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庭常年如白昼,我也看不出我这是在**躺了多久了,估摸着是一日罢,醒时是在自己府上,头昏昏沉沉的,难受得紧,若问如何回的府上,想来该是花神让仙童将我同月老这两醉汉弄回自个儿府上的吧,除此之外,我还真想不出其他来了。

伸出手来按了按突突直跳的额头,正欲下床去倒杯茶水来解解酒吧,方才掀了被子便被人一手制止了,随即,一杯冲泡好的茶水递到我眼前。

我感激一笑,接过便喝,这茶水想来是冲泡了有些时辰了,现下喝来半温半热的刚刚好。

几口饮罢,剩了几根茶叶在杯底,我接了那人递来的方巾抹了抹嘴,顺便将空茶杯递交于他。

少顷,酒醒了些,只是刚一抬眸想要致谢,我就觉得我还是醉着的,估摸着自个儿这还是在做梦。

入眼的是那人一双含笑的丹凤眼,并不凌冽,也未有拒人于千里之外的冷淡,一只素手还拿着我方才递去的茶杯,唇畔的笑意浅浅,好不夺人心魄。

这厢我还以为自己这还是在梦中,于是呆了呆,有些不可置信,也有些庆幸,我将手伸去,抚上那人面颊,也没有像预想那般落了空,触指的是温热,柔滑,如此,我却像触了冰似的,一个激灵就将手缩了回来,再将被一掀,人下地了便是一跪。

“臣……臣惶恐,不知圣驾,臣方才还……臣无礼之极,望陛下息怒。”说得太过匆急了,前言不搭后语的不说,还险些咬了舌头。

玉帝挑了一双柳叶的眉,似有温怒:“哦?爱卿已知是无理之极,朕又如何息怒?”

这话却问到了我,我结结巴巴,这个那个下,也不知究竟该如何接话的好,凤吟看我这傻气模样,“噗嗤”一声笑了,执起手中杯盏来想抿一口茶,只是杯到嘴边才想起那茶水被我喝了个光,一滴不剩,轻咳了两声掩了这失态的不自在,凤吟又就着我那茶杯倒了杯茶,兀自品起茶来,只那唇畔淡笑依稀,温依然。

却看得我呆呆楞楞,不知该有何反应,只好闷了声,垂下头去,所谓眼不见为净,不过如此。

又不知过了多久,许是天荒地老,我已到了以为要就这般跪成一块石头时,凤吟方才至上头悠然开口。

凤吟说:“孤鸾,朕此番前来,是来致歉的。”

我方才想起了那日的事,羞辱也好无意也罢,若依凡间的时辰算来,已然时过太久,我哪里须计较那许多啊不是?

我牵起唇来,只道是:“那日是酒喝太多,陛下同臣都醉了,醉言醉语醉意,臣不会计较那许多。”

我将头压得低低的,一双眼只能看着地面,也不知我这一语罢了,凤吟是何等表情,只是怒也好喜也罢,我都不愿去猜想了。

了不得是触怒了龙颜,一根捆仙绳捆了我,再将我绑于诛仙台上,几道天雷一下,灰飞烟灭罢了,这事儿也就过去了,莫说我想事想得绝,怪只怪这天上日子太过悠哉,我连想见的人都见不得,没了自由的笼中鸟儿不过如此。

所以吧,我实在想不明白,凡人都道神仙好,近来还修仙门派大出,颂经捉妖,也只是为了能修得仙道,归了仙途,求得长生不老罢了,只是这长生哪里好了?说到容颜不老,连自己认识的人都全全老去,终成了一堆白骨,几堆黄土,而自己还是原来模样,无论时过多久皆不会改变,这样有何好的?就我看来,自个儿倒是同妖怪无异。

少顷,一把木凳坐于我身前的凤吟终于是开口了,许是我的错觉,那声音还似从前温柔,不变分毫。

他一把将我扶起,温的声音便响于我的耳畔:“孤鸾不怨朕便好,朕知道,朕那日喝多了酒所做之事实在荒唐,朕会好好补偿你的。”

补偿?呃……我想我这还是在梦中吧,只有梦中的凤吟才是我熟悉的,也只有梦中的凤吟才会是原来模样,对我如斯。

不过,现实便是现实,而现实里总是这么残忍也可笑。

我抽抽嘴角,扬起一抹可谓是比哭还难看的笑来:“陛下当真不用自责的,臣真没计较,所以这补偿嘛……还是免了吧?”

凤吟却皱着眉头,一脸严肃的道:“不行,朕错了便是错了,朕说要补偿便要补偿。”

这执拗样子,我倒不是第一次看见,只是现下看来,如何都不该同可爱一词沾上边了。

我继续抽了嘴角,轻声细语的问了句:“敢问陛下……臣可不可以多话一句?”

凤吟浅笑:“孤鸾有何事但说无妨。”

“臣想问,陛下口中的补偿……是什么?”

说到补偿一词,我确实有些好奇。

只是凤吟口中所谓的补偿,让我哭笑不得:“朕往后会好好待你的。”

凤吟一本正经,讲得严肃,看来绝不是虚话,我却只想凤吟他这是在同我说笑的,好好待我什么的……

合该我这不是在梦中,即便是梦,我也不会梦到凤吟会同我说这话,因为这话是我想都没想过的,死活也不会去想的。

突然想起了那日醉酒,同月老说的胡话,莫非是月老当了真不成?按理来说这也不该的啊,我不是同他说的凤吟和紫薇能有情人终成眷属的么?怎么就成了我了……莫不是月老他一时醉酒,听得不大清楚,而他自己所讲的话也尽是反话?

啧啧……若是如此,待凤吟走了后,我便去找月华吧,让他将这红线解了,凤吟他这般模样,若是以往还好说,只是现下,看惯了他那因人而异的

冷淡模样,我实在是接受不来这突如其来的温润模样了。

只是谁晓得这凤吟来容易,去倒是难如下凡了。

凤吟坐于桌案,品茗罢了便是拿了房四宝来,于桌案旁写写画画,我坐于床畔楞神,而那一双丹凤眼却不时的在我脸上瞧来瞧去的,瞧得我不自在。

终于,硬想出来了一些措辞,我干咳了两声,凤吟瞧见便冲我笑笑,那笑容里的温柔能腻死人,看得我老脸红了个透彻,于是还是硬着头皮冒了句:“陛下,这时辰不早,陛下不需要去早朝么?”

若我猜得没错的话,按理,玉帝是该没日一早朝的,若非不然,那便是头猜错了,只道是天上和人间的规矩不一样。

凤吟笑得云淡风轻,轻声细语说了句:“朕今日陪着孤鸾,便不早朝了。”

……什么?!咳咳,不会吧,这惑君的罪担当起来,合该我又得当一世的罪人,受众仙指责,哪能如此啊,如此,我该是有多倒霉了!

“不妥啊陛下!那……”

我话到嘴边刚要全全吐出,却被凤吟截了话尾,还是那淡淡一笑,还是那风轻云淡:“无甚不妥的,朕的身子还是刚好未多久,便是待在孤鸾这处几日也是无碍,怎么,莫非孤鸾嫌弃朕了?”

因着后话,那双凤眸微敛,点点委屈神色满溢而出,这让我顿感无言,还觉得自个儿是做了一件甚大错事,合该是一名千刀万剐的罪人。

唉,不是嫌弃,只是这突如其来的温柔我当真消受不起啊陛下……

只是这种实话我未有说出口,一时胆小如鼠,我还是怕惨了那几道天雷落下来劈头盖脸的疼。

所以,我支支吾吾的挪了其他话题来为自个儿辩驳:“那……那么陛下,既然陛下得了空闲,何不去紫薇帝君府上,紫薇帝君在凡时不易,您若能多陪陪他该多好啊不是。”言罢,再干笑两声,免得这忽然来临的尴尬弄得人心慌,不好受啊。

孤鸾府外云卷云舒,几只仙鹤遨游九天,好不自在洒脱,只是孤鸾府内气氛僵硬,我不由自主低垂了头下去,不愿看见凤吟那止了笑意的唇,也不愿看见凤吟那双心绪颇多的丹凤眼。

莫非是我会错了意?凤吟他来是因为在紫薇那儿受了气,所以才在我这处来找点乐子,拿我来打发打发时辰?如此的话,那便不是出在月老身上了,如此,我是不是就不用再跑去月老府上一趟看个究竟了?如此的话……倒省了好多功夫,避了好多事情,也甚好,甚好……

“啪”的一声,惊得我回了神来,不由自主的又抬起头去,看向凤吟那处,只见凤吟将笔放于桌案,停了写写画画的兴致,一张脸阴阴沉沉的,一幅山雨欲来风满楼的架势,合该是我方才说多了话,现在可好,凤吟这般模样,我待会儿,哦不,许是现下,恐有大祸将至。

少顷,凤吟收了眼下阴沉模样,叹了口气,一双丹凤眼便看向我,内里有些无奈,还有其他的什么,太多太多,我倒看不大清了。

“孤鸾,你同朕现下不是挺好的么?且先莫提他,好么?”

我楞然,他这般语气,我却是少见,所以过了好些时候,我才恍恍惚惚回过神来:“好。”

语落少顷,凤吟又扬起了唇角那抹温的笑,仿若方才什么都未有发生,执了笔,便又在那处写写画画,只是提笔挥毫间,却带了点点犹豫,不复先前随意洒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