凉暖踏上台阶的时候,只注意着这脚下了,美丽是美丽了,但这裙摆长的容易绊倒了,若是绊倒了,在这众目睽睽之下,可不就是丢人丢大了!

千层玉阶,女子拖地长长的金凤裙摆,映衬着那玉色台阶,有种摄人心魄的华美,如云端之凤,群臣朝台阶上举目看去,只看到那女子纤瘦美好的背影,还有那长长的在阳光下异常耀眼的暗红金丝凤凰裙。

这玉阶,没有宫女会陪着凉暖上去,这九百九十九层玉阶,还要靠凉暖独自一人上去。

没有人扶持,没有人在后面拖着裙摆,凉暖看着那似乎就在眼前,又仿佛怎么也走不到的最高端,有些慌神。

真是步步惊心,这走一步得耗费她大量的精力,否则一个不小心,便被这厚重的衣服绊倒了。

上面的人理她有些远,她看不清楚,依稀看到一个人穿着一身白衣,另一人却是凝重阴沉的黑衣,站在一起,倒是凑成了黑白无常了。

凉暖走得很慢,不是她故意,是实在九百九十九层玉阶,难走啊!

到她终于气度雍容地走上最最后一层玉阶时,下面的群臣和宫女太监们,都是为监国公主松了一口气,总担心半道上会从这玉阶上倒下来。

曾经,有一位接受册封的公主,同样的装束,或许比凉暖这一身稍稍简单些,却走至一半,从玉阶上扑落落地就滚了下来,当时场面混乱,宫女太监的都是乱了手脚,那公主也滚得七荤八素的,最后,受了伤不说,还免去了尊贵的公主封号,只封了个不必上宗祠的公主封号。

是以,这九百九十九层玉阶,是对于受封玉鸣国尊贵的公主封号的一个例行的考验,若是有被册封的公主从上边摔落下来,那么,就是这上边的列祖列宗不满这新册封的公主,那这公主也没必要进入宗祠接受洗礼了。

玉鸣国的人,信奉那些东西,是以,才会有这宗祠受封一事。

凉暖不知道这些规矩,每一位公主上玉阶时,都不会有人提前告诉她,一切靠天意。

凉暖不管什么天意了,她只知道,她爬上这玉阶后,双腿发软,双眼发晕,恨不得立即趴坐在地上,揉揉腿脚。

不过,身后有朝廷群臣看着,上面有,嗯,黑白无常看着,这表面雍容贵气,还是要做好的,总不能在这么多人面前,自己就先丢了自己的威风。

凉暖现在才看清楚了,这白衣人,便是晏阳太子,玉昭羽,至于另一个穿着黑色绸缎锦衣的男子,便不知是谁了。

那黑衣上边只袖口绣了些黑色云朵,宽袖飘逸,浑身上下,都是黑了,若不是那张脸是白的,还真以为是包大人在世了。

凉暖知抬眼似不经意地看了一眼那黑衣人,便立马移开了视线。

不是她不想再多看,是那人的视线,太锋利了,多看一眼,就好像自己的双眼会瞎了一般,别的什么都没看到,只记得那一双狭长阴霾的凤眸,以及左眼下那一枚鲜红得快滴出血来的泪痣。

玉昭羽上前,双手之上奉了册节,示意凉暖接过册节,

凉暖上前两步,双手朝上接过册节,并上前将其放到前边在两顶鼎炉中间摆放的案几之上,倒退三步站好。

接着,从宗祠里走出两个穿着白衣繁复花纹的侍女,领着凉暖进了宗祠里边,此刻,乐声忽起,庄严而疏朗,仿佛来自天上的乐声,节奏缓慢却有致。

凉暖在乐曲声中,在两个白衣侍女的引领下,进行六肃三跪三拜礼,礼毕乐止,便顿了一顿,这才缓缓起身,又朝前三步,在那明黄蒲团上跪了下来。

此刻,那原本与玉昭羽一同站在外边的黑衣男子,便是那玉冥王爷,进了宗祠里,两个白衣侍女退至凉暖身后,玉冥站在凉暖前边的位置,而再前边,是玉鸣国列祖列宗,各位皇帝皇后的牌位,墙上是他们的画像,在高处,抬头看时,就好似看见了这些先人朝下俯视着自己一般。

“今朝起,汝为吾玉鸣监国大公主,监国之貌,查国之失,看国之优,遵行吾玉鸣之礼,伤玉鸣之事,毁玉鸣之名之事,决不做……。”

凉暖跪在那明黄蒲团上,只听着了这前边几句,听着这清朗中带着点暗哑的声音,一字一句地说,总之是自己一言一行都不能毁了玉鸣国的名声,后边那黑衣男子,也就是玉冥王爷说的庄严肃穆的话,没听进耳里,浑身疲惫着,这一跪下蒲团,倒也是舒服。

此时凉暖还不知道,这就是老皇帝的最小的弟弟,玉冥。

待玉冥王爷将这册文宣读完,估计已是半柱香过去了,凉暖歇地也是差不多了。

凉暖事先,那些个皇宫里的姑姑嬷嬷们都是教导过她关于这册封之事的注意事项是什么的,是以现在也不会太过慌乱了。

见眼前一双手拖着又一册册文在前,便低着头,从他手上接过那册文,接着便又站起来,身后的两个白衣侍女再次上前,凉暖转过身子的时候,便将手中册文又交至那两个侍女手上,侍女跪下三拜礼,又上前将册文放至列祖列宗前的一个案几上。

此刻,乐声再起,凉暖再次在乐声中进行六肃三跪三拜礼,礼毕乐止,侍女引退,凉暖从宗祠里走出来,外边玉昭羽等着。

至此,册封公主之礼仪结束。

先前房椒宫里的姑姑与嬷嬷与凉暖说起今日册封仪式时,还未曾觉得麻烦,此刻自己真的体验了,才知,这真的是累死人不偿命的活计,又是下跪又是拜礼的,这公主也是不好当啊!

凉暖出来后,玉冥王爷也从里头出来了,他面色依旧阴沉无比,一双凤眸里似乎只见得着黑眼珠子的幽光,苍白的脸,鲜红的泪痣,幽黑的眸子,黑色的锦衣,给这个男子染上了神秘色彩。

“暖妹妹,仪式结束,接下来,便是接受百官朝贺了。”玉昭羽看了一眼从凉暖身后走出宗祠的他的皇叔公,低下头,神色暗了暗。

他这个皇叔公,是他最看不懂的人了,说他重权在握,他却似乎什么都不在意,说他淡泊寡淡,手下却拥有玉鸣国三分之一的兵权。

皇爷爷诏书里虽没提及他这个皇叔公,但在玉鸣国没人敢小看这个虽不常露面,却依旧可以让朝堂之人敬重不已,他虽然似乎身患隐疾,面色常年苍白,但没人敢质疑他的实力,低调却又高调的一个男人。

凉暖听了宗政晚的话,舒心一笑,可真是舒心一笑了,金丝挂帘后的那张脸上镶嵌的红唇微微扬起,阳光映照下来,那笑容映着金光,闪花了玉昭羽的眼睛。

凉暖朝前垮了一步,却忽的觉得重心一抖,身子一颤,

凉暖原本放松了的心霎时又紧绷在一起了,看着这眼下的只差一阶就是千层的玉阶,瞬间便是瞪大了眼睛,

她这不会真是一失足成千古恨吧!

而正悠然踩着凉暖身后长长金凤裙摆的玉冥王爷看到了凉暖细微的动作,看见她朝前倾的动作了,只皱了下眉头,似乎在思考是否应该出手相拉。

凉暖离玉昭羽的距离有些远,是以,玉昭羽是绝对来不及拉住凉暖的何况,这会儿子玉昭羽似乎心头有事,正在思虑,也没看着累凉暖这方向。

微张着嘴,凉暖不知道此刻是该开口尖叫,还是作其他反应了,只怪这裙摆太厚重太长了,穿在身上本就要费力走动,没想到这一下就要摔了。

她朝周围看了两眼,皱了下眉,金丝挂帘下的脸变了变,伸手向朝旁边的栏杆够去。

却觉身子一轻,瞬间正直了身子。

腰间却多了一双手。

她朝后看去,却见那冷着苍白的脸的男子,正在自己身后,那男子,真是冷极了,比起宗政晚的淡漠来,简直是不好比,宗政晚是疏离,那眼前这黑衣男子便是阴冷,浑身上下散发着阴冷之气,面容生的有些阴柔,却又棱角分明,左眼角下的鲜红泪痣,点缀在这样一张苍白的脸上真是美极了。

此刻,他那双幽黑阴沉的脸,正直直地看着凉暖,看着凉暖晃荡的金丝挂帘后的脸,盯着那双略显惊讶而清越的眼睛,像是想透过那一双眼睛,看透凉暖整个人。

而凉暖也的确有那样一个感觉,感觉眼前的男人,正在将她看穿,她生生地不由自主地打了一个冷颤,便微微挣开了些,但那黑衣男子却没一下子松开,在凉暖挣扎的一瞬,紧了紧手,下一秒,才是松开。

阴着脸,站直身子,那双眼睛,却依旧是盯着凉暖的脸。

凉暖有些尴尬地抿嘴,

“多谢。”轻轻道了一声,也不知如何称呼,便也没作声了。

一边原本正在沉思的玉昭羽此刻才看见这边的动静,朝里凉暖走来,如飘逸仙人,风起带动间,一股子飘渺之气而来,

“暖暖,没事吧?”这一下子称呼便成了暖暖了,不再是暖妹妹了。

凉暖摇了摇头,站直了身子,

玉昭羽笑了笑,桃花眼里胧着淡淡雾气,转过脸却是对着那黑衣男子尊敬地鞠了一躬,

“有劳皇叔公了。”

玉昭羽温厚的声音响起,凉暖面帘后的脸惊了一下,皇叔公?那便是说,眼前的男子,就是那老皇帝最小的弟弟,名字,似乎叫,玉冥。

也是这皇位有力的争夺人之一。

没想到竟是这般年轻,看这苍白的脸,似乎身上有些隐疾,也不知什么样的环境,才造成这男子浑身上下都是一股子阴冷之气,仿若来自地狱一般的阴冷。

玉冥王爷瞥了一眼玉昭羽,没理会他,在摆放册文的地方站直了身子。

玉昭羽脸上也没多少尴尬,似乎是早已习惯这皇叔公如此一般,跟着站在册文案几另一边,心里却是有些阴郁的,这玉冥比他大不了几岁,他如今二十有四,这玉冥皇叔也不过大他五岁而已,还未到而立之年。

就是这单单的辈分,让他硬生生的是称呼他为皇叔了,对于这一点,玉昭羽一直耿耿于怀,不过,面上却从未展露出来过。

“微臣见过监国公主殿下,公主千岁千岁千千岁!”

“微臣见过监国公主殿下,公主千岁千岁千千岁!”

“微臣见过监国公主殿下,公主千岁千岁千千岁!”

玉昭羽与玉冥王爷作为册封大典之上的使人,在册文旁站好,凉暖又在前边站好,这下边的群臣便是开始下跪拜礼,一声超过一声的响亮的跪拜之声,响彻了这整个宗祠堂,透过千层玉阶,传到最高端的凉暖耳里。

听着这一声声的朝拜之声,凉暖也是热血沸腾,浑身而起的便是不自觉的雍容。

她终于是明白,为何人人都爱权势,人人都想着坐上最上面的位子,因为,只单单是接受这万人跪拜的大礼,心头便是涌生出一阵阵高人一等的若不是站在那位子是永远不会体会得到的自尊心顷刻之间便是溢满全身的感觉。

她按照先前姑姑们所教的,待下面群臣,太监宫女地吆喝了好几声后,才站在那最高端处,朝下面挥了挥手示意。

群臣又摆了三摆,这才站起身。

今日的册封大礼,到现在,是彻底结束了,眼下,已经午时二刻了,不光光是下面的人,这凉暖都已是疲惫不堪了。

玉冥一直若有所思地在后面看着眼前这暗红色金凤朝服的监国公主,谁也不知他在想些什么,只知道那张阴冷却又妖艳的脸上,那双眸子里的幽光,隐隐绰绰的……。

凉暖不是没有知觉的人,她能感觉到背后那一道令她浑身窒息像是被禁锢了一般的恼人视线,却也只能僵住笑容,当做什么也没发生一样。

……

宗政晚等不及凉暖穿上这金凤朝服就匆匆离开房椒宫,甚至是离开玉鸣国,是有理由的,罗姜国里宗政家里,出了大事,此大事还与他有关,他如何不着急?如何不面色阴郁?如何不赶紧回宗政府去处理那些事。

从玉鸣国到罗姜国,若是从水路里走,行船加速行驶,两三天是可以到达罗姜国疆域的。

这一日,是一月三十,夜幕将至的时候,宗政晚才风尘仆仆地赶到了已经两年未回的齐安侯府里。

宗政晚一到齐安侯府里,原本正要准备歇息的光懿夫人便是惊喜了一下,赶紧让身侧的大丫头流璃替自己披上了披风。

阿晚今日回府里,定是会来找自己,若不来找自己,可不符合他的行事风格了。

毕竟,三天前,觅公主之事,他虽远在玉鸣国,却不会不知道,她这个娘,最是了解自己的儿子,他可是随时关注着齐安侯府。

宗政晚是铁青着脸进的齐安侯府,身上再无平时对这类凉暖时的淡淡温软,疏离淡漠里带着点无赖的感觉,只剩下浓浓的阴沉,就如同他身上穿的青色衣衫一样,整个人,不光是脸,这真哥哥身子都是铁青色的了。

墨宝紧紧跟在自家少爷身后,这三日,在船上的三日,他可是一句话都不敢和自家少爷说,少爷已经三天不曾合眼休息过了,如今眼中已是布满血丝。

墨宝可是心疼死了自家少爷了,但他知道,少爷和夫人,向来便是一对不对盘的母子,此番,夫人做的,的确是有些过了,不过,这也不仅仅是怪夫人……。

一路低着头,墨宝跟着宗政晚,心里这么想着,可也是不敢说出来的,平日少爷对自己好,但是若是扯上了夫人,少爷的脸面,可是要变了的。

一路上,齐安侯府里的奴才丫头的见到这一匆匆而来的青衫男子,都是惊呆了,这已经是多久,没在齐安侯府里见过大少爷了!

一个个忙向着宗政晚行礼,宗政晚走过哪里,哪里便有奴才丫头来行礼,一直到了光懿夫人的院落外,才稍稍停歇了一下。

宗政晚站在光懿夫人的懿院外,面色凝重,呼吸声都有些深沉,他似乎在努力压抑着自己心头的怒火,身后的墨宝没注意到自家少爷停下了脚步,这差点就要一下子撞了上去,不过好在墨宝已经是练就了一身随时随地等着宗政晚停下来的本事,在最后一秒,刹住了车。

在这已经暗下来的天色下,月光都被乌云遮去了些,墨宝站在宗政晚右侧一些,抬头忍不住看了自家少爷一眼,却是看不清自家少爷的眸色,只觉得,进了这懿院里,又是一场惊心动魄的‘大战’啊!

宗政晚深呼吸一口气,没敲门,直接便是用力推开了懿院的门,看到里面屋子里依旧是灯火通明,纸窗下依稀坐了个人影。

他一推开懿院的门,一直在窗口观察着的流月,便赶紧转身对光懿夫人道,

“夫人,大少爷回来了。”

流月的声音里含了点喜意,大少爷生的英挺俊美,若是被大少爷看上了,可不就是一步登天,将来大少爷继承了花泽齐安侯府,自己少说也是侯府里的妾,是高门妾,走出去,脸面是大大的有。

所以说,流月在光懿夫人面前,没流璃受宠,她的心思,不够慎密,虽说也是聪明的丫头,但心里的意图太过明显就被外人知道了,藏不住,不像流璃,总低敛眉目的,看不清她内心在想什么,有时候,光懿夫人都是不知道她身边这个大丫头在想些什么。

“嗯。”光懿夫人对着流月点了点头,正襟危坐在里头,就等着自己的大儿子推门进来质问自己了。

“碰——!”地一声,宗政晚毫不客气地便是踢开了自己娘亲的门,重重的,毫不脚软,仿佛眼前的不是自己的亲生娘亲,而是自己的仇人一般。

光懿夫人在心中暗叹,果真是她的儿子,平时再怎么清冷温淡,有些时候,就是如此火爆,面上却纹丝不动,端起流璃方才才给自己倒的枸杞红枣养颜茶,抿了一口,却皱了皱眉,像是不满流璃这泡茶手艺,

“流璃,枸杞放多了,甜了。”

这神色语气的,丝毫是不理会破门而进的宗政晚。

流璃低着头福了福身子,声音轻柔,

“是,夫人,流璃知道了,下次便记着少放几颗枸杞。”

流月是丝毫没有注意到自家夫人和与自己同样身为婢子的流璃说这话是何意思的,她只偷偷看着这已经两年没见过的大少爷了,这大少爷可真是越来越俊俏了,比起府里其他的少爷主子的,都是好看。

“公孙觅之事,究竟是什么意思?!”

宗政晚的话,几乎是从心底里吼出来的,那声音低沉无比,这声音里,又压抑了多少情绪?!

“你这一回来,连一句母亲都是未曾喊过,竟是如此口气与我说话,你究竟有没有把我这个娘放在眼里?!”

光懿夫人是个火爆性子,听到这自家儿子这样的语气与自己说话,又是想到他两年来未曾回过齐安侯府一次,心头的怒火,便更加旺盛,就差拍案而起了!也是极力忍着的。

这母子二人,谁也不让谁。

宗政晚的眼睛里,布满了血丝,光懿夫人看着,心里还是有些心疼的,母子两闹得再凶,他毕竟是自己肚子里出来的,还是会心疼的,但她却是不会放下脸面的。

“母亲大人一向眼线布满整个长洲大陆,只要有我在的地方,必定是有母亲大人的眼线存在,母亲大人不会不知道,我已经向大苍国连大将军府里的五小姐提亲,三月三,即将迎娶过门!”宗政晚转过身子,尽量不去看自己的娘亲,光懿夫人那张冷艳刻薄的脸,只将心头想说的话,一股脑儿的便说了,且不等光懿夫人回话,便又接着道,

“你却接下了皇宫赐婚,接下了公孙觅,母亲大人,究竟还记不记得,我当年,是为何离开齐安侯府,又为何两年未曾回过齐安侯府一次?!”

宗政晚说道后面,越是冷静,冷静地面无表情,说的话平平淡淡的,除却话里含着的怒气,光听这话,许是猜不透他此刻的情绪的。

墨宝在后面听着也是胆颤惊心的,他可是许久没有听到过自家少爷一下子说了那么多话了,当然,和暖小姐独处的时候,就是不知道了,但绝对没有此刻的模样。

一张脸板的紧紧的,铁青。

光懿夫人听到此话,顿了一顿,脸色有些不郁,却未曾立刻就接上宗政晚的话来。

宗政晚也不急,站在那里等着,冷哼一声,等着她给自己的解释!他最尊贵的母亲大人,齐安侯府里头的主母大人,了不得的光懿夫人!

“当年之事,已经过去了五年了,你难道还未曾释怀?你就这么爱做贱商?你就这么不待见自己的娘亲,硬是要和我作对这么多年?!”

光懿夫人一下子也是火了,一下子就是拍案而起!冲着宗政晚便是如是说道,没见过这么小心眼的男人,还是自己的儿子!

“从不曾释怀。”宗政晚想起当年的事情,心头便又是一紧,握紧了拳头,当年的景象,便如同潮水一般瞬间涌入自己的脑中,铺天盖地的回忆片段,几乎就将自己淹没。

五年前,他年二十,作为齐安侯府里的嫡长子,默认的齐安侯府的第一继承人,在整个罗姜国的帝京贵公子中间,都是鼎鼎大名的人物,自然,年少轻狂的,与一群友人,结识了不少正值待嫁的少女。

也都是京里的贵家小姐的。

可他宗政晚偏不是一个循规蹈矩之人,看上的却只是一介商女,还没来得及萌发什么芽儿,择日便知,那商女被人凌辱后,惨死在自家后门口。

宗政晚本对这商女没多少情意,但无意间却是知道,她的死因,竟是因为自己曾经即将萌发的芽,而这一切便是眼前这高贵无比的光懿夫人所做。

一时之间,他知道了往日许许多多他这个亲娘表面说是为自己所做的诸多事情,再也忍耐不住,从此离家。

他要一片属于自己的天,他要找一个自己喜爱的女子为妻,他不想再受齐安侯府的光懿夫人的安排!

“若没了你口中所说的贱商,恐怕母亲大人身上所穿的锦衣头上戴的金簪,脚上穿的绣鞋,耳朵上戴的耳坠,都不会再有,莫要看轻了商人,高抬了自己!”宗政晚冷哼一声,上下扫视了一圈光懿夫人,说出的话,的确不像是一个儿子所说,带着令人难受的疏离冷静。

光懿夫人站起身,脸上的细纹许是因为怒气,而显得深了几分,

“你不要这齐安侯府继承人的身份,自有人要!”光懿夫人拿出了自以为的杀手锏,想要用这个牵制住宗政晚,换的宗政晚寡淡一笑。

一下又是冷下脸,“不要扯了话题去,有人要,便拿去罢!公孙觅,绝对不会成为我的嫡正妻!”

宗政晚一下将话题又拉了回来,他今日回来,便要说的就是这件事。

他在玉鸣国,正拉近自己与暖丫头之间的距离,却听手下人报告这件事,这几日来的好心情,一下便是没了。

他不相信这皇宫会无缘无故给自己赐婚,将那三公主许配给自己,还是在这时间,里面的猫腻,他不用查探,也是能知晓,定是自己这尊贵的母亲大人从中使了什么计!

宗政晚倒是真的稍稍错怪了一些光懿夫人,却也没错怪,光懿夫人原本就打算请旨圣上,选一个几大家族里的女子做阿晚的嫡妻,却一下子忘了这三公主对自家大儿子是有意的,还未请旨,倒是迎来一纸赐婚。

对于现在的光懿夫人来说,这是一件大好事,三公主为公主,比起其他家族里的小姐来,这身份还高贵许多,又何况是皇后娘娘所生的嫡亲公主,如此身份,可比那大苍国的小小将军庶女高贵许多。

光懿夫人出身嫡出,她到现在也是在心里不承认凉暖的身份,即使她在玉鸣国已是被册封监国公主了,即使在连府里已升为嫡女小姐了,但在心里,接受着庶女教养长大的女子,依旧是骨子里都是庶女!

她看着不称心的媳妇,要来何用?!

光懿夫人就是这样,心狠手辣在外面就可以知道,这样的人,比那些阴毒的人更可怕,直截了当不给你缓冲就将你灭了。

“你若真娶了那连凉暖进齐安侯府里,她也不会有安宁日子。”光懿夫人抿着唇,戴着指套的手翘起,掀起茶盖,抿了一口热茶。

“呵,母亲大人,那就别高估了自己,小看了别人。”

宗政晚也是平静,平静而悠悠地回了光懿夫人一句,便转过身,毫不留恋地就朝外走。

今日回来的大半怒气,已经好了许多,他一定会娶凉暖回府,一定是嫡正妻,至于那公孙觅,

倒是真的要费些气力。

他是不担心那丫头会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