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刻听到岳天雄问的有些莫名其妙,李卫东犹豫了一下,才低声说:“你是说……香港陆家?”

“聪明!看起来我岳天雄果然没有看错人,李兄弟一猜便中!”岳天雄嘴角浮起一丝冷笑,说:“夏继岭最初做工的珠宝行,本身就是陆家的产业!珠宝这个圈子的特殊之处,就是除非有雄厚的资本和足够的资历,否则别说是十年,就是五十年、一百年,也只是个跑腿的伙计,休想出人头地!嘿嘿,说什么白手起家,这世上哪有那么多天上掉馅饼的事?说穿了,只不过是夏继岭更会钻营,更有心计,博得了陆老爷子的好感和信任,仅此而已!”

李卫东心里一动。事实上像这种靠东家赏识并得以重用、最终发迹的例子从古至今比比皆是,听起来也并没有什么特别之处,但是到了夏继岭身上所有说辞却不约而同的撇开这一茬,似乎有意无意的都在回避,这就很有些讳莫如深的意味了。李卫东也不发问,只是静静的等待岳天雄的下文。

岳天雄似乎也知道了他的脾气,对他的沉默丝毫不以为忤,继续说:“刚才你说是香港陆家,其实错了,早在九七香港回归之前,陆伯涵一家老小便已移民去了新加坡,虽说仍打理陆氏祖业,却应该算是新加坡籍,直到九九年金融风暴之后,才以外籍华侨的身份重返香港。”

这简单的一句话,却让李卫东眉头不由自主的跳动了一下。一九九九年金融风暴,记得也正是夏继岭欧洲业务拓展受挫,整体业绩下滑,夏氏产业陷入最艰难的一段时期,同时夏继岭本人也被卷入一宗哥伦比亚假钞案,接受调查,这几件事几乎同时发生在一个时间段,只是偶然的巧合,还是……

“陆伯涵,其实也是组织的一员,夏继岭其实只不过是陆老爷子扶植起来的傀儡,对不对?”

李卫东忍不住脱口而出,岳天雄赞许的点了点头,随即又摇了摇头,说:“你比我想象的还要聪明,可惜你只答对了一半。陆伯涵不只是血手的一员,准确的说应该是元老之一,若非如此,夏继岭也不可能在极短的时间爬上高位。”

李卫东轻轻吁了口气。香港陆家是屈指可数的几大财团之一,积祖行商,早在民国时期就已经雄霸一方,当年孙中山发起同盟会时就曾经得到过陆家的大力资助。但陆家行事向来低调,所以尽管产业遍及世界各地,却很少出现在公众视线之内,也正因为如此,在听到岳天雄亲口说出这句话时,李卫东尽管已经猜到却还是掩饰不住的惊讶。

岳天雄缓缓说:“商界和政界,历来不分家,钱为权铺路,权为钱保驾,这是永远都不会改变的真理。当初陆老爷子看好夏继岭,一手将他扶植起来,为了稳住他的心,还不惜将掌上明珠嫁给了他。但是却没想到自己的这位乘龙快婿,野心却比所有人想象都要大的多,始终不甘心活在陆家的掌控之下,处心积虑想要将岳父一脚踢开,自立门户。正因为如此,他才故意对陆盈盈也就是夏若芸的生母始乱终弃,陆伯涵一怒之下发下毒誓要将他铲除,只可惜此时的夏继岭已经羽翼丰满,在组织中也占据了一席之地,最为关键的是他手中掌控了那笔数额庞大的基金,那也是组织赖以生存的命脉,所以几乎所有人一致反对陆伯涵动用武力,最终陆伯涵也只能打落门牙往肚子里咽,从此跟夏继岭断绝了关系。”

大小姐夏若芸也就是夏继岭发妻陆盈盈的女儿,陆伯涵的嫡亲外孙女,这一点尽管无论是二叔侯万风还是夏若芸本人从来都没有提起过,李卫东也早已经猜到。而侯万风又曾经亲口说过,夏若芸和夏若冰两人的生母,又是嫡亲的姐妹,那也就是说陆伯涵应该还有一个女儿,也就是陆盈盈的妹妹,夏若冰的母亲。据侯万风说夏若冰的生母在生下她不久就已病故,至于陆盈盈后来如何,就不得而知了。

李卫东点了根烟猛抽了两口,说:“岳先生,你的意思是不是说,陆伯涵跟夏继岭的死……”

一提到夏继岭的死,岳天雄的脸就不由自主的阴了下来,沉默了一会才说:“夏继岭虽然最后是我出卖的,但杀他的却是另有其人。这个人到底是否是陆家指示,直到现在我还没有查出,但以陆伯涵此人毕生行事来看,恐怕很难放下与夏继岭之间的那段恩怨。”

李卫东点点头,沉吟了一会才说:“既然如此,假设夏继岭是死于他曾经的岳父之手,是不是说那笔基金,现在也已经落到了陆家的手里?”

岳天雄忽然冷笑了一声,说:“你知不知道当初陆伯涵为什么花那么大的代价,甚至不惜把女儿嫁给夏继岭,也要扶植起一个傀儡?”

李卫东微一皱眉,说:“为什么?”

“嘿嘿,当然是这位陆老爷子本身也想从组织抽身退出,所以才苦心孤诣将夏继岭推上位,让他去做替罪羊!”岳天雄目光闪动,低声说:“金钱和权力虽然不分家,但是物极必反。当权力膨胀到了一定程度,便会超出人的掌控,而权力一旦失控的后果,将是你无法想象的可怕!现在的组织已经不是几个人,或者一个简单的势力,而是一只看不见的黑手,把每一个人都紧紧的捏在里面,这种彼此的利益纠葛,就像一个大泥潭,每一个人都在挣扎,但是谁都没有办法爬出去,因为你周围有无数双手,无时无刻不在拼命的把你往下拖!陆伯涵无疑是个聪明人,懂得什么时候该进,什么时候该退,只是他没有算到夏继岭比他更精明,也比他更狠,竟先一步将他踹下了泥潭!”

岳天雄并没有直接回答李卫东,但是这句话其中的含义也是不言而喻。陆伯涵自始至终都没能脱离组织的掌控,而组织急于追回的那笔庞大基金,自然也还没有浮出水面。事实上如果不是夏继岭已经挂掉,那么在这一场较量之中,最大的赢家只怕反倒是他了。

那么杀掉夏继岭的究竟又是谁?或者是螳螂捕蝉,黄雀在后?李卫东轻轻敲打着烟灰,事情似乎越来越扑朔迷离了……

岳天雄轻轻叹了口气,说:“这一切也都仅仅是我的推测。这些年来陆伯涵虽然表面隐忍,但是背地里却一直在跟夏继岭较量,夏氏集团几次欧洲投资失败,很可能都是陆家暗中做的手脚。关于这笔基金,是夏继岭手中最有力的一个筹码,一张王牌,我想陆伯涵肯定不会放弃。如今夏继岭虽死,但是基金究竟落入谁手还未可知,最为关键的是,陆家本身的财力虽然没有基金那般雄厚,但是几代人积累下来的财富,也是相当可观,据我得到的情报,至少不会低于八十亿美元!”

李卫东嘴角忽然露出一丝玩味的笑意,说:“你是担心方震南跟陆伯涵结成同盟,来对付你?”

岳天雄看了李卫东一眼,却并没有否认,缓缓说:“没错。现在的方震南,就是当初的夏继岭,野心极大,妄图培植自己的势力,而且最近几年方家父子一直闹腾的很欢,也深得组织的赏识。我可以跟你毫不隐瞒的说,一旦让方家成了气候,从此将没有我岳家立足之地!”

李卫东脸色一板,冷冷的说:“岳老板,照这么说来,你不还是想让我帮你对付方震南?”

岳天雄却忽然笑了笑,说:“我岳某人说过的话,向来作数,如果你李兄弟肯帮我,岳家的大门随时向你敞开;如果不肯,我也不会强人所难,虽说我不是一个习惯被人拒绝的人,但至少对你是个例外。”

李卫东一声冷笑,说:“哦,照此说来我还要感谢岳先生才是!”

岳天雄笑容一敛,抓起面前的一叠照片,说:“既然我说了今天要让你必须帮我做一件事,就一定有足够的筹码。我猜李兄弟已经不是第一次见识血腥了,那么我想请你看看这个!”

这正是岳天雄开始时翻看的那些照片,厚厚一摞甩到李卫东面前的茶几上,打眼一看李卫东便不由自主的皱了下眉。虽说他已经不止一次的见过死人甚至是杀人,但是看到数十张照片上无一例外的都是僵直的尸体,而且男女老幼死的奇形怪状,各种姿势的都有,还是让他感到一阵恶心。

岳天雄站起身走到舷窗旁边,望着窗外粼粼海面,头也不回的说:“你最好查一下那些照片,看看是不是五十四张。”

李卫东一怔,将厚厚一叠照片从头数过,一张不多一张不少恰恰是五十四张。用手指在照片上轻轻扣了两下,说:“这是什么意思,岳老板想打扑克牌?”

岳天雄霍然回头,一字一顿的说:“那么我再告诉你一件事:陆家从陆老爷子的大儿子陆南青以下,有资格继承陆氏产业的,不多不少恰恰一共是五十四人,你又该作何感想?”

“什么?!”

李卫东猛然一惊,手里的照片也不禁掉在茶几上。岳天雄嘴角浮起一丝阴冷的笑意,说:“不要怀疑你的耳朵,你一点都没有听错。有资格继承陆氏产业的,包括儿孙,也包括一兄一弟一妹及家人,一共四代共有五十口,这些人,现在全部就在这些照片上!”

李卫东只觉一股凉气从脚底板窜起,透过身体直达天灵!一家五十四口全部惨死,那不是意味着雄霸一方、甚至可以只手遮天的陆家,竟已被人灭门?!

我的天,是谁有这么大的实力,是谁下了如此狠手!李卫东定了定神,再次抓起照片仔仔细细的看过,照片上的人有大人也有孩子,死状也是五花八门,有的脑门中枪,脑浆都流了出来,有的是乱刀砍杀,血肉模糊,肢体残缺不全;有的是浑身上下看不到一点伤痕,穿戴也整整齐齐,像是服毒而死;其中有两个年轻女子竟是着下身,像是被奸杀的。而死亡的地点也不一而足,有的室内有的室外,有的还是在汽车里,甚至是医院的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