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日的晨雾弥漫在古老的街道上,日头焕发朦胧的光泽。许宣到了这个时代,时间从初秋到寒冬,再转到春日。仿佛过去了很久。其间也发生了一些事情,他杀过人,也做了生意。就连婚姻大事,都已经迫在眉睫了。

但要说大的成就恐怕也没有什么,主要还是因为前期所做的铺垫,因为时间远远不够到实现的时候。再就是心态的问题了。当然,这些也没什么值得抱怨的,或许平淡就是生活的常态。即便曾经一力缔造出了比较庞大的商业帝国,在很多领域有人知道他,名和利也都有了。但就眼下而言,总不会认为自己在这个时代,就能够随手做点事情便都翻云覆雨。

这点基本的认知,总归是有的。

岩镇其实也并不大,起初的新奇感早已经在很久前的某一天——具体的日子当然说不上——确实已经是过去了。这时候面对的是熟悉的街道、建筑、人群。人们日常起居,所谈论的话题,也是熟悉的。一切都让他生出几分想去外面见见世面的想法,并且,一直也在做着准备。

等到做好了,某一天,他就会乘着船,从新安江到钱塘江,或者到更远一些地方,都是可以的。熟悉而陌生的山山水水,这都是最基本的东西,总归要去看看。

早晨照例进行一番晨练,随后出门,在离家不远的的街道上面走着。脑海中想些乱七八糟的问题,比如临仙楼如果要做成大明朝南方最大的娱乐场所,这个难度有多大。随后在地缘条件上同杭州、金陵等地作一番对比。当然,自然是没有可比性的。不过这个时候已经在做了,首先考虑的市场其实是徽州府。比起西湖和秦淮两岸的莺歌燕舞,这里算是未被开垦的处女地,原本许宣看重的就是这一点。

心中想着这些,迎面一驾马车飞驰而来,黄于升的脑袋从车窗里探来,“汉、汉”地喊了几句。他也未曾立刻反应过来。还是朝前走了几步,意识到了,于是才转过头。

大清早的,这么急躁……

马车草草地停在路边,黄于升的身影从上面跳了下来,看起来确实比较急:“大事、天大的事!”

许宣站在那里等着对方过来将事情解释清楚。不过这个时候,对方啰啰嗦嗦的一堆“你怎么还不知道啊”“真是皇帝不急太监急”,半天也没能说道点子上。

许宣直接伸手指了指:“长话短说。”

“好,官府张了榜,不让一些书生参加童试了。”黄于升点点头:“你榜上有名啊,汉。”

“原来你能把话说清楚啊。”许宣“啧”了一声,随后点点头:“如果说是取消我的考试资格……嗯,知道了。”

“你可听清我在说什么?”

“知道了啊。”

“那你……”

读书人寒窗数载,考得上与否,那是后话,但所期待的便是这样一个机会。如今被取消了考试的资格,接受起来自然不会容易。黄于升原本还在想着如何安慰许宣,但是这时候见到许宣一脸从容淡然的表情,于是觉得有几分说不出的荒谬。

斟酌了许久的安慰话,都没有办法说出来。

“多谢了,吃早饭了没有?那边有一家汤记……”

被许宣拉着走进包子铺的时候,黄于升才回过神来,用力甩开他的手:“你怎么半点不焦急?马上就要考了……依你的才学,中个案首大概没问题的吧,我还等着同人说这事呢……”

虽说在黄于升这里,许宣的好坏是可以被当谈资的东西,但是里面明显的关切还是能够让人感受到的。看着他那毫不作伪的表情,许宣心中温暖。如果说这个算是朋友之间的情谊的话,他已经收获到了。

过去的这些日子,倒也不算是一无是处。

“先吃饭,肚子是硬道理。”许宣夹了一只包子放在黄于升前面的碟子里,回头问店家要着香醋和酱。

“严知礼来岩镇的时候不是已经说过可能会取消掉一部分人的考试资格么,急是没有用的……多急都没有用。”许宣咬了一口包子,皮包馅多,点点头:“这些原本就是冲着我来的。”

他说着这话,目光朝店铺外面看了一眼,晨雾已经被陡然明亮的日光驱散了,街道上落满了金黄的色泽。

黄于升没有什么胃口,默默地吃完了瓷盘中的包子,搁下筷子看了许宣一眼:“我家里同戴主簿,李县丞有些交情,倒是可以帮汉去说说情……你的才华是肯定的,那个严知……”随口就要喊出名字,才意识到不对:“那个严知县,肯定还是记着那次比……公报私仇,气量如此之小。他眼下做这些事情,肯定会有民怨,那些读书人我再清楚不过了,闹事情的本领素来都是第一流的……他这样做,压力也很大。总之,找人去说情,或许有用。”

许宣将包子蘸了醋,看了他一眼:“你也说了是私仇,这个谁说也没有用……念卿,真的是冲我来的。你既已经看了榜,那么,上面那些读书人……你认得几个?”

黄于升皱了皱眉头:“就认得你一个啊,立刻就来通知你……”说道这里,意识到有些古怪:“对了,为什么只有你一个?”声音说道这里,碎碎念道“会不会是看太急了”“不应该啊”。

许宣随手搁下筷子,已经忍不住笑了起来:“不是看错的问题,那榜上的其他人,或许根本就不存在。”他说着,伸手在黄于升的肩膀上拍了拍:“都说了,是冲我来的。”

心理早已经做好了准备,因此,听到黄于升带来的消息是,许宣其实并不是很吃惊。先前将消息消化掉之后,对于真相,也就估计了**不离十。

严知礼初到岩镇,不可能做出太过分的事情。岩镇是商贾之乡,基本上只要是读书有成的,大抵都同生意之类的有些牵扯。并且,一些庙堂之上退下来隐居在此处的老人,家里或许本就是商贾旺族。如果真的做出来,那么来自这一层面的反弹,即便是严知礼也压不住。

不会傻到这种程度的罢?

那么,就只是针对自己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