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花儿有难?”老和尚讶然道,“花儿?”“花儿已经枯萎了。

在我救下她的当天晚上就枯萎了。”

“难怪这些日子,我会失去你的方向。

修炼‘定心术’到第三级时,就是天崩地裂于眼前也会无知无觉。

到第四级时,就算烈火焚身也若等闲。

你已经练到第六级了居然还会生出心魔执念,真不知是天意还是魔障!”“她有难时你出现也就罢了,为什么救下她后不立刻离开?你怎能在这样的时刻曝露身份?”“她失明了,眼睛受伤很严重,如果不及时控制恶化只怕今后再有良药也难以复明。

那种情况下,我绝不能离开她。”

那时,她正是最脆弱的时候,拓桑想起她在雷雨之夜那样令人痛彻心扉的失声痛哭,“我再也不想看到她伤心难过了。

所以,我没有再掩饰自己的身份。”

“现在,她的眼睛已经痊愈,你为何还会出现在这里?”“我在赶来和你汇合的路上见到孙嘉,后来又见到朱渝。”

她的眼睛就是朱丞相逼迫孙嘉毒瞎的。

他无意中看见这二人各自鬼鬼祟祟地潜伏在西宁府附近,怎放心得下?那苍老的声音长叹一声:“朱、孙二人皆不是她对手,何况这又是西北军大营,她帐下雄兵十万,谁能动得了她分毫?你明知如此,却依旧执迷不悟,所谓的关心则乱,你竟然完全失去了判断!”拓桑默然地看看地上惨白的沙子,没有做声。

“我早知道你迷恋她,可是,我见你二人发乎情止乎礼,她本人更是端言慎行品质高洁,想阻止都根本无从阻止,只好当你们是朋友之交好了。

千百年来,教中又只有你一个人的灵慧化成了佛花。

我们都欣喜于你的佛法深厚,满心期望再辅之以‘定心术’后,你一定会涅磐重生,彻底抛却所有前尘旧事,振兴我教,成为我教最伟大的一位‘博克多’。”

“对不起,我辜负了教众的期望。”

拓桑低声道,“在前十一个月里,我修炼得十分顺利,毫无障碍,那是一种真正的心无旁骛。

第十一个月刚结束时,我已经修到第六级。

最后一个月,我的修炼加快了,原本估计第七天就会到第七级,可是,就在第七天早上,我忽然强烈地感到她会来看我。

越到最后,这种感觉越是强烈,几乎已经完全将修炼压下去了,我很想见她,一定要见她,我突然不想修炼了。

但是,我还是克制了心里的冲动,到半月时终于压下了所有的心魔,渐入佳境。”

然后,又经历了平稳的十几天,可是就在他修炼的最后一晚,他闻到花儿那样危急的气息,于是,所有一切,功败垂成。

那苍老的声音无限失望:“天意啊,如果没有她那场劫难,你一定已经成功了。”

拓桑听着那失望的声音,看着那失望的眼神,缓缓道:“没有她那场劫难我也不会成功的。

因为,就在修炼的最后一晚,我忽然想到一旦成功,我就永远是‘博克多’了,那就是真正的和她永别了……”这个可怕的念头立刻扩散到了灵魂的每一个角落。

他在修炼的最后关头,忽然眼冒金星,挥汗如雨,四肢百骸如有千百条毒蜈蚣在细细的噬咬,无数的妖魔鬼怪在肆意横蹿,磔磔怪笑着将血淋淋的心掏了出来满世界乱扔……他跃了起来,和那些妖魔鬼怪大战,双手一掌一掌打在厚厚的石壁上,震得石屑纷纷嵌入手心也没有丝毫感觉。

他大声呐喊、驱赶,直吼得声嘶力竭,再也发不出任何声音来,而那群妖魔依旧在眼前乱舞,挥着手,似乎在热烈欢迎他的加盟。

苍老的声音大骇:“那时,你竟然出现了这种情况?”他点点头,看着自己双手上粗糙不堪,蜈蚣一般丑陋的累累伤痕,自己也有点后怕:“如果没有她那场劫难,我也许真的修炼成功了。

可是,不是修成了佛,而是成了魔!”过了许久,老僧才叹道:“现在想来,你的灵慧化成花儿竟然全是因为惦记着她!不然,那花儿为何会从火中独独飞到她手中?”拓桑看了看那茫茫的夜空,“也许,那并不是什么佛花。

当火焰燃起的那一刻,我感觉到她悲痛欲绝的样子,自己心里只剩下一个念头:我不离开她,我绝不能离开她。

就是这个念头化作了花儿吧。”

“唉,这花儿在她手里枯萎,如今‘定心术’的修炼也因她最终失败。

你执着如斯,就是佛祖也无可奈何吧。

从今往后,你再也不会转世了!”拓桑看着那张苍老面孔上的从来不曾见过的失望和恐惧之情,自己心里也很不安。

如果敌对势力知道这任“博克多”变成了一个真正的普通人,真不知会如何大做文章,从根本上动摇所有教众的根基和信仰,掀起血雨腥风。

他也知道夏奥、赤巴等流亡在外的大和尚们还在苦苦地寻找自己的灵魂的方向,如果他们知道了,又会如何失望?现在教中大难,野心家正在积极扶植傀儡,要力挽狂澜真不知要付出多大的代价。

拓桑仔细想了想,又道:“我在修炼‘定心术’的第六级时,曾经感觉到一位大住持的灵魂,并且和他有过短暂的交流。

你们可以去寻找他的转世。”

那位大住持是教中非常重要的一位伟大高僧,老僧闻言一喜:“如果能找到他的转世就好了。”

拓桑把自己所感觉到的一些情况十分详细地给他讲了一遍。

老僧越听越高兴:“我得赶紧找到夏奥他们。”

如果能找到那位大住持的转世,就可以令野心家扶植的傀儡再无容身之地,夏奥他们也可以结束流亡的生涯了。

拓桑肃然道:“我尽管已经是个普通人,可是,我还是会为我教再尽最后一份微末之力。

在新的‘博克多’人选确立之前,我的所有行动都会在暗中进行,绝不会曝露身份。

你请放心。”

老僧点了点头,尽管他已经不会再转世了,可是,他那非凡的智慧和本领还在,有他相助,事情也可以多一分把握。

他最后一次向拓桑行了“博克多”的大礼:“今后,你多保重。”

拓桑也是最后一次向他也是向所有的教众回礼,道:“你也多保重,你们都要多保重!”月色早已沉去,正是黎明前最黑暗的那段时光。

拓桑独自站在沉沉的土地上,遥遥看着西宁府的方向。

想到终究有一天会彻底卸下身上的枷锁,心里忽然变得有点空荡荡的,茫然不知前路的方向。

此时,想要见她的念头比任何时候都来得强烈。

回想起今晚悄悄看见她时,她的眼睛仍然是记忆中墨玉一般的光彩流动。

他忍不住微笑了起来:“君玉,你现在在做什么?已经睡着了,还是在熬夜研究军情?也许,过不了多久,我就可以光明正大的来找你了吧。”

没有人回答他心底的自言自语,一阵微风吹来,东方的天空已经露出第一缕晨曦。

※※※※※※※※※※※※※※※※※※※※※※※※※※※※※※※※※※君玉赶回帅营,已是三更。

她和衣躺在**,心里一片混乱。

过了好一会儿,总算勉强闭上眼睛,微微有了睡意。

一阵微风从窗口的缝隙里吹进来。

她轻轻睁开眼睛,忽然如此真切地感觉到窗外有人正静静地凝视自己。

那是一种无言的守护和体恤,就像自己早已熟悉的心安理得一般。

她看了看窗户的方向,轻声道:“拓桑,是你么?”此时,月白风清,窗内窗外一片寂静。

“唉,拓桑,我知道你们教中发生的事情了,你放心去忙你的吧。

如今西北战事也非三几个月就能结束,我总是在这里等着你就是了。”

窗外静默了一会儿,然后,是一阵轻微的风声。

君玉跃起身,此时,天色已经微明,木格的窗户上插着一支十分精美的玉钗,钗头有一张小小的纸条。

君玉取下纸条,展开,上面有一行十分熟悉的绚丽小楷:真穆帖尔第四子额济纳正集军三万向雁门进发。

她看着那熟悉的字迹,微笑了起来:“拓桑,你很想见我的吧?唉,你真是辛苦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