几米远的湖面“咚”的一声,林微倏的转头去看。却见湖里水花溅起,转眼却又归于沉寂。

她疑惑的盯着湖面良久,终于看见湖中间的水面有一人从水里潜出来,仰脸喘了喘气,才向着对侧湖面游去。

这么大半夜的,居然还有人有兴致冬泳。她走到刚才男子下湖的地方,再沿着这个方向走近街灯后那棵最大的风景树。

城市的街灯昏黑,风景树后也杳无一人。她皱着眉头,手里的手机显得沉重,看来,堂而皇之的把项飞玲的不雅视频图片带在身上,是有点儿疯狂的危险行为。

要是这个时候,手机被人夺走,她又是白忙一场。

手机发出清悦的铃声,电话那头,彭品娟在嚷嚷:“微微姐,你怎么还不回来?彩云姐不在家,你快回来陪我啊。”

“我再也不会回那里了。你回家吧。娟娟,再会。”

“啊,你?”

她在彭品娟还来不及反应时挂掉了电话。

彭品娟,这个对小武一见钟情的千金小姐,虽刁蛮任性,但也敏锐率真,林微喜欢她。4年前,林微也曾经有过如她一般明媚明朗的快活,无所畏惧的爱情。

所以,她喜欢彭品娟。但这不意味着,她就真的和彭品娟从此之后形影不离。彩云虽处险境,但有陆晓保护,彩云钓金龟的理想算是成功了。

彩云有了好归宿,而聂皓天,终于不再恋栈她……所以,今日她已没有借口留下。

自5个月前回来,她嘴里说得再潇洒,心里却还是舍不下他。因此,才本能的把目标管理选择为项子翼,只因她知道,那时,他是项子翼身边的人。

她那时,从没奢望过能有机会再伴他左右,只是想要那么远远的、偷偷的看他一眼,和他暗地里交锋,她听着他的声音,欢喜得不知如何是好。

狂讯说过:你回到他的身边去吧。只有那样,你才愿意相信,他不会再爱上你!

狂讯说的她明白,不外乎就是她是红蔷,不是4年前单纯的林微。可是,人怎么能这样呢?

说好生死不渝的爱,怎么能因了4年的磨损而失了信任呢?

你不相信我是微微,是不是因为你,已经不想要我了?因为不要了,所以,我是谁都没关系了,是吗?

星汇豪庭1301,狂讯当初为她准备的秘密居所。她把手机扔在桌面,在电脑上备份好数据。呆呆的坐了良久,打开的却是军事网站的主页。

特种兵团里人气最盛的传奇,随便找一篇文章都能看得到的名字。没有配图,文字里却像能流出他的音容:他冷漠的样子,他温柔的样子……

她趴在桌子上想他,肆无忌惮。回忆是她生命里最充实、最饱满的东西,是她漫漫年华里伴她生长的营养液。

今夜梦里的他,冷漠的眉眼变得清晰,他冷漠的样子也很好看,但是,再好看也还是冷漠。

“聂皓天,你残忍的时候,让人很难过。”

窗子关得很严,没有风,但毕竟是冬季,室内的温度还是冷得让人颤抖。黑暗里,聂皓天从窗台上步进,站在书桌上望她一阵,抿紧的唇瓣显出他的恼意。

她从外面带回来的面包一口都没吃,人趴在书桌上,眼边还有湿泪。侧边沙发上一张毯子蒙了尘,他轻甩了甩,轻轻的盖到她的背后。

手提电脑上蓝光闪烁,电脑桌面上,竟是那张他在军区意外捡到的小男孩的相片。田野边的春色,不,这是秋天。南方的秋天。

她居然把这相片做成电脑桌面?

他有点好奇,心底却也奇怪的有了暖意。把室内的暖气调得更大,他站在窗边眺望满城夜景。

透明的窗子玻璃里,影出她从背上缓缓滑下的毯子。

“唉……”是谁在夜里轻轻的叹?

彭品娟又把朱武堵在特警队的门口,一双眼红通通的,像是哭过的样子:“你为什么不理我了?”

“我有正事。”朱武很无奈,特警组的任务烦重,像他这种骨干,哪能天天陪着彭品娟瞎闹?

所以,光从职业上看,他和她就不配。

她看着他严肃的样子委屈地:“彩云姐被陆晓给弄走了,微微姐也没回来过,我担心她。”

他瞥一眼她,嘴嘟着委屈的样子可怜到让他头痛:“林微不在北京了。”

“啊?她去哪儿了?”她扁着嘴儿真的要哭了,眼里的泪花儿闪得很晶莹:“是不是不回来了啊?”

“也许吧!”他长叹气,有感而发:“有些人,于你的生命中,终究是过客。”

“喂,你别忧伤嘛。”她很善解人意的晃着他的肘子:“我不会跑的。我在你的生命里,是,是……反正不是过客。”随之又点头坚定地:“我要住一辈子。”

“什么一辈子?”他茫然的,眼里掠过暗伤:“谁能保一辈子?老大当年和238,好成什么样子,我们都有眼看。可是,人说不在就不在了,感情说没有就没有了。”

“你怎么了?”她绕到他的身前,抿了抿唇:“我知道我很烦,我也不想打扰你工作,可是,我实在很想你。”

他定定的凝视着她,她少有这样乖巧顺从的样子,委屈到让人心碎。她不应该是这样的啊,她应该一直嚣张任性的扬着眉,不可一世的告诉他:朱小呆,你是我的人,你得对我负责。

这阵子,她虽然一直都很欢脱开心,但是,他还是能敏锐的感觉到她眼底的黯然。

她已经没有耐心了,已经快要放弃了吧!

她捕捉到他眼底的心事,又再摇着他的肘子晃:“我问过你的副手,他说明天你休假,是特批。为什么啊?”她的眼睛亮晶晶的,不害羞的向他下命令:“我要霸占半天……嗯,半晚?要不1小时?半小时?”

她跺脚:“朱武,你是不是半分钟都不留给我?”

他沉默了一下,咬了咬牙细声道:“明天我妈妈会过来。”

“啊?这样啊……”她脸忽地红了,手指绞着衣角:“我,陪你接她好不好?”

“什么?”

“丑媳妇终须见家翁啊……何况我又不丑。”她努着嘴,大而水灵的眼睛瞪着他,一副“你说我丑我就和你拼命”的表情。

是的,你不丑,你很漂亮。是我见过的最漂亮最可爱的女孩子。

他叹气,酸涩的心里泛着甜:“我请你吃饭!”

“哗……”她跳起来,搂着他的手臂就往车子里赶。

林微在遥远那方收到彭品娟的电话,千金小姐很高兴:“小武说你离开北京了。你去哪儿?”

“嗯,找个人。”林微淡淡的,火车的汽笛声在耳边发出巨响。

“今晚小武请我吃饭了。整晚看我的眼神都很温柔。”彭品娟甜甜的笑声,再远都能感受到她的幸福:“我知道你忙,但彩云姐不在,除了你,没有人可以陪我分享了。”

“你那个圈子里没有朋友没有闺蜜?”

“有的,但是……”但是她们,都看不起小武。

感觉电话那头彭品娟又再闷声不乐的,林微安慰她:“你随时可以打给我,我忙的话,过后也会回你信息。我要上火车了。”

“微微姐,你会有危险吗?”

林微握着电话静了静,这丫头不愧生长于军事世家,少不更事的外表下,也有敏锐的观察力。

“不用担心。我会回来的。”她放下电话,踏上身边的火车阶级。侧边沿伸出去的路轨,绵延万里,遥远得像是不会有尽头。

回来?

她叹气,决绝的踏上火车,汽笛的长鸣声里,她的双手被两名铁路警察装扮的男子捉紧:“这位小姐,请下车协助调查。”

“喂,我又没犯法。”她望着徐徐开走的列车,其中一名铁路警察把证件递回给她:“对不起,林微小姐,你已被限制出境。”

“限制出境?我又不是出国,我去外地旅游也犯法了?”她甩开把自己“礼貌”的请回铁路办公室的男人的手:“你让聂皓天来见我。”

除了聂皓天,谁会闲到限制她出境?不让她靠近,但也不准她离开,真是够了。

她被带进军事指挥室,准备了一肚子的台词,要把胆敢“限制她出境”的臭男人骂个狗血淋头。

但是,指挥室里坐着的却是沉静淡定的苍老面容。阔别不久,赵长虎竟然又苍老了不少。

难道退休,真的会让一个人迅速老去吗?即使是一个曾经强大到让人胆寒的军界一哥。

赵长虎并不疼她,但她对他从来都很尊敬。她在他的面前立正,端严地:“首长好!”

他抬头瞧着她,指了指前方的座位,看她坐下,他的眉头皱得更紧,眼角的皱纹深深的爬了一圈:“你,要走?”

“嗯。”

“那皓天怎么办?”

“啊?”她实在惊异得不知如何回答。

这对话,难道是,让她留下来?难道他利用职权限制她出境,是因为她走了,皓天就不知道怎么办?

虎爷,你有毛病吗?你别吓唬我!

赵长虎抚着额,并不在意她的惊异,只是用力的揉着自己的头,苍老的声音觉痛得没有一丝旧日英雄的踪迹:“我前些天见过皓天。”

“哦?”

“他告诉我:你不是林微,你本名叫郝清沐。你们已经分开了。他惭愧从前没有听从我的判断。”

“你一定很高兴吧。”她冷嘲道,赵长虎的眼里掠过沉痛:“是的,我当时很高兴。你终于离开他了,你,林微都离开他了,他可以重获新生。可是……”

可是,赵长虎不敢忆及那一天的聂皓天。

他沉静平淡的表情,像是在说别人的故事:

“外公,我以后会多点时间陪你。”

“外公,等我辅助他正式成功,我差不多就能退下来了。这么多年,我其实也有一点疲惫。”

“是的,晓子快要做爸爸了。女孩子是微微的闺蜜,很好的女人。我想:等他们的孩子出生了,我脸皮厚点,让晓子的孩子认我做干爹。”聂皓天那时在笑,但却是苦涩的:“不过还是算了,晓子肯定会舍不得,他醋劲儿特大。”

“其实我有过更疯狂的想法,朱武,曾经在我猎狼分队的战士,你记得的吧?现在在特警大队,他在乡下有个未婚妻,早早定的亲。他这种情况可以生二胎,我想过,让他把其中一个过继给我。不过算了,没有妈妈,有孩子也没意思。”

赵长虎永远都忘记不了,他这个高傲高冷的外孙,强装沉稳的笑容下,眼里的苦涩和不甘。

“我曾经很想,和微微有一个孩子,可是不可能了。外公,微微她走了,我对不住你!”他深呼吸了一口气,左右互握着的手掌显出粗粗的青筋:“4年多前,我和她如果顺利结婚,孩子应该都会叫你‘外公’了。”

赵长虎被惊骇着:“你这是什么意思?你难道不打算结婚生子了?”

“你不知道,我答应过她,一辈子!不管是活着,还是死了,我都会给她一辈子!”

……空气中凝聚着难言的沉重和伤感。林微居然能够清晰的想像得到,这个在赵长虎的面前淡淡说着“一辈子”的聂皓天,他当时的表情动作,甚至是一抿嘴时的强自压抑。

他要给她一辈子,但却认不得眼前人。

她望着苍老的赵长虎叹气:“他说不给你生个胖娃娃抱,你就伤心成这样了?世间的事,哪有说说就如愿的?他说不要生,说不定明天晚上就给你抱一个娃娃回来了。不但会叫外公,还会和你打架、下棋了呢。”

“不会的。皓天的性子,他对林微的感情,从前我不明白,今天却已又太过明白了。他说了不变,就不会变。”

“感情又不是自己能控制的。”她安慰他,轻拍一下老人的肩膊:“说不定他明天就能爱上别人了呢。”

“是的,所以,非你莫属。”

“啊?”

“从4年前林微失踪开始到现在,他就只有过你。他对林微再深情,感情也曾在你身上迷路。所以,郝清沐,我现在需要你。”

“你需要我干什么?”她向后退,警惕心起:“他已经不爱我了,他赶我走的。赵长虎,啊……”

她晕倒了,虎爷待她不错,致她昏迷的麻药带着芳香。让她醒来时,鼻间犹有淡淡梅花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