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望着她的眼神陌生,像是从来没认识过她似的。她疑惑的想推开他,他却把她围得更紧,冷漠的表情里是掩藏不住的恼恨。

她的心突然的像被夹子夹住了的痛:“聂皓天,你什么意思?”

什么叫“不配长着和微微一模一样的脸”?

“即使你不是微微,即使你不曾和彩云有过生死与共的情谊,但她没害过你,她肚子里那个是人命,你居然狠得连她也要对付?”他回身指着病房,压抑不住的怒骂:“一尸两命的事情,你也敢做?”

她皱着眉看他:“什么叫我不是微微?聂皓天,你到底怎么了?我什么时候对彩云不好了?你亲眼看到我害她了吗?”

就是这一副不思悔改的表情,就是这样任性漠视着他的权威,在这么长的时间里,把他捏在手心里把玩,从不把他的警告当一回事。

“你不是故意把她推下床的?郝清沐,你别把聂皓天当傻瓜。”他失控的一脚踢向门框,手指着她的鼻尖,阴冷的眸子比冬夜砸落的冰霜还要冻人:“我告诉你,再给我玩阴的,我就弄死你。”

“……”她挨在墙壁,斜眼里他的背影决绝,踏出的脚步毫不迟疑。他现在,竟然能这么自如的说着把她“弄死”的话了。他说这话时的眼神表情,手腕握出的指节,就像他立马就能“弄死”她似的。

她今天终于领略到了:原来,他狠心的时候,是个可怕的人。

她呆呆的站在原地,后楼梯的感应灯,因着他离开的脚步渐远而倏的熄灭,黑灯哑火的楼梯转角,银色的月光洒落,光影里,是她自己抱着腿蜷着的影子。

从前,她会幻想,这样的时刻,他会在后轻轻抱着她与她回去,但今日,这影子里闪动的却是他近前,厌恶的瞪视她的样子。

林微,再多的心痛、委屈、郁闷,慢慢就习惯了啊!习惯了就不害怕了,习惯了就不疼痛了。

聂皓天回到走廊,朱武看向他身后:“她呢?”

聂皓天冷着的脸还泛着薄怒,小武踌躇道:“也许,真的是不小心。”

“哼,你相信?”聂皓天:“刚密会完黑衣人,就诱你入室,再推彩云下床,能计划这么一连串的计划,得有多不小心啊。”

小武黯然,却见聂皓天在长椅子上坐下,定定的望着病房的门。首长淡淡的表情,抿得紧紧的嘴角,眼神却让小武看着很悲伤。

“首长……”小武鼓起勇气问:“你一直让我跟着郝清沐,负责保护她,但晓哥说:你和她不可能再在一起了。我想知道,这是为什么?”

“虽然是阴差阳错,她始终跟过我。我无须她相伴左右,但也希望她能平安,过享乐的日子。但是,如果她一定要执迷不悔,走尽这条不归路,我也不拦她。”

“聂皓天,你真的要和她分手?”旁边彭品娟诧异得很:“传说中,你对林微的情深意重呢?”

他冷笑:“我爱的从来就不是她,又何必情深义重?”

妇科病房的单间隔间,陆晓脸色沉重的把门关上。门合上,隔绝了彭品娟的时候,他却又立刻绽开笑容,一掌拍在聂皓天的手臂上:“老大,你女人好计谋。”

聂皓天皱起眉心,陆晓欣然低声笑道:“彩云倒地是假的,先兆流产也是假的。是林微的一个计谋,这样的意外一起,医院里谎称彩云流产了。那么,张京丽便不可能再来搔扰她了。起码在彩云肚子凸出来之前,她都能平平安安。”

“彩云假流产这事,只有我们几个知道。尤其是彭品娟要瞒着,我们要借她的口把消息传到张京丽的耳朵里。”

“你说彩云是假流产?”小武长舒一口气,瞧了瞧旁边立着的聂大首长:“那这是两姐妹合计的啦。如果是这样……”

如果是这样,老大你怪错好人了。

幸好老大已经决定斩断情根了,不然的话,今晚回去肯定得跪断脚跟。

后楼梯里,空气中似乎还流着她泪水咸味。她一定哭过了,哭的时候,必然是坐在这一级楼梯,无助的蜷着身子,把脸埋在膝盖上。

她哭泣的时候不多,但每一次哭都能用上一个最让他疼惜的姿势,让他的心比痛哭的她更加茫然无措。

他对着她,表面也能像指挥三军一样控制大局,但只有他自己明白,他的心对她从来都是溃不成军。

所以,才会明知道这个重新出现的“微微”,狡猾多端而又身份不明,他还是纵容着她的行为,放纵着自己的堕落。

他太寂寞、太想她了,因此,他甚至来不及分辨,舍不得分辨,便投进她的柔情里。

不是他不聪明不坚强,只是他太累了,太想重新得到她的温暖。

而她,从来都不是“她”。

聂家的宅子,书房里书柜后隐秘的暗门,暗门后并不狭窄的空间,可媲美小型军火库的军需伫藏室。

聂皓天立在二楼,沿着斜斜的楼梯往下走十级,便是伫藏室的中央。铺着消声材料的地板上,各式各样枪支摆放架的前方,这个一小时前还在医院后楼梯处“神伤”着“郝清沐”,如今正恐慌万状的仰脸望他,她苍白的脸上唇瓣微抖,一双手却反背向后。

他明明是不紧不慢的踏下楼梯,空间里却闻不到一丁点的声音,他唇角扯开一抹笑意,如此的阴沉冰冷:“郝小姐,原来,这才是你的任务。”

“你,你不要过来。”她向后退,含泪的眼睛含着别样的害怕。

“你原来也知道害怕?”他终于走到底部,与她平对着,悬殊太大的身高,让她在这高阔的空间里,就像一个小黑点一般渺小,无助。

他双手像她一样反背向后,似乎连碰都不想碰她:“赵伟恩在狱中曾经交给我保险柜的密码和锁匙,那些秘密文件如果被揭穿,徐展权便在劫难逃。所以,你要把我和朱武、陆晓都引开,就为了那几份文件?”

她闭了闭眼睛,咬着牙关,很久才把手里的文件平摊出来:“聂皓天,这是什么?”

一叠有些年月的相片,一份整容医院整容科的完整病历,两张整容前后的对比图。

他冷笑,把她手心里的一张相片取过来,放在手里细细端详,才又厌恶的把相片立在她的眼前:“这就是你,郝清沐,你不会忘记了你本来的样子吧?”

“怎么可能?”她扯开嗓子喊,去和他抢那张相片,相片中的女子五官与她确有几分相似,但是眼神、笑容、气质都截然不同。

他说:这个女人本来就是你,你本来应该是这个样子,你是郝清沐。

她冲动的握着相片,指着这张相片急得话也说不全:“我不是她,我是林微,我是微微啊。”

“是啊。”他一掌拔开,她手里的相片在空中扬起,撒了一地,他一脚踏上那张对比图。左边是整容前,右边是整容后,他唇边扯开的笑纹更深,眼神更冰:“即使把脸儿整得一模一样又怎么样呢?你不是微微,就永远不会成为微微。”

“我为什么不是微微?”她想握住他,却被他推向侧边桌子,桌子的边缘撞着腰间,她却全然感觉不到疼痛,心间的伤口却越来越大。

她一巴掌就掴向他,扬起的手腕却被他在空中握紧,握得那么的紧:“如果不是,我……和你有过几日欢娱,我早就杀了你这冒牌货。”

她呆呆的望着他,看着他把地上的纸张用脚踢向她:“你主人要的东西不在这里,但你不光彩的东西我全都有,郝清沐,回到你主人的身边去。”

二楼的暗门关上,室内骤变得黑暗。她捂着胸口,泪水涌了很久,才敢滚出眼眶哭出声来。

“你竟然连我都不认得?你竟然……”

这是最残忍的抛弃了吧?完整的、一丝不剩的抛弃。

他向她宣告:世上,已再也没有林微。

“郝清沐”,原来是这个样子的。有着几分与她相似的容颜,然后便整容成了她?

“哈哈哈……”这可笑的事实。

她抹干眼泪,把这些相片和文件全都塞进自己的袋子里,从暗门里出来,经过走廊,从楼梯大模大样的走下楼去。

从餐厅往客厅走的群姐看着她惊异极了:“林小姐,你什么时候进来的?我没看见。”

她冷笑,指了指后面:“我爬墙进来的。”

“啊?”群姐望了一眼首长,聂皓天漠然的表情,翻着早晨的旧报纸,把擦着他的脚边而过的林微视若无睹。

林微经过群姐的身边,饥笑的语气:“多给你家首长炖点补眼的汤水,他眼睛瞎了。不,还是多炖点猪心、狗心、狼心什么的给他吃,他没心了,以形补形。”

“呃……”群姐聪明的不再说话。很明显,这两只又在闹别扭了嘛。

密林里,林微把手提包往黑暗里扔:“能偷的我都偷出来了。你们瞧瞧合不合适?”

“嗯。”黑衣男子从地上捡起包包,心急的翻了翻,看风第一张文件里赵伟恩的签名,顿时喜出望外。

林微一步踏近:“验过货了?那,把我要的宝贝给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