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是现下想来,却觉荒唐至极,凤吟在紫薇帝星那儿受了气了,便到我这处来,我孤鸾到底该算个什么?

罢了罢了……权当是那时,凤吟小孩子心性大发,所以我且忍了,不想那许多。

眼前这人执笔挥墨,意气风发,微风缕缕飘过,吹拂得墨色发丝轻飞,实在好看,我瞧着,不禁有些痴了,一双眼楞楞看着,却是以为现下便是从前,于是我张口便说:“凤……”只是名儿还没唤出,我便回了神,住了口。

凤吟顿了笔锋,抬起一双眼来看着我,唇畔也含了笑意:“朕的名讳就叫凤吟,也难得,孤鸾会记得。”

我楞然,其实方才念那名字只是想起了往常随口便说罢了,只是现下想来却是巧了,没想到玉帝的名字就叫凤吟。

我却忍不住垂了眸去,感慨万千——名字如初又如何?人变了,只念着名字,也念不出个所以然来。

凤吟又道:“孤鸾可以直唤朕名讳,不必在意那许多。”

“臣……不敢。”我实话实说。

凤吟蹙起眉来:“果然孤鸾还是不肯原谅朕。”

这八杆子打不到一边的事怎么就被凤吟搅和到一块儿去了呢。

所谓君臣有别,这我还是晓得的所以我哪敢随便就唤,方才那只是我出神罢了,不会再犯下次。

“若朕没记错,孤鸾那日也唤了朕的名讳,怎的今日……”垂眸一叹,“果然还是酒醉的好么?”

呃……我怎么觉得他这话里意思,那日醉酒他是故意的?如此,那日他是全全清醒的?那么……咳,不想了,想了也没用,毕竟事情已经过去许久了。

凤吟那双丹凤眼瞧着我,似看透了我的心思一般:“朕那日当真喝醉了,才会做出那种荒唐事来。”

我一拱手,只是未再跪下:“陛下不必再提那日的事,臣当真是未有计较了。”

凤吟却叹了口气,又将话绕回了原处:“孤鸾你……还是不愿唤朕的名讳么?”

我垂下头去,据实以答:“君臣有别,臣不敢。”

“你原来也不计较这许多的,子卿。”凤吟小声喃喃,只是这喃喃自语却全全传入我双耳里。

合该是我听错了,子卿什么的,那名字很早以前便就不用了,现下想来,初为柳思卿那会儿,还为了子卿这一名字愁苦了许久,实在可笑。

我也只当未有听见,瞧瞧府外天色,祥云朵朵,雪白一片,也未有什么暗色,我却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净说些瞎话:“陛下,天色不早了,陛下还是请回吧,再久些,紫薇帝君许是该担心了。”

凤吟停了动作,少顷后方才将笔放在一旁,只是不知为何,唇角勾出的笑意竟带了些许涩然:“既然孤鸾不愿留朕,那朕就先回去了,改日再来叨扰。”

呃……其实陛下,您当真不用再来叨扰了,真的,你若再像今日一般多叨扰几回,臣下逐客令合该得问心有愧了。

只是出口的话却非内心所想:“陛下好走,臣还有事,便不送了。”

凤吟临走时又看了我一眼,眼内思绪过多,我懒得看清,转身之际也只余下无奈一叹,衣袂飘飞间便没了身影。

我瞧着离开的人,心绪也成了万千,最后叹了口气,走了好,走了自己也就不会烦了。

只是眼下还有一事我须去问个究竟,没准凤吟这一出还是月老给弄得也说不定,若当真这样也就好办了,红线一解,自然而然的凤吟就会觉得来找我这一举实在荒唐,细细一想,往后也不会来了罢。

思至此处,我连忙迈出府门,顺带关了门扉,只是刚一出门却忘了重要——那日酒喝醉了,我也忘了问问月老住于何处,回想那日的记忆吧,孤鸾深居简出,只是听过月老是专司人间男女情爱之事,当真未有见过这号人物,若是月老从孤鸾身旁路过,依孤鸾那冷冷淡淡的性子,估摸着也懒得在意这人是谁了吧,唉,所以现下苦了,身为孤鸾星,仙家避之不及,哪还有人愿意搭理啊,所以这天庭如此之大,我又该上哪儿去找去?

如此这般,我也只好先去花神府邸一回,问个清楚,再去找吧,毕竟花神同月老是好友,应当该是晓得他住处的。

行至花神府门前,一股浓郁花香扑鼻而来,间歇伴着一声再熟悉不过的声音——“孤鸾你来啦,”花神步出府外,左瞧瞧,右瞧瞧,瞧的却不是我的人,我也知道他在瞧什么,只好挑了眉扶了额,实在无奈,“孤鸾啊,我的百花酿呢?”

“我还没酿呢……”忍不住,还是实话实说,扰了他的好兴致。

花神瞪大了眼,啊了一声,失望之色溢于言表。

我又道:“无法,玉帝不让下凡,我取不得天山泉和百花露,这要送你的百花酿却是我食言了。”

“就下去一回,也不准么?”花神的话语里还掺了侥幸。

我却还是忍不住断了他的念头:“许是不准的吧。”

其实我也未有当面问过凤吟,不过这些日子尽和凤吟对着来,估摸着下凡这一事是不会被允许的。

花神在我的话里听出了端倪,微眯了一双眼便盯着我看,看得我干咳两声,撇开头去。

“原来你没问过啊,不过依我看来你同玉帝感情挺好的,你若去说说,玉帝应该会同意,”我听得楞然,什么叫做感情挺好,只是花神也未有管这许多,只是呵呵直笑,“

快去问吧,别不好意思,玉帝若不乐意也不会把你怎么着了。”

花神所说这话听得我抽了抽嘴角,笑也不是,哭也不是,那倘若,倘若我的所言触怒的龙颜,凤吟真将我怎么着了可怎么办?

“唉,你别胡思乱想了,快去吧快去吧,我在这儿等你的好消息。”我还未进门,花神便笑嘻嘻,将我往外一推再推,其实我知道,他等的哪是什么好消息啊,他这酒鬼所等的,分明就是那坛百花酿,为此,也不顾什么前因后果,直将我往火坑里推去。

想罢,我无奈转身,只是刚走几步就觉得我似乎忘了什么重要的事,再走几步,我方才想起来此次前来花神府邸的目的,于是拉了刚要回府的花神的胳膊。

花神转回头来,有些疑惑,张口便想说些什么,只是我却先一时开口:“花神,月老府邸怎么走?”

“月华啊……”花神一笑,便将月老所住府上何处告诉了我,只是有些疑惑,又道,“孤鸾,你找月华做什么?莫非……啧,这也是好事儿,月华他人不错,性子也好,应该能帮你。”

我瞧着花神现下模样,挑了眉梢:“你可别乱想了,我只是有事想问他罢了。”

花神冲我挥了挥手,笑呵呵的便离开了。

我叹了口气,也管不得花神脑子里在想些什么,只是依了花神所言,不急不缓的行着步子,找到了月老住处。

瞧着那府邸,我不由一叹:“果然是月老住的地儿啊,这处处红绳的。”

好在月老府外同我府邸相似,没有什么小童守着,行至府内,我便瞧见了一颗相思树上缠挂着红绳,而相思树下坐着一人,那人一袭红衣墨发,身前摆放着棋盘,一手执着白子,一手执着黑子,正同自己下着棋,端看那为难的模样,想是成了僵局,陷入了苦思。

随后,月老抬起头来,唇畔含了笑意:“巧了,孤鸾兄,同我下上一盘棋如何?”

我摇摇头,只说:“对不住了,下棋什么的,我着实不会。”

月老一叹:“唉,实在可惜。”看了看我,又说,“孤鸾兄到此,莫非……”

莫非什么?欲言又止是不好的,如何我都猜不出来他那后话该是什么。

“呀,其实孤鸾兄你不必同我客套。”

我听得显些呛着,依着他这话和那得意的笑:“你不会真将我和玉帝的红线绑在了一处吧?好吧……不是我记得我原说的是紫薇和玉帝啊,怎的就成了我了?”

月华笑得颇为嘚瑟:“孤鸾兄莫敷衍我了,我也知道,孤鸾兄你其实是不好意思,才会那般说的,我看得出来,所以这事儿你不必同我道谢了,若真要谢,你就同我下一盘棋吧。”说着,那双桃花眼又瞧上了身前一盘僵局。

这话听得我气结,我真不明白他是哪只眼睛瞧见我不好意思,再说我哪里会不好意思啊我,这下好了,我所猜想的都成了真,一点错处也无。

只是……只是心下这思绪却是不明,不知何故,有些失望,想来是凤吟今日同往日般的温润模样却并非出自真心,只是因了那一根红线缘故,若这红线一解,一切便会回归起初,唉,我也合该面上他那冷淡模样,毕竟那方才是他的真意。

“月华,你还是将我同玉帝的那根红线解了吧,玉帝他那样,弄得我实在为难。”

月华却一挑眉梢,显然不信:“为难?当真为难,我月华是不会错看世人情感的,神仙也不例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