腰背上,带着商量的口吻,一边给寂璟敖捏肩一边道:“阿璟,你看这海瀛珠刚到你手里,你还没机会上上手呢,不如咱们拿出去练练手成不?”

寂璟敖看施醉卿如此殷勤,便知这小狐狸心里在打算盘了,他捉住施醉卿捏在她肩头的手,将施醉卿重重的往下一拉,施醉卿顺势贴上了他的身子,寂璟敖侧着脸,目光一撇,看见施醉卿讨好的笑意,道:“都说你这东厂督主最是阴冷无情,我倒是瞧着你最是个爱管闲事的性子。”

施醉卿嘿嘿一笑,“你是不是也知道些什么了?”

寂璟敖手臂一圈,将施醉卿捞到了自己身下,从她的领口里将护在她心口的海瀛珠勾了出来,“事有异动,必有妖孽。”

“说说看,怎么个异动?”,施醉卿兴趣满满的看着寂璟敖,寂璟敖语气轻缓,那音色极为好听,施醉卿想了半天想不起来如何形容这般的声音,只恍惚记得,皇尊这个让人捉摸不透的男人,有一次在她的面前,嘴里叼着烟看小李飞刀,施醉卿当时便说,李寻欢说话,性感的让女人神魂颠倒,但其实,她是想说,皇尊的声音,比李寻欢更性感十倍百倍,不止能让女人神魂颠倒,还能让女人为他赴汤蹈火在所不辞。

而今寂璟敖这个男人,不仅有与皇尊一模一样的容颜,还有同样的性子,连这说话的腔调,也是一模一样的,施醉卿听着,当真觉得对上了一句话——骨头都酥了。

“近日天象变幻莫测,北斗七星频频移位,帝星侧位,星宿陨落,江潮泛起,书中所记在,这是不详的征兆。”

“你还会看天象?”,施醉卿发现,寂璟敖果真是无所不能,说他上知天下知地理学富五车都太牵强了,他简直就是一部百科全书。

“这等异相,若是不收拾了,便会真应了那句话。”

“什么话。”

寂璟敖沉默了半晌,才道:“季家有子,男生女相,祸国殃民,江山倾覆。”

施醉卿一愣,这句江湖术士的胡言乱语被很多人信以为真,连季将军也因季疏觅傲来国皇子的身份怀疑季疏觅当真会有倾覆大夏国的一天而将他送到了燕归谷,但是觅儿现在已死,这句乱语应当不攻自破才对,寂璟敖却再次提起,难道……是觅儿留在人世间的怨灵……

看来,寂璟敖也是猜出了她今日来求他的事,才会说起觅儿来的。

“那……阿璟,咱们收了那小妖孽为民除害成不?”,施醉卿手指间转着火红色的海瀛珠,海瀛珠现在对她毫无攻击力,不仅如此,似还有一种亲近之感,她自是不会再忌惮了。

施醉卿先前还不知道觅儿以将怨灵以何种形态留在人间,但那日看见温离颜撞鬼似得消廋神情,便隐隐猜出,觅儿或许是以梦魇的形体存在于温离颜的梦中,让温离颜夜夜饱受梦魇的摧残,备受折磨。

觅儿结成怨灵本是为折磨温离颜,为陆南依报仇,但是怨灵的摧毁之力强大无比,若是被旁人发现觅儿这股怨灵,说不定会被人所利用,成为攻击大夏国的武器,所以,施醉卿不能留下这股难以掌控的邪恶力量,她唯有消灭。

即便施醉卿有时,也有些心软,但她知道,自己若是在这件事心软了,必将后患无穷。

如今既然子染想见觅儿,不如,便成全了子染。

“想要收了他,只怕不会是那么容易。”,寂璟敖皱着眉头,“怨灵顽固无比,不达目的誓不罢休……你与其想着咱们用强力收服他弄得两败俱伤,不如找个和尚感化了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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