狂讯立在窗前,不敢面对身后林微仇恨的脸。她看着他的背影,眼神像一把刺刀正要的把他凌迟,又像一团烈火誓要将他烧毁。

如果不是顾忌聂臻的安危,他相信,她会毫不犹豫的杀了他。

“小臻很好,我只是把他藏到另一个地方了。”他长叹气:“等事情完结,我们再一起,飞纽约。红蔷,那样的日子,我比你更期待,比你更等不及。”

她握着拳头,头低着看着大理石铺就的地板,地板的暗光照见她狼狈的样子。

“到底,怎样才算完结?怎样你才肯放过我们?”

“聂皓天得到报应的那一天。”他没有回身看她,只怕看到她一眼,自己便会崩溃。他并不想真正的打击她,但她却已被重重击倒。

聂皓天,竟然在所有电子设备完全失灵,失去电脑程式控制的特种兵营,所有门窗通道均被保护性关闭,而在他的外面是早就严阵以待的特种尖兵。

在这样的死城里被重重围困,他居然安危无恙的逃了出来。

这个男人太强大,他一己之力奈何不了聂皓天。但聂皓天给他的家族施予的痛苦,他必然要姓聂的偿还。

而聂皓天,却像插上双翼的飞鹰,瞬息逃离铁墙之外。这个人,也许真的被上天装上了翅膀,因而才事事皆顺,样样皆能。

他只有紧紧的握住手上的武器和人质,才可让聂皓天和他一般,经历痛不欲生、生不如死的滋味。

报仇:不是他人头落地的爽快,也得是他身败名裂的凄惨。

林微走出狂讯的住宅。热闹的江山路,街头巷尾,到处是欢声笑语的人群。名店的两侧,一对对相拥的人从她的身边步过。

华灯初上,黑暗淹入紫色霓虹。店家真会做生意,小猪比比的母婴用品店,就开在婚纱影楼的隔壁。

展示的橱窗里,一边是甜蜜相拥的蜜婚男女,一边是三人世界的亲子服装相片。如果4年多前,她运气足够好,便能在拍婚纱照的时候,挽着聂皓天的手撒着娇:“首长,我要给宝宝提前买婴bb霜。”

哦,那时候,她还不知道自己已怀孕。他就更不晓得。

如果那时便知自己怀孕,她一定不会因赵长虎的话而冲动逃婚。

那么,她便可以和他挽手拍一辑美不胜收的婚纱照,来得及和聂臻一起再拍一幅三个人的全家福。

噢,也许聂臻就不叫聂臻,他一定会有更好的主意,能给宝宝取更好听的名字。

泪,就这么落下来。她站在这张可爱的婴儿照片跟前,放纵着自己,哀伤地流泪。

世界这么大,只她一个人如此孤独和绝望。

这世上还有没有一个人,会把她守护,会让她倚靠?

聂皓天在门眼里看了片刻,沉思着才打开门。五星酒店华丽而寂静的长廊,林微哭得像个泪人一般站在门外。

他才刚刚皱眉,下一刻,她便拖着他的手,轻轻的摇,无助却又固执的样子:“皓天,我们还没有拍婚纱照!”

“……”他用力甩开她的手,却无力把门拍上。听着她从门外走进来,声音却轻悄得出奇。

他低头,浅灰色地毯上一双光着的脚。脚面上铺满黑灰泥垢,脚趾甲还碰损了几只,当他恼火的把她抱到沙发上,那双提起的脚掌,呈现出惨不忍睹的坑洼,右脚掌侧后方还插了一条断了一半的牙签。

“连鞋子也不会穿?”他怒火中烧,能被摧残成这样的一双脚。难道她就这么赤脚从城市的另一边走到他的酒店?

“你要装可怜让我痛,也不用下这么重的血本。”他怒,一手便把她脚边的牙签根儿拔了,她“喵”的一声伏到他的怀里,哑哑的声音在寂静的空间响起:“就是装。”

就是装,你能怎么样?

这吃定了他的撒赖劲儿,可耻的是,他居然舍不得放开。忍着心头的怒火,他从洗手间里倒了盆温水出来,扔到她的脚边:“自己洗。”

“就不洗。”她固执的趴在沙发上,隐约听得到她在哭泣,但他顽强的不去问为什么。

不洗就不洗,痛的又不是我的脚。他狠下心走到窗边,纷乱的思绪聚不拢。不是说,她已经和狂讯登机去纽约了吗?

这双脚损成这样,难道是从狂讯的身边逃回来,才造成这样的狼狈?

他长叹气,把她的双脚泡到温水里,她竟然缩了缩脚,嫌弃的扁着嘴:“轻一点!”

“你以为你是谁?”他怒了,一拳头砸到水里,水星子登时射起来,他居然溅到了脸。

丫的,昨晚在特种兵营大闹一场,他也没让火星儿溅到自己的脸,今天却被洗脚水溅到了?

他怒瞪着她,她却看着污浊的水面,凝神像在想着什么,因而眼神看不到焦点,泪珠又簌簌而落。

他冷静下来,感觉到她今情绪不同往昔。他再次蹲下来,用湿毛巾把她的脚掌擦干净,再抱她更深的坐进长沙发里。

“休息一会儿,要走要留,悉听尊便。”

他起身捧着盆子进去倒水,身后女人柔软的声音带着哀求:“皓天,我们什么时候去拍婚纱照?”

“……”不管她是真疯还是假疯,反正他快被逼疯了。

感觉自己又在为她端茶递水,这种完全不符合首长身份的事情,他为她做得够多了。他有点恼的从洗手间里出来,正打算强硬送客,却看见沙发上的女人正在爬上他的床。

他上前拖她,她却撒赖儿的抱着被子不肯松,吼声带着很重的倦意:“人家困了,累了……”

他撑着腰,没想法了。

她却在他愣神的一刹那迅速占据了地盘。看着窝在被窝里的她,一张脸也乱糟糟的。就这么脏兮兮的躺在他的**?

他抑制了很久,才控制住自己要拿毛巾给她擦脸的冲动。微暗的灯下,她一周前被他扼颈时的痕迹仍隐约可见。

那时候,自己还冲动的差点杀了她,今晚,她却又躺在他的大**。

到底是她的胆子太大,还是他的心肠太软?

她是好了伤疤忘了痛,而他是一笑泯恩仇吗?

他难道忘记了,是她和狂讯合谋害死了林微吗?

他事后冷静下来仔细分析,单凭狂讯之言,便断定微微死在他们的手上,这里面还是有疑点。而且,即使微微真的被狂讯所害,以眼前郝清沐的性情,也应该只是个被逼顺从的帮凶。

但,微微在狂讯组织曾受到非人虐待,这却是事实。

如若那晚他扑去狂讯的住宅时,狂讯还在,那他真的极可能会控制不住而动杀机。但现在,他已平静下来,仇必然要报,但他要报得光明正大。

他和郝清沐,既然隔着杀妻大仇,他绝对不能对她再有半分怜惜心软。

他的情绪起伏难平,想要把她扔出房间,那就必然得抱起她,他觉得,自己实在不想再碰她。

他没法子把她扔出去,所以便扔下她在**,自己走了出去。

现在,和她同处一室,感受到她的气息缭绕周围,对他也是极大的煎熬。

他信步走出电梯,酒店内一对今晚正在办喜事的新人,正在送客。纯白婚纱的新娘,虽不美艳,但深紫色百合花点缀的头饰,却显得很鲜艳。

如若是他和微微成婚,他曾想过,要给她亲手剪一枝艳丽的蔷薇,是他温室里细心培植的花种。

心灵又再抽抽的痛,一张脏兮兮的脸,可怜的以手捉住他的袖子,眼里却有淡光烁烁:“皓天,我们什么时候拍婚纱照?”

“唉……”他对着天空长叹气。对总被某个人搅乱的春心无可奈何。

回来的不是微微,但却让他对微微的思恋更深一层,像春日里的野草一般疯长,延开漫山遍野。

还是应该把她扔出酒店去。能狠心扼紧她的脖子,为什么就不能狠心把鸠占鹊巢的她扔出他的心门之外?

他去而复返,籍着暗灯,一把掀开她的被子:“起来,滚出去!”

**没有回音,他怒吼了一声:“滚!”

她终于眨了眨眼皮,眉心皱得紧紧的拧成一条线,她的声音像是无意识的呢喃:“我难受!”

“别装了。起来。”他不让自己有半分犹豫,单手拎着她的手腕便向外提。**的女人被他拖着向外带,半个身子跌下床,一双手在空中胡乱的抓,抓到他的大手,她像捡到什么宝贝似的,把他的手掌放到自己的颈边磨,笑得有点傻呵:“你好冰,好舒服。”

“在外面吹完风,当然冰……”

有什么不对?他警觉,才发现自己手掌摩擦到的皮肤,热得像火一样烫。

这不是正常的人体温度。他另一只手往她的额头一探。

“靠,你发烧了。”他无言更无语。

这个女人,是存心的吧?存心在他的**烧得一塌糊涂,赖死在他的这张床。

“唉……”他在夜里长长的吁着气,发烧的女人把他冰冷的手当成了冰袋,一个劲儿的拉着他向自己的身上贴。

放了从前,这对他是无上的享受,但而今,对他却是沉痛的折磨。

不敢再近她半分,退后一步。打电话给军医,老军医很和气地:“首先多喝水,物理降温最好了,温水擦浴。”

“擦你个头。换一个方法。”聂皓天的牙齿咬得发颤,老军医在电话那头也被颤到了,后怕的道:“还可以,给冰袋。不然,送医院?”

送医院是最安全的法子,但是他却实在无法把她从**提起来。除非用抱的,但这样的话,她又得整个人把他赖得死死,让他连正常的心跳、呼吸都失去控制。

聂皓天从军10多年,大小战役经历无数,但就是不曾沾手紧急救护。何况军中男儿体格健壮,断手断脚的伤情居多,发烧感冒却是少之又少。

他认命的从小冰箱里拿了两瓶冰冰的矿泉水往她的怀里塞。但她却还是紧紧捉着他的手,无意识的喊着他的名字:“皓天,皓天……”

还有另一些胡言乱语:宝贝儿、小臻……

他坐到一侧椅子上闭目养神,不去理会她病中那无意识的撒娇。郝清沐学林微还真是学得一丝不苟。就连那娇气劲儿,都是十足十的复制。

如果微微注定已经失去,那这个世界上还有一个女人,以她的音容笑貌、娇嗔风情漾动他的心……

不,不会有如果!

他晃头,制止自己的胡思乱想。

门外几声轻敲,朱武抱着一堆资料走了进来。他骤眼看见躺在**“娇喘连连”的林微,脸不禁像爆炒的虾球一样,红到金黄。

“老大?”朱武咽了一下口水,鼓起勇气:“这是?又?”

“估计是又得到狂讯的指令,想要接近我。然后故意把自己弄得凄惨,见我心不软,在我下楼的时候,干脆把自己弄到发烧。”聂皓天井井有条的分析,还补了一句:“装可怜,博同情。”

“嗯”小武笑呵呵地:“居然有把自己弄发烧这个技能啊?不错,不错。”

聂皓天白了一眼他,他这才正经道:“给你看这个。”

瞟了一眼**的林微,他和朱武走到窗前。小武手上的资料是n市特种兵团的绝密。

聂皓天昨夜在特种兵营闹了一场,本来只打算毁掉陷害聂进的伪证,却遭遇到伏击。能在他闯入电脑系统的瞬间,让系统迅速崩溃,以把他困在室内。这种事情,如若不是早有布置,根本就不可能。

他这一怒之下,不但把聂进的东西毁了,连带特种兵营里的其他机密也全盘偷了出来。现在,兵团里头痛的并不是硬件设建筑的恢复,而是那些资料和机密,到底应该怎么办?

朱武想想都觉得好笑:“林和言这一次,估计半个月都睡不着觉。”

“我来n市之后,你认为这些军官们,还有人能睡得着?”

“老大威武。”

聂皓天也得意。看小武手上恢复的资料,其中一张,竟赫然是……

“微微?”眼前的相片里,女人风褛长衫,大冷帽盖住了整个额头,还戴着口罩,但是,掩得再严实,又能掩得住他的眼睛?

“对。”朱武点头:“n市军区的机密档案里,为什么却有238的资料?而且还是4年前的资料?”

聂皓天拿起文件,感到心跳都停止了:“那些年,想要微微死的,恐怕不止狂讯一个吧?”

“是吗?”朱武更疑惑的叹气。

“是我害了她。”聂皓天望着窗外侧的天空,天气已回暖,却驱不散这冰冷的天色。

两两沉默的气氛里,床边响起女人的“哼哼”声,烧到39度的女人,即使是故意装的,也必然装得很不好受。

聂皓天不由自主的侧脸望向床前,朱武尴尬的又红了脸:“老大,我先走,明天再谈。”

“嗯。”聂皓天走到床沿,以手探一下林微的额头,热度似乎有所消减。但是,也许是他的手心暖和,温度对比不强烈?因为她的脸蛋比刚才似是更红了。

他沉思着,开门的朱武却大声嚷嚷:“首长不方便。哎……”

哎什么哎,人都进来了。

聂皓天抬头,只见特种兵团的团长林和言正“威风凛凛”的走进来,一脚踢向门框边上,回身冲着朱武吼道:“放肆,我和聂司令谈事,轮得到你管?”

“是。”朱武毕恭毕敬的向他敬礼,很和气的退了出去。

林和言,你要死,我难道还拦着?敢对老大不敬?还是在这美人抱恙的关头?

朱武乐呵呵的走回自己的房间,才走到门角,“哗”的一声从门壁里扑出一个人来,娇脆的声音:“惊不惊,喜不喜?”

空气中发散着诱人的香气,彭品娟在他的面前笑得灿若花开:“我来了,你欢喜得说不出话?”

他可以说话吗?的确是又惊又喜。

门卡被她抢了过去,“叮”的一声她进了门,再伸手把他一拽便扯进了房里。

朱武无助的望着因她的到来而明媚了的壁灯:这千山万里,她竟然追了过来?

林和言一脚便牛气的把聂皓天的手下给赶了出去。仗着身上还剩余的一分酒劲,向着坐在床边的聂皓天懒散的敬了个礼:“首长好!”

自他突然闯进,聂皓天便一副冷酷神色。林和言给他敬礼,他眼睛也没抬,冷漠的道:“我是司令,你是团长。我大你多少级?”

“司令,大我……”

“陈军长就是这样教导你的吗?半夜三更,一身酒气,冲进首长的睡房?”聂皓天突然站起,眼睛瞟一下他的腰际:“还带枪?”

“聂司令恕罪。”林和言的酒气“嗖”的飞走了,额间开始冒冷汗。

聂皓天虽比他年轻了近10岁,从前还在他的手下短暂的谋过事,但现在却已官至司令,领上将军衔,军队中,职级职务之间的分别最是严明。

他这一闯,便是犯上作乱,真是鲁莽了。

聂皓天靠在床沿,冷漠的表情,阴鸷的笑意:“林团长因为个人私仇,今晚携枪闯入,意图行刺首长,这罪名,你领得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