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林坐在房间的角落,努力把自己缩成一个婴儿,似乎这样就能得到一丝安全感。

从杜宣武办公室出来,他昂着头,象一只骄傲的雄鸡,一阵风一般穿过老办公区,回到了采购部办公室。他把自己的私人物品简单的收拾了一下,装在一个手提袋里,然后点起了一根香烟。

采购们已经悄悄聚拢在了他办公桌的周围。朱喜来满脸的惊惶和不知所措,高大的个子并没有让他看上去比别人更加坚强一些,反而因为手足无措更加显得窘迫。在混乱的时候,女人的适应能力往往强于男人。苏小唐和顾坦就很好的诠释了这一点。虽然她们和朱喜来一样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但是脸上的表情却尽可能掩饰着茫然、无措以及焦虑等等不良的情绪,安静的等着赵林给她们一个说法。不论好的,还是坏的。

至于知道一点真相,却没有全部了解,但又通过自己的方式参与其中的张浩天和伍朝辉,只能用复杂来形容他们俩的状态。或许他们自己也不知道到底该怎样表现才能符合眼前的状况。所以他们一时极力想要直视赵林的眼睛,试图从中寻找到真正的真相;一时又极力避开他的眼睛,不想让他知道他们内心的想法。

结果赵林让所有人都失望了。包括隔壁竖起耳朵想要在最短的时间了解到一些八卦素材的财务部同仁。赵林只是简单的说明了他因为个人的一些原因,已经辞职,马上要离开公司,希望采购部的全体同事能够不要受他辞职的影响,继续好好工作。

他说完的时候,手里的香烟才燃了一半。他瞅了那根委屈的香烟一眼,并没有让它在那只充作烟缸的碗里粉身碎骨,而是夹着它,拎着手提袋,离开了天天来总部。

他感慨的想着,小的时候,生怕别人不知道自己想要什么,恨不得告诉每个人,似乎这样就可以提前拥有那样东西。而长大之后,却把自己真正的想法隐藏在深深的角落,生怕别人发觉,似乎被人知道之后就会失去那样东西。

他把要送他的采购统统赶回了办公室。他不想在这种时候给他们带来任何麻烦,当然他也不想一群人前呼后拥的离开天天来。他只想一个人呆着。只有另一个人有资格在这样的时刻陪着他。而且他突然迫切的想要马上见到她。

他在暮春悠长的夕阳下走着。暗藏着一点点不为人知的秘密,和从灵魂深处传来的颤栗,恐惧,以及一些莫名其妙的喜悦。他没办法长久的保持平静。于是在离天天来足够远的地方,他随便在路边找了一家看上去还算干净的小旅馆开了一个房间。

房间不大,只有一张床,一只床头柜,一张简陋的写字台,还有一把木头椅子。他开始拨杜小每的手机。用她送他的那只黑色的诺基亚,不停的拨。而他的心,随着一次次“您所拨打的电话暂时无人接听”,渐渐冷了下来,静了下来,随后冰了,隐隐有碎了的企图。

他觉得双腿的肌肉开始颤抖,开始无法支撑他沉重的躯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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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坐在**,继续不停的拨打她的号码。无神的双眼一动不动的盯着时亮时灭的手机屏幕。

屏幕亮的时候他紧张的把耳朵贴在话筒前,生怕错过任何一丝声音。而屏幕黑下来时他立刻重新将号码拨出去,再重复前一轮动作。

电话终于通了,他用惊喜而又激动的声音问候那头的爱人,恨不得马上从电话的射线中爬过去,爬到她的跟前,告诉她,他有多么多么的想她,爱她,需要她。

然而他忽略了那头异常的寂静,也忽略了这么多次没有拨通到底意味着什么样的诡异状况,只是用激越的口吻要将他预备了很久的话倾巢而出,倾盆而下——他终于可以不用惧怕任何人而将他们的爱情放在亮堂堂的阳光下,和任何一对情侣一样牵着她的手走遍小城的角角落落,四面八方。还有他的雄心,他的计划,他对他们今后生活的憧憬,还有实施的步骤,所有的一切,他都要和她分享。因为他的雄心,计划,憧憬,也是她的。

结果所有的一切都在还没出生之前,就夭折了。他听到了什么?

“最近你别来找我,我也没空见你。”

她中了巫婆的魔法?还是不小心吃了后妈的毒苹果?还是?还是?

他的头脑一片混乱,就像瘦湖里那些乱七八糟的残荷,就像医院里月光与路灯斑驳的乱影,就像他的脑子被人用巨大的铁锤锤了无数下。

这不是真的!他在内心咆哮,并且真的用变了调的嗓门吼了出来。

“这不是真的!”

他吼了一遍又一遍,直到嗓音沙哑,直到眼泪落下,直到他滑落在房间的角落,蜷缩成婴儿的形状。

他机械的再次拨出了那个号码,话筒里柔和而又机械的女声真真切切重复着“您所拨打的电话暂时无法接通,请稍后再拨”。

他一遍一遍的尝试,一次一次的失望,乃至绝望。

他拖着灌了铅一样的双腿,慢慢的要走回家。他不能倒下,因为家里还有多病的母亲需要他照料。

只是银盘一样的月亮高挂在天边,亮得让人生厌。

在家门口,赵林深吸一口气,双手用力的揉搓着脸庞,努力想要恢复一些血色。他知道此刻他的脸上必定一片苍白的颜色。他不能让母亲看出他心灰若死的情绪。

用钥匙打开门,他喊了一声:“妈!我回来了。”

嗓子已经恢复了一些,但依然有着挥之不去的沙哑和疲惫。他咽了口吐沫,想要滋润一下干涸的声道。

赵林他妈在房间里闷闷的答应了一声,听声音已经睡了。这段时间他妈的身体又有些反复,似乎春天温暖的天气也没能使她久病的心脏舒缓一些。

他走进母亲的房间,没有开灯,摸黑和他妈聊了几句家常,竭力使得自己的声音听上去轻松和愉快。他妈嘱咐他留好的饭菜在厨房的炉子上温着,让他赶紧去吃饭。他答应了一声,慢慢退出了母亲的房间。

周威和张磊摇摇晃晃的站在君再来大酒店的门口。张磊脸色通红,周威满身酒气,看上去两个人喝了不少。

张磊大着舌头说道:“表……表哥,这次……我……我们算是大获全胜啊……终于把……那个……那个穷小子给……干……下去了……”

周威明目张胆的皱着眉头,对眼前的醉汉实在是无比厌恶,却又不得不应付:“是啊,看这小子还怎么嚣张。”

春夜的风带着沉醉的味道,仿佛**缱绻的爱抚。然而吹的时间久了,加上身边杵着一个令人生厌的人物,又要不停说话来敷衍,绝算不上好享受。

张磊体内的酒精正在发挥作用,不光让他浑身上下如同一只烧熟的大虾,而且从内而外的燥热让他情不自禁敞开衣襟享受凉风的轻抚。他的头脑渐渐在凉风吹拂下清醒了一些,狐疑的看了一眼皱着眉头满脸不高兴的周威,用已经去了几分酒意的语调说道:“你怎么看上去不太高兴嘛?我们筹划了这么久,好容易一举让赵林下了台,你还满腹心事的想什么呢?”

周威悚然一惊,这才感觉出来张磊的酒意散了。他忙收敛起满肚子的不耐烦,搜肠刮肚绞尽脑汁的应付道:“哪有不高兴。我是考虑下一步怎么办。咱们这是万里长征才走完第一步。”

“哦?”张磊的语调拉出了一个高高的颤音,显然对周威的话大感兴趣:“说说呗,你下一步有什么想法?”

周威万万想不到随口一说,居然就给自己挖了这么大一个坑。他恨不得给自己两个大耳巴子,又或者把眼前这个浊物一脚踹到看不见的地方。

可是一则他是密谋的一部分,如果泄密后果实在堪忧;二则只要杜小每不喜欢张磊,那有这么个出手大方又自以为是的傻子当枪使,别地儿实在没处找去。

于是脑筋一转,他计上心来,咳嗽了一声说道:“赵林是下台了,但是可还没跟杜小每分手啊。我表妹的性子我知道,她可不在乎什么有钱没钱,有地位没地位。她要是这样的人,当初也不会看上这一无是处的穷小子不是?”

张磊只当把赵林搞下台便万事大吉,没想这么多。被周威一说,一身酒气顿时化作了冷汗,沿着脑门后背潺潺流淌,不住的点头:“说的是啊,还是表哥你想得深远!这臭小子穷归穷,对女人可真有一手!你看小每给他迷得昏头转向,上杆子的倒贴……”

转脸一看周威的脸阴了下来,顿时收口,知道这个未来大舅子最见不得人作践自家表妹,讪讪的笑了笑,想要转过话题:“那你说我们怎么办?要不我们现在去找小每,反正时间还早,我请你们喝茶宵夜。正好你也劝劝她,别一条道走到黑。跟着个穷小子有什么前途?最好早作了断,当断不断反受其乱……”

周威心里正有鬼,死也不会答应现在去杜小每那儿触霉头。不过他看着满口大道理的张磊却眼前一亮,眼前可不正是趁热打铁永绝后患的大好机会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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