杜宣武走到她的身后,跟她一起看着苍茫的城市。他淡淡的说道:“央婉,有些事是强求不来的,并不是你想怎么样就能怎么样。该发生的事,你拦也拦不住。就像这场雨。”

他点起一根烟,这段时间他抽烟没那么凶了。毕竟上了岁数,要知道爱惜身体。原本关心他的两个女人,一个要跟他离婚,一个他不能去碰,只能自己爱惜自己了。

“这次的事情并不是个意外,有人处心积虑要搞我。我就这么走了岂不是亲者痛仇者快?想搞垮我杜宣武,没那么容易。”

孙央婉看了他一眼,他苦笑着摸了摸自己鬓边的白发,口气忽然软了下来:“我也老了,照了照镜子才知道已经满头白发。这些年苦了你……当年经常说输了不怕,可以重头再来东山再起,现在再也不敢说这句话了。”

杜宣武吸了口烟,白花花的雨幕中红色的烟头特别醒目。他突然岔开了话题:“周禾就是穷怕了,死都不同意小每找家境不好的男朋友。那几年家里困难,吃饭都要靠亲友接济,周禾差点就跟我断了。”

“想起来还真好笑,我现在居然跟她一样,也怕重头再来。可能我真的老了,我实在不愿意再一点一点的努力赚钱,也不愿意生活有太大的改变。我既离不开这座城市,也不愿意离开周禾和小每。”

他低声下气的说道:“央婉,我知道是我对不起你,你也想开点。现在这种情况,我们是没有办法在一起的……不过你放心,我也不是没有良心的人,账户上的钱都归你。过段时间,等到局面稳定了,我会想办法再筹一笔钱给你,也算是我给你的补偿。”

孙央婉没有说话,也没有动,保持背对着他的姿势。

外面晦暗的天色让她在玻璃上能看到他模糊的投影,而他专注于自己所说的那些话,丝毫没有察觉到她对他的观察。当他说完那些狼心狗肺忘恩负义的话之后,表情是那么的放松,连平时最注重的仪表也不讲究了,左肩膀松垮垮的塌下来,显得比右边低出好大一截。

她记得以前她还问过,他说小时候淘气,总不专心写作业,老把画片玩具放在左边的抽屉里,没事就歪头去看,时间一长就养成了左边塌肩膀的坏毛病。长大之后虽然纠正过来了,但是一到旁边没人,或是特别放松的时候,就会习惯性的两边肩膀海拔不一致。

她突然就恨死了自己。你这个女人怎么能傻成这样,男人的话居然也敢相信。哪个男人在情深意重掏心掏肺的时候不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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两句海誓山盟永不分离的话,指天起誓大发毒誓的也大有人在。可是拎起裤子,又有几个男人会把那些话当真。

补偿?多么好笑。将近十年的光阴,她作为女人最好的时光,都给了这个男人。她的头脑,她的智慧,她的身体,她的时间,统统一点不剩的都交给了他,毫无保留。这些东西,能用什么来补偿?钱他妈的算个什么玩意?

那些好时光里,他也是真心爱过她的吧。她任性起来可以和全世界为敌,而他总是站在她身边的那个。那时候他那么忙,她却死心塌地的要拍婚纱照,说什么都没用。他是怎么说的?拍就拍,生意算个屁。他说他不能给她最好的婚礼,一定要给她最美的婚纱照。

可是,时光啊,是爱情最大的仇敌。它总是把笑的整哭,哭的弄笑,不哭不笑的就让他们全都老去。

当周禾站在她和他爱巢的卧室门口,用饱含着鄙夷不屑还有仇恨的目光看着她的时候,她居然还有点同情这个女人。因为这个女人不知道她有多么期盼眼前的场景,每一年每一天每一分每一秒都在期盼。因为她一直一厢情愿的相信,他是爱她的。为了她,他会毫不犹豫的离开家庭,和她一起开始全新的生活。

可是这一天真正来临的时候,他用最残忍的方式,一点点把她所有的爱情和梦想割得支离破碎血流成河。

她的眼睛又红了,不过这次,不是因为爱情的泪水,而是仇恨的火焰。她霍然转身,用讽刺的口吻说道:“过段时间?补偿我?等我年老色衰再也翻不出浪花来,你作为高高在上的救世主赐给我恩典当补偿?”

她看着被说懵了的杜宣武,斩钉截铁的说道:“我不要钱,我只要你。在我和周禾之间,你只能选择一个。我再给你一次机会。”

杜宣武听着她冷漠无情的话语,脸上那带着低声下气的讨好神色变成了震惊,又渐渐变得越来越自然,嘴角甚至还挂上了一个讥诮的微笑。

“给我机会?”几乎反目成仇的两个曾经彼此爱过的人,不约而同选择了反问的句式。

杜宣武居高临下的看着孙央婉,淡淡的说道:“你以为你是谁?当了几天总经理就不知道自己姓什么了吧。这是男人的世界,女人再能干再漂亮,也需要男人给你们机会。我们的关系圈里人都知道,谁还敢用你?谁还敢要你?离开了我,你什么都不是。”

“孙央婉,给你一个忠告,永远不要把自己凌驾在比你强的人之上。最后我再重复一遍,我们之间已经完了,没有可能了。你最好老老实实的按照我的安排耐心等待,该给你的我一分都不会少。不要有那么多非分之想,更不要自作聪明用那些下作手段。否则赵林就是你的前车之鉴。”

杜宣武的脚步渐渐远去,她能听到楼梯在他的脚下吱呀作响。不知怎么,此时浮上她心头的第一个念头居然是楼梯该保养了。真走到这一步,才发现人果然是大千世界里最不可思议的物种,再大的打击和伤害,都不能让人类屈服。也正因为如此,人类才能成为这个星球的主宰吧。她事不关己的想着。

孙央婉漠然的坐在越秀的办公室里,对面一幅栩栩如生的八骏图悬挂在墙壁正中的位置。这里她以前很少来,除了每个月一次的盘点审计,基本上所有的经营管理工作都是通过电话遥控指挥。

不过虽然她只来了一周时间,办公室里面所有花里胡哨的多余饰品和物件全部被扫地出门,这里简洁到近乎凌厉的风格和她在天天来的办公室几乎如出一辙。如果那幅八骏图不是因为是杜宣武亲自买来挂上的,一样也逃脱不了被清理的命运。

办公桌上的烟灰缸里积攒了满满一缸的烟头,旁边还有一圈细碎的烟灰,一贯喜爱整洁的她也没有心思去清理。直到有员工来问她中午需不需要订餐时,她才惊觉外面的大雨早已停了,耀眼的阳光正喷吐着过剩的热量。

她让厨房帮她下了一碗水饺,逼着自己吃了几个,就再也吃不下去了。她从桌子抽屉里拿出一把钥匙,蹲下*身子在八骏图下面的保险柜里取出一个没有任何标志的文件袋。沉思了片刻,她拎起坤包走出了越秀。

阳光灿烂而明媚,除了在街道的拐角有一些水渍,人声鼎沸熙来攘往的大街上再也找不到任何大雨的痕迹。

她在墨镜的后面认真而仔细的打量了一番眼前的城市,自嘲的想着她这挫败的一生是不是就像上午的那场雨,看似轰轰烈烈来势凶猛,其实短暂到可笑,没有留下任何值得纪念的东西。她深吸了一口自由自在的空气,又留恋的看了一眼那些面目模糊、自顾自行走在街上、有着各自的欢愉与苦恼的人们,走进了面前的大楼。

市检察院反贪污贿赂局白底黑字的牌子在阳光下显得特别严肃和凝重,牌子上反射的阳光细细碎碎的打在孙央婉的身后,给她黑色的影子镶上了一圈如钻石般明亮的光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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