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聂皓天要杀你,最后你恨得要杀的人却是我。”狂讯被林微压在地上,颈边的刀尖又深了一寸。

这女人,也是狠。竟然打定主意,舍弃亲生儿子的下落,和他寻一个了断。可是,他怎么可能没有后着?

他在奔涌的血迹里笑得森冷可怖,血淋淋的手指滑上去摸着她的脸:“红蔷,你知不知道我有多爱你?即使你杀了我,我也不舍得拖你一起走的。你活着吧,反正到时候,小臻会下去陪着我,我不会寂寞。”

“什么?”她握刀的手抖了抖,刀口更深的没进他的肩膊,他“呼”的痛叫:“那户寄养着宝贝的人家,是个贫苦又贪婪的赌徒之家。因为够穷够贪婪,所以才会贪图我的钱,才会易于我控制。”

“你什么意思?”

“我一直给他们资助,给的伙食费每月3万,他们美滋滋的养着宝贝。但如若我下个月不再给他们汇钱,你猜宝贝会怎么样?”

“宝贝很聪明。”

“再聪明的孩子,难道就不是孩子了?”

“你,你……”她的脸色苍白,唇尖颤抖着,那一刀再也下不去。

“我有过指示,只要我音讯消失,宝贝儿,他们可以随便处置。”

“他就是个小孩子,那些人舍得拿他怎么办?”

“他们会把他的手脚都折断了,然后逼迫他沿街乞讨。”他怜悯的望着她:“军中第一人,权倾天下的聂皓天,他和你的儿子,将终生背着残疾的身子,匍伏在潮湿阴暗的地面,像狗一样乞讨。而他的父亲,会终生锦衣华服、荣华富贵。这,就是聂臻的一生。”

“啊,不,不,不是真的,你骗我……”她仰脸尖叫着,吼出来,一刀猛削过去,刚拔出的刀又向他的另一个肩膊刺去:“你骗我,你只是在吓唬我,我不会相信的。”

她哭着摇头,说自己不会相信,但分明已经被这残忍的假像击倒。他眼里的怜惜渐浓,恍似在流血的是她不是自己:“是的,我有可能是骗你的。可是,这万一是真的呢?”

“呜呜呜……”她手中的刀子扑通跌下地,她站起来踉跄了几步,终是伤悲的伏在地面。

聂臻,聂臻,你在哪儿?在哪儿,我的宝贝?

西区医院深夜的手术室门外,林微坐在等候的长椅上目光呆滞。手术室里,正在为徐伟信进行抢救手术。他出血太多,一袋袋的血从外间向着手术室里送。

医院电梯走廊的暗处,n市刑警中队的大队长,在给朱武作调查报告。今晚这一单命案虽然差点伤及人命,但是看上去就是情侣之间失和,错手致伤的简单案件,为什么朱武会这么重视?

朱武毕竟是京城特警队的小头目,而他旁边冷然立着的男人,虽然略显疲态,但是那浑身上下掩都掩不住的高冷气息,朱武对他毕恭毕敬的态度,可见这位爷,来头就更不小了。

刑警队长心中波涛暗起,但人却还是公事公办的作报告:“1小时前,江山路民宅发生一起怀疑故意伤害案。案中受害人徐伟信,为伟讯集团公司的老板。由一名叫‘林微’的女子送到医院。徐伟信左颈处刀伤极深,差半点便要刺断颈动脉,右肩膊处另一伤口并无大碍。因出血过多,正在手术室内进行抢救。名叫林微的女子新近才到n市,但和徐伟信过从甚密,推断极可能是情侣关系。”

大队长旁边的一个警员很“聪明”的推断道:“一看便知道是情仇。估计是那男的有外遇,女的发起狠来就拿刀捅他,但捅完后又后悔了,送到医院来抢救呗。”

“还没开始调查,就知道是情杀?武断了吧?”朱武冷眼扫过去,“聪明”的警员立马噤声。哎哟,我的妈啊,这两位京城来的爷是什么来历啊,即使是眼神也有杀气。

大队长“咳”了两声缓解气氛,偷眼看去,站在最边处的伟岸男子腰板笔直,背着身子,声音冷沉似冰,发出的指令让人下意识的要遵守,不敢违抗。

“那叫林微的女人,说过什么?”

“报告,她表示徐伟信身上的刀伤,是她做的。而我们经体查,林微本人颈部也有新鲜的极深的勒痕。依现在证据推断:两人确实极有可能是产生矛盾,互相攻击,酿成大祸。”

“好。暂时推断,男方意图攻击勒死女子,女子反抗误伤男方。女子为正当防卫。案子就往这个方向办死。”

“啊?”旁边“聪明”的警员很想吐槽:这样就结案?这难道不是更武断?

朱武似是看出他们的疑惑,冷声道:“首长要你这么办,就要这么办?躺在手术室里面的,和坐在手术室外面的,都是特种兵团要的人,你们只要守着就好,其余的问都不要问。”

特种兵团要的人?

朱武出身名声轰动的蓝箭特种兵的猎狼分队,身上背的军功章来到警界已是屈就。他现在说是特种兵的事,这两位n市警察登时不敢造次。

“是,首长!”

“嗯,散吧!”聂皓天转过身,走出楼梯后角。长长的走廊里,绕过墙壁,林微坐在椅子上,还沾着血的双手拽着裙角,红肿的眼睛迷茫的张着,像无家可归的小白兔,又像被人遗弃的小鹿。

他会心痛,即使她是为了别人而迷茫,他还是会感觉到心痛。

这颗心,从不受自己控制,是最让他无可奈何的事。

手术室的门打开,像个雕像一样的林微飚的站了起来,她扑上前去,车**躺着脸色苍白的还在昏睡中的狂讯。

她在电梯旁边握着他的手,轻轻的伏近,挨上他的身体,她在他的耳边流着泪说:“你醒醒,只要你醒过来,我听你的话,和你在一起,永远的在一起!我什么都不要,聂皓天……”她停了停,又再哭泣着:“我谁都不要,我只要你了。从前是我不对,今天开始,你要我死我就死,要我生,我就生……你去哪里,我都陪着你。”

车**的男人听不到她的誓言,隐在墙角的男人却听得清清楚楚。

早就知道的:她谁都不要,只要和狂讯永远的在一起!

“老大。”朱武打断他的思绪。

他苦笑看着朱武,笑得似哭,却还是笑:“小武,我居然有挫败感,那么强烈的挫败感。我对她曾经付出这么多,她的心却还是牵挂着另一个男人。我输了,彻底的。”

“你也知道,她不是238。”

“是啊,她不是238,我竟然也曾经奢望过:她已经爱上了我!我于她来说,总和别人有些不同。”

却原来,只是个笑话!他和她的缠夹不清,应该来个彻底的了断。

你为情所困太久了,聂皓天,别忘记了你的真正使命!从今天起,他轻装前行。

军区外,今天举行了隆重的欢迎仪式,退休上将赵长虎莅临军区视察,虽指示不作铺张,但是欢迎的仪式还是很隆重。

军中的人,谁不知道,赵长虎曾经主管三军的威名?更不会不知道,他虽大权放手,但他的外孙却是军中光芒万丈的太阳?

政委带着大队人马过来,齐齐的向赵长虎敬军礼,赵长虎笑呵呵的:“免了。都是自己人,俗礼能减则减。”

“是,老首长平易近人。”政委也笑呵呵的和他握手。赵长虎还没当一一的时候,政委曾经在赵长虎的手下当过小兵,因为这一点点同袍的交情,政委这些年可没少了吹嘘。

行政楼前,n市军团的军长和警局局长并排站在一起。

“赵长虎明明退休了,这次却如此高调的来到n市,难道他这副老骨头,还敢有所图谋?”

“他不图谋?即使他在棺材里躺着,鬼魂也都要为聂皓天谋利益。”

“为孙死为孙亡,为孙大发老人狂。”

“你还有兴致吟诗?”军长斜眼睥着局长:“徐伟信允诺,能在n市除掉聂皓天,但结果呢,自己躺在医院里半死不活。你还这么有雅兴?”

“徐爷利用一个女人把聂皓天引过来。我们要是让姓聂的来得轻松,走得容易,徐爷真的会瞧我们不起的。”

军长的办公室楼层很高,政委带着赵长虎在楼下经过。

赵长虎虽已退休,但在军中党羽众多,这一次来,必然是与一桩案件有关。

被关在大牢里,宁死不招的“天恒地产公司”的老板聂进。

但聂进贿赂高官,在江中路地王的投标中违规操作,这事铁证如山,即使是天王老子来,也救不了他。

“传闻赵长虎和这个女婿多年来不对盘,为什么他却愿意涉险救他?”

“再不对盘,关上门那也是一家人。聂进毕竟是聂皓天的爹,要是他真的入獄,聂皓天的声誉也必然受损。赵长虎怎么可能眼白白的看着自己辛苦扶助起来的外孙,陷入进退两难的局面?”

“嗯,如果聂皓天亲自出手来救亲爹,总会给人‘循私’的印象,而且亲人的案件,军法上他理应避嫌,不能干涉案件全程。倒是赵长虎已退休,行事反而方便。”

赵长虎走进探视室。他的不肖女婿正被人在后方带过来。

严格来说,聂进是他的仇人,年少时便拐了他的女儿私奔,小日子越过越好,女儿很幸福,他慢慢的也就接纳了这个女婿。但聂进却又负情,害得女儿因此而远走,最后落得悲惨下场,他以为,这一生,他都不会再原谅聂进。

但是,聂进当年负情,女儿死后,他却多年不再续弦,也再无任何荒唐事件传出。他和小曼虽然不再在一起,但生前并未离婚,还是自己的女婿,更是聂皓天的父亲。他现今身陷囹圄,赵长虎不能再置身事外。

穿着囚服的聂进,看见赵长虎时,既惊讶又意外。他拖着沉重的脚步在桌边坐下,低头苦笑着:“爸。”

“受不起!”

聂进的头更低了。他向来惧怕这个丈人,如今更是心中有愧。

“我不是为了你,是为了皓天。”赵长虎冷漠的表情:“你可知道,你一言一行都将影响皓天的前途?”

“我明白。”他是明白的,可是现在,说这些还有何用处?

“你全招了?”

“怎么可能?所谓的铁证如山,都是欲加之罪。”聂进痛苦的闭了闭眼睛:“在牢里被打死,我也要保自己的清名。不为自己,也为皓天。”

“嗯。”赵长虎还是相信他的,正所谓虎毒不吃儿:“这次检举告发你的人是谁,你晓得吗?”

“聂庭轩吧!”聂进摇摇头,颇为无奈似的:“我不死,聂庭轩就永远只是恒天的副总,即使我是寿终正寝,这恒天也会传给皓天。所以,他巴不得我死了吧。”

“被自己在外面的野种给亲手毙掉,也真是天道循环,报应不爽。”

“我从前还怀疑过,庭轩到底是不是我的骨肉。现在能做出这么狠的事,我反而真的相信了,他真是我的种啊。虽然是野种,也一样的狠。”聂进笑得凄苦:“小曼走了之后,我就没过一天好日子,这荣华富贵,没了她,什么都不是。我这年纪,活得也有些腻了,你和皓天,都不要为我奔走,免得落人口实,招致前途受损。”

“活得腻了?就这点出息。”赵长虎瞪着他,能把他折磨到没了求生意志,可见在牢里,n市的人,也真是“好好的招呼”了他。

“我高调来n市,虽然不是官方意见,但总也是个警告。他们应该再不敢对你下太狠的手,毕竟有我在看着,你这阵子在里面可保平安。还有,别想着死,你若死了,就是背罪之身,皓天有这样历史的爹,公信力必然会下降。”

“爸,谢谢你。”

“不用,我是为了皓天。”赵长虎起身离开,面对女儿爱了10多年的男人,他曾经铁铸的心竟狠不下来。

他,还真是老了,心软了。

高墙外,聂皓天背对而立。现在的老大,习惯了背对着人沉思,看不清他的表情,却留给人们一个冷傲冰冷的脊背。

朱武小心谨慎的说:“狂讯的生命无碍,已苏醒,红蔷……”

“从此以后,她的动向不用向我汇报。”

“是。虎爷已进牢里探望过聂爷。”小武叹了口气:“据说,聂爷的精神还好,让你不用挂心。”

“嗯。”聂皓天的声音听不出情绪起伏。

“聂爷为什么要不远千里的,跑来n市竞标?徐展权在n市起家,这里几乎全是徐展权的势力。”

“我一向不和他说,我在政见上的事情。”

朱武疑惑:“可是,聂爷一向关注你的动向。他这10几年,一直跟着你的方向站队。你在新疆差点被诛杀那一役传闻甚广,徐展权的头马赵伟恩也被你逮了下牢,这些事情他不可能不知道。以他的智慧,也必然能瞅出端倪的啊。”

“是的。他瞧出来了,所以才来这里。想要在n市打出一片天,为我作后盾吧。”

朱武叹气,老大果然是知道实情的。

老大一生风光,但亲情、爱情又实在缘薄,难道这便是代价?上天给了他完美的事业、出色的外形和素质,却剥夺了他拥有寻常人幸福的权利。

良久,聂皓天才又淡淡的道:“去运作一下,我要探视。”

“是,现在就可以见了。”

聂皓天微讶的回头,赞赏的看着小武。这个从前在猎狼就最细心体贴的兵,终于还是成长了。

“皓天,你不用难过。爸没事,你外公也来过了,他们不敢对我怎么样的。”聂进按捺着自己的哭腔。人老了,就更看不得儿孙凄凉。此刻,儿子安静的坐在对面,眼里的神色虽疏离,却掩不去担心。

“你头发白了很多。”聂皓天单手轻敲着桌沿,眼里一丝伤感一掠而过。

聂进不安的揉了揉自己的发,笑得有点憨态:“很早就白了,不是在牢里白的。你只是,太久没有见我了,呵呵,你不知道,爸爸已经老了啊。”

“是的,我不关心你,已经很久了。”聂皓天抿紧了唇,眸光中忽有泪影迷蒙:“有个人说过:要让我的人生少一点遗憾。”

“啊?”聂进抬头,却见一向骄傲自信的儿子,眼神深处的黯然之色。

谁曾笑得如花般美艳,泡一壶清茶,望着苍老的将军的眼睛,不经意却又动情的说过:

“皓天他不知道,世间万物,其实是那么的容易失去。像我,他未曾想过我4年前会死一次,像你,他也未曾想过,总有一天你也是会离开的。”

那时,聂皓天站在茶座的近侧,听着她和赵长虎淡若流水的说着话。茶香处那缭动人心的体贴话语:

“生老病死,难道你能避免吗?两个人的缘份,最后不是生离便是死别。我今天把你们叫到一起,只是为了,将来真的到了那一天,不管是你还是他,都不会有遗憾。”

那时,她叫林微。她说,想要在他的身边做一点事,让他的人生不会有遗憾。

那时候,她的感情是真的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