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天天深呼吸了一口气:“老大,狂讯他……”

“闭嘴!”聂皓天一脚踹向赵天天的踝骨,转头以枪指着其中的一名特种兵:“小刚,说,发生了什么?狂讯呢?”

小刚端正行了个军礼,响亮的回答:“报告老大,狂讯和其同伙被击中后,齐齐坠下了瀑布。赵队已联系刘队,沿着瀑布线路展开搜索。活要见人,死要见尸。”

“活要见人,死要见尸?”聂皓天胸脯剧烈的起伏着,持枪的手紧绷:“击中了谁?”

“狂讯和他的部下,红蔷。”

“老大……”众人一声惊呼,聂皓天已从山峰顶端飞跃而下,飞腾而下的瀑布瞬间淹没了他的身体。

赵天天发出军令:“紧急救援。晓子,老大跳到瀑布里了。”

瀑布垂直落下,白色的飞瀑中有一男子顺流而落,聂皓天被瀑布奔涌的流水冲到平潭,潭水清澈,潭水冻得人体内似将结成冰。

d市近日偏暖,冬雪消融,山上溪水解冻,形成的瀑布更急更直,他掉下平潭,沿着山溪向下滑行时,任他身手了得,头也晕乎乎一阵。

冰冷的溪水刺骨,这等天气下,即使没受枪伤,被这等山间溪水浸上身,不出半小时,人体也承受不住。

他沿着流水的方向搜索,却没有“红蔷”的踪迹。他的心冻得更比这冬日的落雪。

“微微,微微,你在哪儿?”

山间特种兵急聚而来,聂皓天并不理会这些正向自己救援而来的战友。

红蔷……怪不得他问陆晓微微的去向的时候,陆晓言谈闪闪;怪不得会提前执行计划;怪不得此前特种兵团只知道华风夜总会是据点的情况下,最后却能精准的埋伏后山的秘道……原来这根本就是一个局。是陆晓布给微微的谋局。

“微微……”他此时已不能去思考,这个局里,林微为何要选择了红蔷这个角色,他只知道,他要失去她,又一次这样无措的失去她。

“微微……”他仰脸向着天空大吼,岸边传来一声力竭的嬌呼:“皓天……”

他凝神,再扑起身上无数的水花,划开面前的流水,极速向着岸边奔去。岸边密林之外,白色休闲棉服的女子倒伏地上,身上衣衫碎了大片,肩背处一朵紫色的蔷薇艳得娇糜,向他绽开得耀眼又明艳。

他扑倒,把她抱起,紧紧的抱在怀里,他搂得进怀里,冰冷的人儿温暖着他冰冷的心,他声声喃:“微微,微微,微微啊……”

不要死,求你,不要这样离开我!

如隔了一个世纪的漫长,他以手及身体摩擦温暖着她的身体,他以手挑开她的唇齿,清理她嘴里的水份和污物,她微弱的气息于他是一剂灵药,紧闭的眼睛张开,她微抬手,却无力,触不到他的脸,她似乎在笑:“皓天,蔷薇花开了?”

“开了,很漂亮,很漂亮。”他落下男儿泪:“这是我见过的最漂亮的蔷薇花。”

怀里的身体倏的瘫软,抬到半空的手无声的垂下。他狂乱的吼:“微微,醒,醒啊!”

赵天天急赶到来,看着地上相拥的两人,眼眶也一片潮湿。干暖的大衣包上她的身体,聂皓天把她抱起,保暖一边急救,一边急送医院治理。

林微仍旧昏迷不醒。聂皓天守在床边,一直握着她冰冰的小手。这双手,即使经过一天一夜的保暖呵护,仍旧是冰凉冰凉的,像从此后不再有任何的温度。

她肩头被子弹擦过的伤口,也已包扎处理,纱布把她美丽的蔷薇花也遮盖,像她一直苍白的脸,绽不出美丽的笑颜。

陆晓一直站在旁边,默言不语。直到夜幕低垂,直到聂皓天一直凝在林微脸上的眼神淡淡移开,他才急切的道:“你揍我吧!”

聂皓天没有说话,又再凝视着**的女人。他拉她冰冷的手放到自己的脸上贴着,轻闭上自己的眼睛。

陆晓:“我知道你怪我,我是利用了林微。我故意和彩云说:当晚会袭击狂讯总部,让她听见,一方面是为了让她给狂讯通报,让我们的打击更精准,另一方面更是为了要试探她的真面目。老大,我知道,她这样你很痛心。可是,你想过没有?如果她的心向着你,她就不会给狂讯送信,也就不会遭遇这种不幸。她,一边享受着你的爱,一边却又背叛你,她不值得你这样深爱,她有这下场,是她自己活该。”

一直沉默的聂皓天,慢慢的转头望他,眸子里的冰凉让陆晓不由自主的向后退。他在恨他,陆晓知道,如果林微就这样死了,这辈子聂皓天都不会原谅他了。

可是,他又可以怎样呢?明知林微是条毒蛇,他还要让她永远的留在老大的身边吗?

“你走,我不要再看见你。”等了许久的回答,聂皓天却只说出这一句话。赵天天伸手要拉陆晓离开。

陆晓却固执的停下,突然从兜里取出一叠相片扔到**:“这就是她当天和狂讯在机要室的相片。你看看,拥抱得多紧多实,亲得多从容熟悉。老大,你就承认吧,这女人,不管再像,她都不是当年的238了。你一直天真,认为她做坏事有苦衷,可是老大,她根本就是变心了。她会帮狂讯而背叛你,只有一个理由:她爱狂讯,她不再爱你了,老大!”

“滚,你给我滚……”聂皓天突然站起,把撒了一床的相片向外拔,拔开的相片堆里,映在眼帘的这一张,是林微被狂讯圈在怀里,靠在机要室的书柜旁热烈拥吻的相片。他在亲她,而她侧着脸安然承受。

他定定的注视着这张相片,黑瞳里的痛越来越沉,越来越冰冷。

陆晓挥开扯着自己手臂的赵天天:“你问天天,她是怎么被击中的?我们早就下令,不得对她下狠手。那一枪是射向狂讯的,而她扑了过去,为狂讯挡了一枪!老大,她宁愿自己死也要救他啊……”

“够了。”聂皓天转过身,正对着他,紧握着的拳头,强抿的嘴角,赵天天把陆晓从那边拉开,沉痛的对他道:“晓子,够了,别说了。”

“我不说,他就一直甘心情愿的被这女人当猴子耍。”

“皓天……”**虚弱的唤声响起,室内一片静默,聂皓天只觉掌心湿润,黑蒙的眼前骤然放亮,生机盎然。

他迅速转过身去,紧紧握着她的小手,他抚着她苍白的脸,冷漠的眼全是浓到泻出来的深情:“你醒了!”

谢谢你,醒了过来!

他眸光模糊,湿润的泪将欲流下,他把她的小手印在唇边,轻喘气。她喘着气,耗尽力气抬了抬头:“他呢?狂讯……”

“什么?”

“救狂讯,求你,不要杀他!”

“……”

她强撑着抬了一半的头又再倒回**,他的手掌一松,被握紧的小手滑落**,他听到自己干涩的声音:“如果,他死了呢?”

“那我,也,也不活了。”

“……”男人僵直了身子,女人迷糊中又睡了过去。

撒了一地的,是狂讯与她的亲密照片。一张一张静默的图片都幻作狂讯在她的身上索取的活动场面。

耳边伴着她“深情无悔”的声音:那我,也,也不活了。

如果狂讯死了,你也不活了?微微,你把我置于何处?

林微推开盖在自己身上的厚被,室内的暖气开得很高,她都被捂得出了轻汗。轻一转动身子,肩膊上的疼痛清晰传来。她捧着晕乎乎的头,沉思良久,抬眸看向床边。

一名护理工连忙从旁边走近来:“林小姐,你醒了?你别乱动,小心输液瓶子。”

“嗯。我睡了多久了?”她还不虚弱,声音低低柔柔,话儿却还是说得完整的。护理工体贴的笑,过来又给她盖好被子:“从送到医院急救,到做手术结束,你整整睡了16个小时了。”

“哦?这么久?”她双手又捧着头一阵乱晃:“怎么办?”

“唉,林小姐,你不要动来动去,会弄到伤口,你还在打针啊。”

另一房间内,看着监视器的聂皓天扑的坐起,差点就要过去捉紧她乱动的身子。刚醒就动来动去的闹腾,伤口不疼吗?

赵天天在旁把他按住,他长吸了一口气,继续看着监控画面。

林微苍白的脸儿抬起,定定的望着头顶的输液袋子,一会儿后竟用手来晃袋子,又吓得护理工过来按住她的手:“林小姐,你再这样我叫医生了。”

“叫医生?不用。”她眼神儿懵懂:“我,我……”似是蘊在嘴里的话儿很难堪,她脸儿红了红,因为脸色本就太过苍白,这一红便显得格外的俏丽动人,护理工阿姨顿时就呆了一呆。

她的头又晃了一阵:“我先生呢?”

“啊?”

“聂皓天,他是我老公,他为什么不来看我?”

“呃……”护理工惊讶的道:“那位帅气的首长是你的老公?他送你来做完手术,就没来过了啊。”

“哼,都不疼我……”

在监视的陆晓长叹气,加了一把手才将意欲奔到病房的聂皓天按住。监视屏幕里的女人转身躺下,扁着的嘴巴,委屈的表情,是个男人都会心疼。

“每一次我受伤,他都不在。”

这话儿挑得人愧疚,是要把好不容易硬起心肠来调查她的男人的心思,悄无声息的消灭掉啊。

聂皓天指着屏幕,脸上没什么表情,声儿却掩不住喜悦:“你们听到了吧?她想我,她想我在她的身边,她那时候,只是昏迷了,人蒙了乱说话。她,她叫我先生,老公……”

他的喜悦无所遁形:她不是不爱他啊。她只是病昏头了啊。从前的每一次受伤,他都刚好不在,他一直遗憾自己不在。现在他就在她的身边啊,怎么舍得,让她一个人再孤单?

他按捺不住就要到病房看她。他从不曾离开,只把隔壁病房征用,作为监控她的地方。其实在她沉睡时,他一直都在,只在她将醒之时,才不舍的离开病房,还是陆晓命那名护理工不得泄露他一直都在的秘密。

但现在,她醒后便一直在寻他,还因他不在而撒娇,把他那本已被她一句“不活了”而刺冷的心,一下子就捂得火热。

她还病着,他怎么还舍得和她生气?

他才要出门,陆晓叫住他:“你不在的时候,能听到的才是真相啊,你难道就不能忍耐一下?”

聂皓天一向杀伐果断,只在林微的问题上开始优柔寡断。他还站在门后,人却是没跨出去,监控里,林微一双眼睛四周环顾,身体虽虚弱,精神却不错。

护理工想扶她躺好,她却又要坐起来:“我睡了这么久了,让我坐坐。”

“也对,睡太久,筋骨得不到舒展,应该**活动一下。”护理工体贴的帮她按腿,她微微的向后挣了一下。

护理工笑道:“我叫小刘,是分给你的护工,这是我的工作,你别不好意思。”

“我没不好意思。”她抿嘴笑笑,活动开后,她的眼神又恢复了些许神采:“一会儿,我先生过来,他会帮我按的。”

“哈哈,看不出来啊,那位首长的样子,不像是会帮老婆按肩按骨头的呵。”小刘在护工界,最受欢迎的便是嘴儿甜,能和病患打成一片,所以,聂皓天才会在医院的护工队伍里挑了她:“首长英明神武的样子,对你还体贴,林小姐,你运气杠杠的。”

“是啊,运气杠杠的。”她甜甜的笑,侧脸想看后肩膊,却被伤口撕扯得疼痛,咧着牙齿抽气道:“我后肩上有朵紫色的蔷薇花,你看到没有?”

“就一点点,纱布遮住了。”

“是吗?伤口是在蔷薇花上吗?”她紧张的又要扭头看,小刘连忙打断她:“蔷薇花好好的,伤在花的旁边,但是包扎的时候得打绷带嘛,就一起包住了。”

“噢,幸好。”

“很重要的?很少有女孩子纹身的。”

“嗯,是他,我先生帮我纹的,亲手呵!”

“哗,好浪漫。”小刘星星眼,她得意地:“厉害吧?”

“厉害啊,大首长,怎么不厉害?”小刘羡慕嫉妒恨的表情:“你是想把我这些草民活活气死?”

“是啊,我家首长人帅声甜心地好,最重要的是……多才多艺。”

“也对,开枪厉害,花儿还绣得好。”小刘一心陪她说话,讨她欢心。但也是真的感慨:那位首长人长得万人无一,官儿又高,居然还懂绣花儿浪漫,能不羡慕吗?

林微望着天花板,却良久的不再开口,小刘怕她累了,又要扶她睡下,她却推了推,唇边笑意泛起,却含着无限酸楚:“我常常想:像他这么好的人,我是不配拥有的。”

“林小姐,你别胡思乱想。做首长的男人,自然是忙的,过一会儿就来看你了。”

她摇摇头,又笑:“我是不是很贪心?”

“啊?”眼看着病人从极喜的欢悦中,一下跳到极痛的伤感里,小刘不知如何回答,只看到一滴泪从林微的眼里滚下来,落在腮边。

“如果我就这样死了,其实也是挺好的。他就永远不会再有牵挂,不会再因为我而受人所控。他是做大事的人,背负的是整个天下,而我,注定会阻挡他的路。”她仰起脸,眼眶里涌动的脸一直浮着,她却固执的控制着,不让它们再流下来:“可是我不能死,我死了,他怎么办?他们怎么办?”

“呜呜呜……”她终于抱着膝盖哭,肩膊的伤口因她扭曲的体位而渗出血迹,监控屏幕里她的肩头耸动着,纱布一朵血色的花儿越晕越开:“那些年,我总忍不住要放弃,可是我还是回来了!可是我回来了,又能做什么呢?皓天,我还能为你做什么呢?”

她心情的诉说着自己的委屈,只因身边这个是和她并无交集的陌生人。她需要一个树洞,把她的秘密说出来,藏起来,安在他不知道的某个角落,从此后,也永不再提起。

隔间病房里,沉重的内疚撕扯着聂皓天的心。

你居然让她这般的难过,聂皓天,你是个混蛋。

他拔开陆晓按住他的手,站起来走近门边。病房内女人的哭声刚止,模糊的泪眼看着小刘:“小刘,你看新闻的吗?”

“看啊!”

“那个华风夜总会的案子,报纸有没有报导?”

“哎哟,我们小老百姓也就看看热闹,只知道是特种兵出动,死了好多坏蛋。”

“死亡名单,你记不记得?”

“林小姐,怎么可能?我不认识黑社会的,一个都不认识。”小刘连忙撇清关系:“而且,这种事情,报纸也不会登啊。你怎么不问你们家首长。”

她黯然:“我也是看看热闹。小刘,不要告诉首长,我问过这事情。”

“好的,林小姐,你就睡一睡吧,睡醒了张开眼睛,首长就来看你了。”

“嗯,我知道。”她微闭上眼,声音细细:“我知道,他会来。”

她知道他舍不得,不管再忙都会来看她。像她上一次大出血住院,他守在床边不眠不休。她看着他守候时那疲惫的脸,心疼却又喜欢。

她甚至自私的想过:要是能这样病一辈子,让他这么守一辈子,那也是很好很好的。

可是,她醒后,聂皓天没有来。

小刘看穿她的思虑,帮她掖被子时故意躲避她的眼光:“医生说,你可以吃点东西了,我晾了碗白粥,你喝几口?”

小刘把粥送到她的嘴边,她皱着眉头自言自语:“也许他很忙,暂时来不了。”

“对啊,大首长嘛,当然忙啦,来,先喝粥。”

“嗯,忙到走不开,但不会所有人都走不开吧?陆晓、赵天天、彩云、梁大生,家里的群姐,这些人,他为什么也不让他们来看一看我?”

“呃,……呃,有我嘛,我是这个医院最受欢迎的护理工,有我在首长很放心啊。”

她撑着额头:“电话也没空打?”

“执行任务嘛。”小刘觉得已经无法自圆其说了,一碗粥端在半空不晓得如何是好。林微忽然自嘲的笑:“他生气了,不要我了。”

“怎么可能?”

“我不怪他。”她坐起来,明明是虚弱的身体,拔针头的动作却麻利,深深的留置针被她一扯就起,血液从针口里渗出来,她随手按住,在床头扯了件衣裳披上:“小刘,如果他来,帮我告诉他:如果事情再发生一次,我还是会帮那个人挡一枪。”

“林小姐,你还病着,别这样,医生,护士……”小刘在嚷嚷,外间立刻有医生奔进来,捉住她的手要把她牵上床。她却突然抬起一脚,把医生踢倒,转身便出了门。

她住的是单间,病房外还有一间供陪护人员休息的小隔间,甚是宽敞,但她几步却已窜到走廊,明亮的日头从走廊尽处的玻璃窗外透进,面前的路被射得更加朦胧,花花世界在不停的旋转。

面前站着的男人高大英挺,一直很好看的脸,从没有过的冷漠表情:“你要去哪儿?”

她伸手便拽住他的军装扣子,强撑着微弱的气息哀求他:“告诉我,狂讯,他是死是活?”

他握紧了衣襟上的小手,强抑着心里的悲凉:“他死了。庄山东面溪流底部,发现了他的尸体。”

“不……”她的脸色苍白如纸,像失去了生存的力气,身体软软的顺着他的身体向下倒:“不,不可以……”

他觉得人生真是讽刺:她晕倒在他的脚下,因为另一个男人。

微微,你到底是以什么样的心情爱着他?这4年,你又把我放在什么位置?

陆晓从后步出,第一次对伟岸不可一世的老大感觉到悲怜。林微失踪的这4年,聂皓天是悲伤的,但现在,他却是可怜的。

一个可怜的,像被抽走了灵魂的男人。

但是,即使再痛再可怜,他也不能眼看着聂皓天被林微牵着鼻子走。

痛是短暂的,悔却是持久的。相对于儿女私情,老大有更重要的事情要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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