或许这酒是毒,又或许这酒的后劲儿过大,我只觉脑袋晕晕乎乎的,花神说了什么我也听不清了,半晌后,迷迷糊糊间花神的声音又入了我耳,只是嗡嗡直响。

依稀仿佛,花神一把掀开来将我裹得严实的被子,摇恍着我的肩头:“孤鸾?孤鸾!孤鸾你醒醒!孤鸾你不能死啊!”

我虽迷迷糊糊的,但却觉得花神的声音不同往日那般没心没肺,今时,竟带了些哽咽。

我想,得此知交,也是不枉此生。

我勉强抬抬眼皮,撑起手来,有气无力的挥了挥搭在我肩头的那双手,只是不想竟然未有挥开。

于是,我只好死气沉沉的说了句:“我还没死……”

他微楞,显然喜极了,又松了口气:“还好,你可吓得我,”顿了顿,“你得补偿我,快些将百花酿拿来。”

这花神,果然是酒鬼没错。

我没回话,也没力气再回上一句。

少顷,花神又说:“孤鸾,你再等等,再要不得多少时辰木头就会把阎王那老头叫来了,他一来你就不会有事。”

阎王……老头?哧——花神还说:“孤鸾,你也回我一句话呀,这样我才知道你到底是醒着还是睡着。”

我将被子一裹,使出全身气力闷声回了句:“我没力气,你说,我听着,放心,不会睡。”

花神松了口气,当真喋喋不休的说起话来,依稀仿佛,他说了很多,什么仙家的丑事趣闻,什么先帝娶妻,仙家历劫,有的没的都说了一大堆。

最后神神秘秘的问了句:“孤鸾,你猜,我为什么知道你在玉帝寝宫里?”

这我哪里晓得啊,估摸着是循着酒香气来的,毕竟他是酒鬼。

花神没见我回话,觉得无趣,只好叹了口气,自问自答:“其实是紫薇上仙让我去的,他说你在那儿,性命堪忧,然后我就去了。”

花神说完,嘿然一笑,又说:“要不是我去得即时,孤鸾你恐怕就得魂出九天外了,怎样,我花神够朋友吧?那个……”

无奈的叹了口气,我在被子里闷声道:“我晓得,百花酿嘛……”

花神一听,乐呵呵的一拍我脑袋上的被子:“果真是朋友!”

……废话,任谁都知道,身为酒鬼的花神眼里除了酒就没有其他了,哦,不对,或许还有那个被唤做木头的人。

半晌后,一阵脚步声响起,伴着花神的那声木头,还有不情不愿的阎王……老头,咳,我便猜想是阎王和百草来了。

果不其然——我的被子又被人掀开了,我半抬了眼,入眼的是一袭玄衣墨发,和一双心绪无数我却看不清到底有些什么的眼。

接着,一双冷冰冰的手贴上我的背脊,一股暖流至相接处传遍我身,说来也奇了,身子慢慢暖和了,我竟有力气全全睁开眼来,也有力气问问花神那一副奇怪模样是做何。

花神似乎很不待见阎王,回我的话便是:“我同那老头不熟。”

其实阎王的面容不过双十出头,自然称不得什么老头,不晓得花神为甚张口闭口就是老头,嗯……若是以修为年岁而论,合该全都得是老头了。

我起了身,整了整衣衫便对着阎王一拱手,“多谢。”

阎王敛了眸,也看不出多大欢喜,只说:“孤鸾,你无须对我客套。”

花神在一旁不咸不淡的插了句:“惺惺作态。”

我干笑两声,倒是不知该说些什么了。

阎王又说:“孤鸾若是无事,我便告辞了。”

如何说阎王都算得上我的救命恩人,我本欲再留上一留,只是花神蹙了双眉头,不咸不淡的又插了句:“要走敢快走,臭老头,哼。”

好在阎王大度,不予理会,只同我道了声辞,转身便走,花神一看似乎还未消气,又坐于桌旁,倒了杯茶,蹙着眉头闷声不响的在那处喝着。

我不明所以,只好往前渡了几步,来到活似木头的百草仙君身旁,压低了声便问:“花神他这是怎的了?”

百草说:“那日小花在观尘境上见你如斯,便为你不值,一气之下跑去阎王府上让阎王为你更改命格,你因是渡劫,阎王也无法,小花最终只是垂头而归。”

明白了,所以至此后花神就同阎王结下了梁子,见面就同几辈子的仇家似的,毫不待见。

只是小花这称呼……还是从同木头一个样的百草仙君口中说出的,我怎么觉得,怎么听怎么有趣啊。

也未过了多久,花神气消了,又是往常那幅笑嘻嘻的模样,合着百草同我告辞后便双双离开了。

随后留我一人在府上有几分清寂,思绪飘飘乎乎又想起了花神的话,花神说是紫薇帝君告诉他我的所在的……唉,想不明白啊,只是倒是忘了到底是什么想不通了。

玉帝我得罪了,最好是哪儿也别去,凡间我去不得,自然,清衡我寻不得,只好待在孤鸾府上,没事儿发发呆,或是躺在榻上睡上一睡,日子便就这么一点一点的过去了,估摸着这时日也够了,我酿的那坛百花酿也该成了。

果然呐,将坛盖一掀开,花香味四溢,清清淡淡,沁人心脾,我拿了一杯子斟了杯,细细闻来,再慢慢品去,总算是明白了花神这酒鬼为什么一直心心念念着百花酿了。

/>

百花酿实在妙极,将杯里最后一滴饮罢,我将酒坛盖上,携着那壶酿成的百花酿一步一步朝花神府邸行去。

也未走了多少时辰,花神府邸便近在眼前,刚要进府门,便闻到一股浓郁的花香气,接着,便花神的那深情一唤:“孤鸾~”

我挑挑眉梢,径直越过花神朝府内走去,走时不忘丢下句:“怎的?”

花神的一双眼直勾勾盯着我手中携着的百花酿,一眨不眨:“我就知道,孤鸾你言出必行。”

我笑了笑,落坐于石桌旁,将百花酿放在桌上,花神见着也不客气,直唤着小童拿了杯盏来,眼还是盯着百花酿。

“花神,这百花酿我也许久未曾喝过了,今日与我一同喝吧,改日我再酿与你,如何?”

花神勾了唇来:“好说好说,这坛喝完了,我就等着下一坛了。”

随后,花神为我斟了满杯的酒,也为自己斟了满杯,一杯仰头饮尽了,他感叹道:“孤鸾就是孤鸾,此等美酒也只有酿得出来了!”

我确实该佩服原来的孤鸾,不是那本书的话,若让我来酿酒,估摸着我这是酿一辈子也酿不出酒来。

花神又喝了杯,却忽然放下酒杯站起了身:“孤鸾你先喝着,我去叫木头来。”语落,便跑没了影。

我笑笑,继续慢悠悠品着杯中佳酿。

心里还是有些放不下凤吟,那日的他喝了那么多酒,不容易醉的人也喝得醉话连篇的,不晓得他现在如何,那寒气去了没,若依紫薇帝君的修为应当是能为凤吟去了那寒毒的,或许凤吟自身修为本是无双,自能克服了那寒气也说不定,我这学仙术也只学了个七七八八,原本修为失得干干净净,依现在的而言,也才几日罢了,我没喝那酒给喝死,已是万幸。

唉,现今思来,还是想不通啊,为什么凤吟他自个儿也要喝那酒,他是玉帝,该当是晓得那是什么酒的。

唉……也罢也罢,想不通便不想了,想得那许多也只是烦透了自己心,没事找事儿罢了。

一抬手,我将杯中酒尽饮,又为自己斟了杯,耳听得府门前有脚步声响起,本以为是花神,可转头看去时却呆住了,随后,瞪大了眼——那一袭红衣曳地,柳叶眉下的一双桃花的眼泛着笑意,右眼下点了颗多情的泪痣,及腰的墨发乖顺垂下,发腰处系了根红绳……

我我我……我瞧见了谁,这可不就是师……呃,月华!

我居然看见了月华,难道是一杯清酒下肚,我思绪飘飘然,整个人微醺便出现幻觉了?

可想不通了,我为什么瞧见的是月华而非清衡呢,若是能瞧见清衡,即便是一直这般醉下去也无妨。

那人见我这般傻傻模样也没搭理,只是径直走上前来,坐于石桌旁,拿了空杯便满斟一杯酒。

一杯饮罢了,他不忘赞叹:“当真好酒啊!”

我楞楞回神,再楞楞唤出他的名字:“月华?”

“啊,”他现下似方才注意到我一般,只是瞧着我的眼里染了疑惑,“你怎知晓本仙名讳?”

我眨眨眼:“你不记得我了?”

他却说:“本仙忙得不亦乐乎,连仙宫都未出,哪里会见过你,再者……”顿了顿,“你谁?”

呃……

我果然是认错了人,他并非我所认识的月华。

见我未有答话,他又喝起酒来,“诶,你知道这酒是谁人酿制的么?”

一双桃花眼看着酒水出神:“听众仙传言,孤鸾星君酿酒极佳,只是生性孤傲,平素不轻易为人酿酒,不知如此美酒可是传言中的百花酿了?”

我楞楞点头:“是,”想想,又添上一句,“传言非实,上仙觉得我看起来孤傲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