各国使臣都搬进了皇宫之中,全部安置在同一个别院之中,依着南安新皇的意思,这样是为了大家的安全考虑。

住进宫的第一天,花倾染拉着萧墨离去找云臻。

云臻望着这两人在一起的幸福模样,也不由得替他们开心。

其实,花倾染对云臻一直都不算了解,虽然,肯喊他一声“表哥”,但是,对他的一切都是一无所知。

或者该说,对北夏的一切,她都是一无所知的。

他们正与云臻聊着的时候,南宫戬却也来了。

当下,客厅的气氛便有了几分怪异。

南宫戬周身散发的气息,永远都是那般阴冷而危险,即使瞧见花倾染,他会收敛一些身上的气息,但是,那种扑面而来的煞气还是让人不寒而栗。

每次,花倾染瞧见南宫戬这样,便是有些担心东临皇帝。

若是有朝一日,南宫戬知道自己的身世,会不会对东临皇帝不利?

“聊得这么开心,本宫一来,你们就连话都没有了么?”南宫戬瞧见屋中凝结起来的气氛,皱了皱眉,说了这样一句。

云臻忙笑着,缓和下四周的气氛,道:“东临太子说的哪的话啊!我们这随便聊着,你突然进来,我们这不是都被你的气势给震慑住了吗?”

南宫戬扫了云臻一眼,走到一个空位置前,轻轻拂袖,坐了下来。

“既然本宫来了,那便一起聊聊吧!”南宫戬挑眉,看向云臻,顺便再扫过对面的萧墨离与花倾染二人。

云臻面色上有些尴尬,转向萧墨离道:“墨离啊,我们刚聊到哪了?”

花倾染此刻忽然觉得云臻也挺可爱的,这装得还真是像极了!

萧墨离缓缓转向云臻,然后,很肯定的告诉他,道:“表哥,我们刚说到谁是杀金雀长老的凶手。”

云臻一拍大腿,认同的道:“对啊对啊!我们就是在说这个事!东临太子,你有什么高见么?说出来分享一下嘛!”

南宫戬皱眉,倒还真的开口了,道:“据说西凉女国长老之间一直存在勾心斗角之事,也不知这金雀长老是不是就是这么死的。”

南宫戬的话算是简洁明了了,便是说,金雀长老八成是死在自己人手里。

“金雀长老死在南安境内,便是为两国埋下祸根,其他国家便是能坐收渔利了,说起来,其实咱们都有嫌疑。”云臻顺着南宫戬的话分析,不仅仅自己人可能杀了金雀长老,就是他们这些各国使者,也是有嫌疑的了。

“说不定今晚还有哪国使者会遭遇杀害呢!”南宫戬也说道。

若是再有使者惨遭杀害,那南安就是跳进黄河都洗不清了。

这句话,却是提醒了花倾染与萧墨离,南安新皇将所有人都集合在了皇宫,势必会派重兵把守使臣居住的地方,以防遭遇不测。

而届时,南安新皇身边的人便会少很多,那么,想杀南安新皇岂不是易如反掌了?

花倾染想,先前,宁贵妃背后的那男人,不是一直想要南安新皇死吗?那么……那个男人会不会要杀南安新皇?

当然,花倾染在想的时候,萧墨离也想到了。

两人对视一眼,交汇了一个眼神。

随后,萧墨离便是朝着门外打了个手势,立刻便有暗卫替他办事去了。

如他们所料,他们缺少的,是一条可以将一切牵连在一起的线。

可这条线,到底是什么呢?

那边,南宫戬与云臻一人一句,细细的分析着,而这边,花倾染与萧墨离自始至终都坐在一边,一句话都没有。

许久,南宫戬终于开口,问道:“墨王爷为什么一直沉默不语?”

萧墨离见南宫戬直接问他,便是轻咳一声,说道:“东临太子,本王喉咙有点不舒服,思想也不太集中,便不参与讨论了,听着便好。”

南宫戬听了,便也不再坚持,继而,这客厅又陷入了短暂的沉默之中。

花倾染皱眉,打破宁静道:“表哥,东临太子,你们先聊着,我们有些困了,先回去了。”

“去吧!”云臻点头。

南宫戬没有答话,却也没有开口阻止。

随后,萧墨离便是扶着花倾染一同起身,两人一同出了这客厅。

“走,去找新皇吧!”花倾染说道。

“嗯。”萧墨离应声。

虽说他们都被安置在同一个院子里,但,萧墨离与花倾染可以随意出入,其他人却就不能如此了。

“羽兮他们在驿馆没事吧?”花倾染不由得有些担忧道。

“放心好了,留了一大部分的暗卫保护他们,不会有事的。”萧墨离说着,倒不担心白羽兮等人的安全。

“这皇宫好像不太平呢!”花倾染抬头看着黑沉的天色,心中隐隐有些不安。

“现在不过戌时三刻,就算有人要来皇宫,只怕也不会那么大胆的。”萧墨离皱了皱眉,说道。

但即便他是如此认为,但心中,却也隐隐透着不安。

他们走着,快到御书房的时候,便是听见一阵刀剑相拼的厮杀声。

“去看看。”萧墨离与花倾染对视一眼,花倾染说着,便是拉着萧墨离朝声音来源之处奔去。

还没待他们靠近,他们便是听见有人高喊:“快来人啊快来人啊,有刺客,有刺客啊!”

等到他们到了前殿之时,便是瞧见满地的尸体,而一旁,御林军越来越多,却是以压倒式的攻势杀死了所有的刺客。

花倾染与萧墨离对视一眼,这些刺客都伏诛了,那么,南安新皇该是平安无事吧!

正当这时,却从御书房里传来一身惨叫。

御林军见状,赶紧的冲了进去。

萧墨离与花倾染也不由得赶了过去。

门被踹开,御书房里的场景便映入众人的眼帘。

新皇坐在龙案前,首级却被割了下来,吊在了屋中央。

“皇上!”御林军齐齐的跪倒。

不仅如此,屋中还躺着一人,那人胸口上中了一剑,血流满地,但是,眼睛却是睁开的,气息尚存。

萧墨离眸色一沉,走到那人面前,问了一句:“朝桐,你看见了什么?”

那人,是萧墨离的暗卫,朝桐。

朝桐动了动嘴唇,却是一句话都没有说出来。

花倾染松开萧墨离的手,蹲在一旁,展开银针包,对着朝桐的胸口下了几针。

“偏离心脏,还有救。”花倾染转头对萧墨离说道。

而此时,慕容安带着几人也进了御书房。

“父皇……”慕容安进屋,面对眼前的一切,简直不敢相信。

花倾染起身,缓缓转向慕容安,心中不由得泛起几丝疼痛,慕容安就这样,失去了唯一的父亲。

慕容安整个人表情木然,重重的跪在地上,朝着新皇首级掉落的地方爬去,缓缓的将新皇的头颅搂进了怀中,顿时,鲜血染满了他的衣裳。

“父皇……父皇……”慕容安喃喃的唤着,泪盈满了眼眶。

花倾染见了,不由得湿了眼。

是不是怪她来得太迟了?如果来得早一些,是不是就不会这样了?

随后,素素与云姨也赶了过来。

“姨父!”素素瞧见这场面,顿时扑了过来,岂料赶走一步,却跌倒了,她哭得不能自已,朝着慕容安的方向爬了过去。

云姨进屋,却只是跪了下来,继而,默默朝桐。

素素跪在慕容安的身边,扶着他的手臂,哭得惨烈不已。

花倾染心有不忍,看向萧墨离。

萧墨离眼中露出几丝悲伤,只是伸手,轻轻揽过她的肩,温柔的轻拍。

随后,便有几人进来,将朝桐抬了下去。

慕容安就那般抱着新皇的头颅直到天亮,素素在一旁,哭得晕死过去,被云姨与其他人一同带了下去。

御林军也是跪在这里跪了一夜。

萧墨离与花倾染却也是站在一旁,整整站了一夜,默默等着慕容安回过神来。

“慕容安。”

天亮之后,花倾染瞧着慕容安那般模样,忍不住唤他一声。

慕容安听见花倾染的声音,缓缓转头,看向她,表情木然、冰凉,毫无生机。

花倾染松开萧墨离的手,朝着慕容安走过去,到了他面前,微微屈身蹲在他面前,道:“慕容安,你别这样。”

慕容安望着她,动了动嘴唇,却是什么也没说出来。

花倾染只觉得心中压抑得很,堵得慌,看着慕容安的模样,她却是开不了口,就连一句安慰,她居然都无法说出口。

这一刻,她忽然觉得,她似乎欠了慕容安很多,很多。

“走吧,别再回来了。”慕容安忽而低声说了一句,头也没抬,目光有些迟疑,定定的落在地面上。

现在的慕容安,实在太过脆弱。

他真的害怕,怕自己控制不住自己,做出伤害她的事来。

花倾染缓缓起身,不再言语,随后,便是转身,拽着萧墨离出了门。

“心里难过?”萧墨离低声问道。

花倾染停住脚步,转头看向萧墨离,很想给他一个微笑,可是,却真的笑不出来。

“萧墨离,你说……我们要管么?”花倾染微微叹气,问道。

萧墨离看着她的眼睛,却是认真点了点头,道:“当然。我去处理。”

他知道,若是这回就这样放任慕容安自生自灭,花倾染这一生都不会安宁。

现在的慕容安陷入沉痛的悲伤,并不能以最睿智的状态成为一个君王,而背里的那个人,又会以怎样的姿态来加害慕容安,他们都不知道。

“我们去看看朝桐。”花倾染说道。

朝桐受了一剑,但是并未死亡。便是线索的第一步。

原本,朝桐受了那一剑,也是必死无疑,但,朝桐的心脏偏向右心房,这才侥幸捡回了一条命。

他们来到御医院探望朝桐,朝桐依然处在昏迷之中。

花倾染与萧墨离立在朝桐的床边,其他的御医则是在他们身后站成一排。

“回墨王爷。这位小哥伤在左胸,未及心脏,故不致命。但,这位小哥的武功可算是废了。”御医小声的禀报着。

花倾染蹙眉,没有开口。

朝桐虽捡回一条命,但是,却是五脏俱伤,再想练武,恐怕也是够难了。

御医说着,其他人也跟着后面议论不已。

原本昏迷中的朝桐却有醒过来的迹象,萧墨离忙抬手,示意其他人别说话。

朝桐努力的睁开眼,扭头瞧见萧墨离便想要起身来行礼,萧墨离忙开口道:“躺着别动!”

朝桐只好不再坚持,望向萧墨离与花倾染,便道:“主子……属下有负主子所托……”

“这些话就不用说了,好好养伤。还有,当时的情况……”萧墨离目光清明。淡淡的询问着。

朝桐便回忆起当时的情况。

“当时,属下奉命去保护南安新皇,并让人传信于南安太子爷。属下到的时候,御书房已经出现了刺客。属下自御书房的西窗闯进之时,正瞧见一名黑衣人斩了新皇的头颅。那人戴着人皮面具,看不出真实容貌,哦。对了,那人的腰间系着一块金色的令牌,上面好像有个‘安’字。”朝桐仔细回想,将所见所闻告诉了他们。

“那金色令牌上是否还有雪莲花?”一旁的御医随后问道。

“对,是有雪莲花的样子,好像……还有龙形印记……”朝桐说道。

御医点点头,道:“那是御赐金牌,在宫里可以通行无阻。”

花倾染挑了挑眉,也就是说,那个男人是宫里的人,还是拥有御赐金牌的官员。

“御赐金牌常见吗?”萧墨离问道。

“并不常见。”御医恭恭敬敬的回禀萧墨离,道,“皇上登基之后,只赐给左罗与百晖两位大将军一人一块令牌!”

难道说……凶手就是这两人中的一人?

可是……据她所知,这两位都是精忠报国的忠臣,该不会作出这样的事才是。

“那么……”萧墨离却是开口问道,“南安旧主所赐的御赐金牌与这金牌有什么差别么?”

这句话倒是点醒了御医,御医怔了怔,开口道:“一模一样!”接着,御医便解释道,“旧主从来只将金牌赐给皇亲国戚,即使对朝廷有功的大臣也很难拿到御赐金牌。新皇继位之后,将十块御赐金牌统统回收,重新赏赐下去。”

“总共只有十块吗?”花倾染问道。

“是的,只有十块,而且,有一块金牌的去向不明,没有收回来。”御医小心翼翼的开口道。

所以说,所有的疑点都控制在这块去向不明的金牌之上了?

那么,这块金牌究竟去了哪?

“倾儿,我们先回去吧!”萧墨离忽而出声道。

“好。”花倾染知道,萧墨离定然已经有了想法,便应声道。

“朝桐还得麻烦徐御医了,多谢。”萧墨离转向那名御医,礼貌的说道。

“墨王爷太客气了!这是下官的分内之事!”那徐御医忙恭敬的说道。

待从太医院出来,花倾染便是迫不及待的问道:“萧墨离,你想到了什么?”

萧墨离摇摇头,道:“也没什么,只觉得,那个凶手就在宫里。”

“宫里?”花倾染不解的问道。

“嗯,而且,是对新皇的衣食住行了若指掌。不然,他不能在侍卫换班的时候且不惊动他人的情况下无声无息进入御书房。”萧墨离解释道。

这点,花倾染倒也认同。

武功再高,但是,在众目睽睽之下,也断然不能神不知鬼不觉的进入御书房。

所以,这人对整个皇宫,该是熟悉至极。

“我们去史官那里问一问,看那枚金牌去了哪里。”花倾染说道。

“不用问了。”萧墨离却是浅笑着摇头。

花倾染怔住,停下脚步看他,纳闷的道:“你知道?”

萧墨离凑过去,在她耳畔小声说了几句,她的表情便是从疑惑到了然。

“是她?我怎么没想到?”花倾染眨了眨眼,有些纠结的望向萧墨离。

萧墨离倒是淡淡的笑着,道:“走吧,我们现在去吏部。公然去史官那里,可不是什么好办法。”

花倾染点了点头,握住萧墨离的手,随着萧墨离朝吏部走去。

吏部,自然就是所有的官员的档案处。

他们到了吏部,吏部侍郎赶紧的招待他们,将所有近二十年的官员资料都拿了过来。让他们细细查看。

其实,说起来查人,倒只是个幌子。

他们真正想查的,并不是官员。

“侍郎大人,请问有没有关于旧主的家庭信息?”花倾染翻着那些书,却是小声问吏部。

吏部先是一愣,然后摇了摇头,道:“墨王妃,我们这里只有官员的资料呢!旧主以及宫廷贵人们的资料,那都是只有史官那里才有的。”

因为要记录进历史里,所以,只有史官那里才会有。

关于那些野史秘史什么的,史官那里自然也不会缺的。

花倾染与萧墨离对视一眼,随后,花倾染低低的笑着,转向吏部侍郎道:“侍郎大人,我们若是跑去史官那里查案卷,必定会引起凶手的注意。所以,这件事,还得麻烦您。”

“麻烦下官?”吏部侍郎指了指自己,很是不解。

花倾染点了点头,道:“我想,请侍郎大人带我同去史官那里,就说……你这里一部分的侍卫名册丢了,想来,入了宫的侍卫也会在史官那里登记的对吧?”

吏部侍郎先是一愣,然后点了点头,转向花倾染,问道:“王妃这是要查史官大人吗?可是,据下官所知,这史官大人清正廉明啊!”

花倾染浅浅的笑着,道:“侍郎大人误会了,我并非要找史官大人的麻烦,我只是,需要查找一些资料罢了。”

吏部侍郎,先是愣了愣,转而瞧见萧墨离一脸淡然,便点头,道:“好,下官遵命。”

萧墨离抬手,摸了摸花倾染的头发,低声说了一句:“小心些。”

花倾染转向萧墨离,笑得一派温柔,道:“放心吧!”随后,她转向吏部侍郎,道,“大人,给我一件吏部随从的衣服吧!”

“好的,墨王妃请稍等。”吏部侍郎说罢,便是转身进了别处,给花倾染拿衣服去了。

这档案库房便只剩下花倾染与萧墨离二人。

“这吏部侍郎,可靠吗?”花倾染皱着眉问道。

萧墨离点点头,道:“他是慕容安的亲信,你不知道?”

花倾染眨了眨眼,望着萧墨离,她是真的不知道。

虽然跟在慕容安身边半年,可是,对慕容安身边的人或事,她还真的是一无所知。

“可是……你怎么知道?”花倾染更是不解了,萧墨离,远在千里之外,怎么对慕容安这么了解。

萧墨离失笑,道:“我一早就知道你在慕容安这里,我怎么可能不将他查个底朝天?倒是你……呵呵,我果然是这个世上最幸运的人……”

花倾染倒是不解了,也不知道萧墨离在说些什么。

萧墨离顺势将她揽入怀中,低声说道:“倾儿,认识你,便是我此生最大的幸运。”

他都能对慕容安了解透彻,可是,花倾染跟在慕容安身边半年,却是什么都不了解。

他觉得幸运,因为,花倾染只愿意了解他的一切,对旁人,都不在意,而且,防备得紧。

不去了解旁人,也绝不让旁人靠近自己。

这便是他的倾儿。

不多一会,吏部侍郎便拿来了一件随从的衣服,然后,便是将衣服放下,出了门。

萧墨离扯过那官服,解了花倾染的披风,直接帮花倾染穿上。

“你这身子,真该说是弱不禁风。”萧墨离一边帮她整理衣服,一边无语的开口。

她真的是太瘦了!

直接穿着外衣将这官服套上,然后,身材还是那么苗条……

花倾染低低的笑着,任由萧墨离折腾自己的衣服。

“我觉得,我这叫适中好不好?”花倾染辩驳道。

“回头给你炖好吃的。”萧墨离整理完她的衣服,又将她的头发挽起,戴上那顶黑色的帽子,一吻落在她耳畔,笑着说道。

炖好吃的,当然是为了给她补补,当然,最好能让她长点肉。

“好啊!”花倾染回答着。

其实,说到烧饭,花倾染也会,不过,自从遇见萧墨离之后,她似乎已经习惯了吃萧墨离为她做的饭了。

“不过,其实,你也会烧饭的吧?”萧墨离问了一句,他可还记得,魔音老怪说过,花倾染做的烧鸡比较好吃……

“不会……”花倾染浅笑着回答,没等萧墨离反应过来,她伸手轻捏了下他的脸,道,“好了,我先去了。”

萧墨离无奈的摇头,看着面前这俏丽的“随从”,不由得叮嘱道:“小心些,别让人看出端倪。”

“嗯,知道。”花倾染应声。

“还有,从史官那里出来之后,去紫云殿。”萧墨离不忘叮嘱一声。

花倾染皆是应了声,随后,便与吏部侍郎一同出了吏部。

从吏部到史官所在的御史苑,也不过一刻钟的时间。

萧墨离自然也没有留在吏部,很快,便是按照他们先前所定的计划开始行事。

御史苑。

史官徐大人,是御史苑的三品御史大人,也是御史苑最大的官员,年纪四十左右,身高不到七尺,佝偻着背,最主要的是,脾气有些古怪。

瞧见吏部侍郎前来,徐大人大大咧咧的就要赶人。

“哎哟,徐老哥啊!小弟我这是真的有事来找您呢!”吏部侍郎立刻笑盈盈的靠近徐大人,极其殷切的开口,心中却是哀嚎不已:谁跟他是兄弟啊!

花倾染望着吏部侍郎憋屈的表情,忍不住想笑。

徐大人脸色一黑,笔直的站立着,不为所动。只道:“你是吏部侍郎,我是御史大人。我们八竿子打不着,是哪门子兄弟啊?”

吏部侍郎脸色一僵,随后,也站直了身体,清了清嗓子,道:“下官是奉了太子爷之命,来翻看下档案的。”

“什么档案?”徐大人听到吏部侍郎报出慕容安的名号,便是多了几分耐心,问道。

吏部侍郎索性开始胡扯。道:“是这样的!皇上驾崩,太子爷认为是宫里的官员中出了刺客。可是,下官翻遍吏部档案,却发现,凡入宫的侍卫名册不翼而飞了……”吏部侍郎说到后来,竟是小心的低下身子,对着徐大人的耳边小声说道,说得煞有其事般的真实……

“此言当真?”徐大人的脸色也微微变了,转向吏部侍郎,追问道。

吏部侍郎甩甩手,周起眉头道:“我骗你干嘛”?

徐大人当下也觉得这事情没那么简单,忙道:“先进来,我去将近二十年入宫的侍卫名册调过来给你。”

徐大人忙点头,道:“对了,还有那些过去的妃嫔公主皇子的名册也调过来,这样,好方便瞧瞧那些侍卫跟谁比较近。”

“嗯,好,你们先进里间,稍等。”徐大人开口道。

花倾染不由得有些佩服这吏部侍郎了,虽说,他是在胡扯,但是,好像还扯出了点什么东西来。

更或者,该说……这吏部侍郎是个明白人吧?

“太子妃,是否觉得下官无比神勇?”入了里间之时,吏部侍郎笑嘻嘻的转向身后的花倾染,开口问道。

花倾染倒是微微一愣,这才抬头打量起这吏部侍郎来。

三十岁左右的年纪,一身暗红色的官袍,五官端正,看上去倒有那么几分正气,眼中,端的是睿智、锐利的光芒。

花倾染勾唇一笑,道:“大人,你喊错了!”

“我……”吏部侍郎一时语塞,然后,软了软声音,道,“哎呦,太子妃,这里没有外人,就别装了嘛!太子爷说你被烧死了,这才一天呢,新皇又去了,您就忍心让太子爷一个人悲伤成这样吗?你怎么能这么对太子爷呢?”

花倾染看着这人一副数落自己的模样,有些无奈的摇头,道:“侍郎大人,你真的认错人了。我是天澜墨王爷的人,从一开始,便是。”

“哎!”吏部侍郎微微叹气,一副颓然的开口道,“也是!你与墨王爷的事早就传遍了天下,也难怪了!可是,太子爷现在很难过,你就不能……”

没等吏部侍郎开口,花倾染便是开口道:“我现在,不正是在帮他解决难题吗?”

吏部侍郎再次无语,不由得多看花倾染几眼。

“其实太子妃跟太子爷还真是很般配……”吏部侍郎喃喃自语道。

花倾染白了他一眼,不想再沟通了。

果然是慕容安的亲信啊,一开口,便是喊她“太子妃”了……

不多一会儿,徐大人却是抱了几卷资料来。

这里间,便是摆满了书架,书架上满满的都是案卷。最中间的两排书架之间,便有一张四方桌,桌上摆满的也都是案卷。

徐大人将案卷放在四方桌上,将桌上原本的资料都抱到一边,放到一旁的书架之上。

“这是南安旧主在位期间,所有宫中侍卫的档案。”徐大人指了指那几卷厚厚的案卷,说道。

“好,辛苦徐老哥了。”吏部侍郎镇定的开口,微笑着。

案卷拿了过来,花倾染便是铺开预先带过来的空白案卷,将案卷摆放在四方桌的一旁,拿起笔,作出要登记的样子。

“宫里那些贵人们的案卷,就在这些书架之中,你们可以自行查看。”徐大人解释道。

“好,多谢徐老哥。”吏部侍郎礼貌的道谢。

“……”花倾染却是一阵无语,早说那些人的案卷在这里,她就直接动手找了,省得还跟吏部侍郎解释那么多。

“嗯,那你们忙,我先下去还有点事。”徐大人说着,便是先行离开了。

屋中,很快便又只剩下花倾染与吏部侍郎。

“太子妃,接下来要查什么?”吏部侍郎问道。

“请叫我‘墨王妃’!”花倾染纠正道,无奈的看他一眼,放下手中的笔,转身便是没入了那些书架边。

吏部侍郎追问道:“那墨王妃,下官需要做什么?”

花倾染拿起一宗案卷,翻了翻,又放了回去,回了一句,道:“抄案卷啊,这不就是你来的任务么?”

“啊?”吏部侍郎目光落在桌上那厚厚的案卷以及花倾染铺展开来的空白案卷,顿时瞠目。

花倾染此刻可没空搭理她,她准确的找到了南安旧主年间的案卷,飞快的翻了一遍,找到了她需要的信息。

“王妃,这里都要抄么?”吏部侍郎一边抄写案卷,一边有些焦急的问道。

花倾染低头报出几个名字:“赵康、赵继生、华浚、左罗、百子慕、司冕呈、石光、徐雷生,将这些人的资料抄下来。”

“哦。”吏部侍郎便是开始翻找案卷,然后一边抄,一边说道。

“赵康,新乡人,癸亥年入宫为雪莲宫侍卫……”

“赵继生,烟淼城人,癸亥年入宫为雪莲宫侍卫……”

“华浚……嗯?”吏部侍郎说着,便是纳闷不已,停下手中的笔,转头问花倾染道,“王妃,这些该不会都是雪莲宫的侍卫吧?”

“有的不是。”花倾染淡漠的解释道,“你只要告诉我,这些人还有多少人活着就行了。”

吏部侍郎皱了皱眉,便去案卷里翻了一边,然后开口道:“除了石光与左罗,其他人都死了。”

“那这石光与左罗呢?”花倾染问道,想着,她却又补问了一句,“还有那个赵继生,是不是两只手不一样长?”

烟淼城人,名字里有个“生”字,又恰好是侍卫,家世算不得好,会不会就是宁贵妃那位青梅竹马?

“你怎么知道?”吏部侍郎皱眉,不解的问道,“这人还是宁贵妃的青梅竹马呢!据说,当年在宫里,他死得好惨,关键,都不知道是怎么死的。”

果然就是宁贵妃的青梅竹马呢!

“那么,石光与左罗现在在哪呢?”花倾染追问道。

“这两人这么有名你不知道吗?”吏部侍郎一副不理解的样子,道,“左罗现在可是大名鼎鼎的左大将军啊!而这石光,是御林军的首领!你居然都不知道?”

将军?首领?

花倾染一瞬间有些明白了,也知道,这两人,绝对有一个人是凶手!

左罗有着御赐金牌,石光则是最容易接近新皇的人,所以,这两个人之中,绝对有一人是凶手。

那么,现在的关键,是在那个人身上……

这两人,曾经都是那个人的侍卫……

“王妃,你在想什么?”吏部侍郎不解的问道。

“没什么,好了,我们走吧!”花倾染将手中案卷放回书架,眸光中闪过几丝明亮,微微笑道。

花倾染离开御史苑,问了下吏部侍郎紫云殿的位置,便打算前往紫云殿。

吏部侍郎也搞不清楚花倾染究竟想做什么,却又怕花倾染这样乱走会惹事,倒是好心亲自护送花倾染去往紫云殿。

花倾染自然是乐意的,她不认路一直都是麻烦。

“王妃,您是否查到些眉目了?可否告诉下官一下?”吏部侍郎一边随着花倾染离开,一边笑声问道。

花倾染并未回答,很多事还没有定论呢,哪能随意将自己的猜测告诉别人,这不就是要得罪人了么?

“王妃,下官这心里好奇着呢,您就透露下呗!”吏部侍郎笑嘻嘻的道。

“好奇可要不得。”花倾染缓缓的回了一句。

不想说,便是不想给他制造麻烦。

这走着走着,却是遇见了御林军的首领石光。

花倾染并不认识这人,倒是吏部侍郎忽然出声,开口道:“王妃,石统领来了。”

花倾染顿了顿脚步,缓缓抬头,便是瞧见一对御林军正从他们面前不远处的大道上整齐有序的经过。

为首的那人,正是石光,三十岁左右,一身银色的盔甲,看上去威风凛凛,在花倾染向石光投过去目光之时,石光却是朝这边看来,英挺剑眉,锐利黑眸,轻抿朱唇,刀刻般的五官,那一眼瞧过来,宛若一只翱翔的苍鹰,冷傲而又盛气逼人。

这样的人,是危险的。

花倾染倒是有些出乎意料,一名侍卫能成长成如此。倒是让她刮目相看了。

不待花倾染开口,石光却是朝着他们走来,其他的御林军继续巡逻去了。

“现在是特殊时期,汪大人在宫里乱走什么?”石光到了他们面前。冰冷的说了一句。

吏部侍郎忙不好意思的笑笑,道:“石统领啊,真是不好意思,我们这是从……”吏部侍郎说着,却是看向前面的花倾染,不知道自己该不该说下去了。

石光的目光却是落在花倾染身上,倒是纳闷了。

毕竟,花倾染此刻是侍从的打扮,哪有侍从走在前,主人走在后的道理?

“汪大人,这位是你的手下?”石光审视的目光扫向花倾染,问道。

不待吏部侍郎开口,花倾染却是轻笑一声,道:“石统领,我们只是路过。”

花倾染一开口,石光便是愣了片刻。继而,打量花倾染一番,眯了眯眼,道:“原来是太子妃啊……不对啊,太子妃不是葬身火海了吗?”

花倾染浅浅的笑着,道:“石统领认错人了。”

吏部侍郎随后解释道:“这位乃是墨王妃。”说着,他顺势抬手擦了擦自己冒出来的冷汗。

没办法!这石光脾气又臭又硬,从来就不买谁的账,可怕极了!若是得罪他,那只怕,小命就得丢了……

石光冷冷的瞧了花倾染一眼,道:“却不知墨王妃穿成这样是要做什么?”

花倾染挑了挑眉,抬眼看了石光一眼,微微笑道:“石统领,昨夜新皇遇刺身亡之时,你可有在第一时间到达现场?”

石光眸中微微一闪,随后阴冷着声音问道:“墨王妃这是何意?”

花倾染转身,随意迈了一步,冷淡的笑笑,道:“我只是在想,何以凶手将侍卫与御林军换班的时间卡得那么准确。这……该是石统领失职了。”

花倾染一语毕,石光眼中不由得闪过几丝暗芒,但却也只是一瞬而过。

“石光,原来你在这!”石光正欲回答花倾染的话,却有另一道声音响起,他们几人便是一同望了过去。

来人一身银黑色的盔甲,虎背熊腰,脸上是常年风吹日晒的健康黑色,挂着两撇胡子,约莫三十来岁,看这打扮该是个将军。

花倾染唇角不由得勾起一抹淡淡的笑容,很好么,看来,该来的都来了。

果不其然,吏部侍郎瞧见便小声的告诉花倾染,道:“王妃,那位是左将军。”

左将军,左罗。

石统领,石光。

很好,她怀疑的两个对象一同出现在她的视线里了。

左罗走来,很是熟络的伸手搭在石光的肩上,很是豪放的开口道:“石光,我找你好一会了!虽然现在戒严,但是,你也不用这么忙吧?”

不待石光回答,左罗便是又瞧见花倾染与吏部侍郎,不由得开口问道:“汪大人怎么会在这里?石统领,你什么时候跟汪大人关系这么好了?”

“左将军……”吏部侍郎小心翼翼的开口道,“下官护送墨王妃去往紫云殿,遇见石统领,这就聊了几句……”

吏部侍郎小心擦汗,再擦汗,这个左将军是个暴脾气,也是不能惹的主啊!

左罗有些纳闷,转头看向花倾染,禁不住打量一番,有些疑惑的开口道:“墨王妃?啧啧啧,果然是个可人儿……只是……怎么这么眼熟啊?”

当初新皇登基大典的时候,花倾染是出现过在所有人的视线里过,所以,但凡见过她的人,基本都能记住了!

“啊!想起来了,这不是太子妃吗?”左罗望着花倾染,猛地想起来,忙道。

花倾染颇为无语的抬头,看了左罗一眼,只道:“左将军,你认错人了。”

左罗脸上浮现几丝不好意思,笑了笑道:“墨王妃可别生气,左某是个粗人,不会说话。”

花倾染轻淡的笑了笑,道:“无碍。左将军,听说整个朝廷只有您和百将军才有御赐金牌对吗?”

“嗯,是啊!有什么问题吗?”左罗不解的道。

花倾染勾起唇角,摇了摇头,道:“没有问题。只是,昨夜皇上遇刺之时,墨王爷的暗卫来迟一步,被刺一剑,却瞧见,那人的腰间有一块御赐金牌。”

“什么?”左罗大惊失色,道,“难道是老百动的手?”

花倾染只是笑,道:“没事,不怕!我们府里的那名暗卫现下昏迷不醒,等他醒了,一切就都水落石出了。”

“当真?你们府上那暗卫看清了凶手的相貌?”左罗心急的问道。

“没有看清,但是,却是看清楚了凶手的某些特征。他伤得太重,昏迷之前就来得及跟我们说下凶手带着令牌的事,不过不要紧,明日他就会醒过来!”花倾染浅笑着解释道。

这样说不明道不清的感觉,却像是一把利刃在割凶手的喉咙。

吏部侍郎追问道:“不是说刺中胸口的吗?那还有救么?”

“有些人的心脏长在右边。”

所以,就因为这样,朝桐捡回了一条命。

“哦?还有这种事?那可真是太好了!只要等那暗卫醒了,那么,凶手便水落石出了!”吏部侍郎不由得有些激动,“到时候,就能替皇上报仇了。”

“嗯,去紫云殿吧!”花倾染说罢,便是转向石光与左罗道,“不好意思,石统领,左将军,我还有事,先走了。”

“请。”左罗拱了拱手,让开了道路,做了个“请”的动作道。

花倾染微微点头,便是与吏部侍郎一同离开了。

花倾染便觉得心情大好,不管如何,她也算是出力了,面对这两人,她将该说的话都说出来了,接下来,便是要看萧墨离的了。

而她,必须得为慕容安除掉另外一个隐藏的隐患,这样,慕容安继承这南安的皇帝,才能高枕无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