华山剑气堂上,五位掌门一字排开,端坐正中,脸上俱是肃然之色。

二百余门人子弟站在下首,高高矮矮,参差不齐,却都目注前方,一言不发,刹那间,剑气堂连蚊蝇飞动之声都听得清清楚楚。

无一时,华山派负责知客的弟子岳不群疾步直上,到得近前,双膝跪地,手持一张禀贴,高高举过头顶,朗声道:

“禀掌门人与众位师叔伯得知,日月教十长老联名拜山!”

五位掌门人缓缓站起,互相望了望,眼中都有兴奋之色。

成清铭朗声道:“大开中门,肃客!”

大门“吱呀呀”开处,阶下十一人从容而入。

当先是“金猿神魔”张乘风,“银猿神魔”张乘云,他们面目端然,却掩不住一副猴儿般的嘴脸,一着黄袍,一着白袍,俱是以金银丝点缀,耀眼生花,有如戏台上唱戏的一般。

后面跟进的是赵鹤、沈竹楼,“入地神魔”司马凝烟,“碧血神魔”俺巴达,“飞爪神魔”范一飞,“大力神魔”范松,“千手神魔”司空展,这些人也都是神色凛然,不言不笑,并无喜怒之容。

后面一人大家却均不识得。

此人身长八尺,形体瘦削,头戴一顶文士方巾,身穿青衣,上面脏兮兮地,还打着几块惹眼的补丁,也不知多久没换没洗。

看他情状,活脱脱便是一位落拓书生,面上却是冷冰冰的,宛如木雕一般,连肌肉也不牵动一下,若非他还向前走动,真要使人疑心这是僵尸出现。

众位掌门人久闯江湖,见多识广,均知此人在脸上套了一件精巧的人皮面具,当时心下疑云顿起:

此人若非生得奇丑无比,便曾与厅上众人相识,这才不以真面目示人。

成清铭展开禀贴,只见上面倒数第二名写道:

“万劫神魔高季迪”,他心下纳罕,此人的名头自己从未听过,将禀贴递给玉佛子等人观看,大家也都摇了摇头。

左思慈看过此人名讳,眼光向下一溜,禀贴最末端端整整地写道:

“日月教河南旗主曲洋”九个小字。

他心头一震,面如土色,忍不住失声叫道:

“曲……曲洋,他……他也来了!”

众位掌门循着他讶异的目光向前望去,最末一人神情淡漠,腰板却挺得笔直,一双目光炯炯生威。

他年纪甚轻,面上却颇有风尘之色,鬓边也多着几缕白发,似是忧心过度所致。

曲洋以前醉心音乐,甚少在江湖上走动,大家只听说过他的名头,却极少有人见过。

这时见了他,虽不明白他与嵩山本派的恩怨纠葛,却都是心下一沉,暗想:

此人来意不善,怕是要针对嵩山派下手!

成清铭抢前一步,拱手笑道:

“众位长老言而有信,果然如期来到。清铭忝为地主,未克远迎,多多恕罪!”

赵鹤皮笑肉不笑地还了个礼,道:

“五位掌门人都在这里,那很好哇!众位盛情相邀,我等兄弟岂敢推辞?

“更何况五位掌门人剑法内劲各有独得之秘,能得领教那也是光大武学的美事。

“我们既已来了,那就闲话少说,怎么个比法,请成掌门示下罢!”

他在十大神魔中排行第三,但第一、第二的张氏兄弟头脑鲁钝,言辞拙劣,凡有这等场面,都是由他出面应答。

成清铭笑道:“赵长老恁地性急,连杯清茶也不饮么?”

张乘云蓦地喝道:“你这厮笑眯眯的不像好人,要打便打,饮甚么茶?要饮茶我们不会到茶馆去么,何必大老远地跑到华山上来!”

赵鹤连使眼色制止,他却一连声地说了出来。

成清铭脸上变色,右手按住剑柄。

赵鹤连忙出来解围,笑嘻嘻地道:“我这位二哥不会说话,诸位万勿责怪,海涵海涵!”

成清铭绷紧的脸皮这才放了下来,微笑道:“二长老快人快语,不怪不怪。既然如此,众位请到后山练武场上如何?”

众人还未举步,“金猿神魔”张乘风又道:“慢着!成掌门,我且问你一事,你华山派的风清扬风小前辈今日可在么?”

他唯恐风清扬就在左近,虽是询问,不敢有丝毫失了礼数,说到“风清扬风小前辈”这七个字时,双手向上一拱,有如臣子称呼君上一般。

这兄弟两个横行无忌,天不怕地不怕,只畏惧段子羽与风清扬这师徒二人。

以他二人年纪之高,声望之隆,每见风清扬必以前辈相称,那也无非是希望风清扬对他们手下容情。

其中缘故成清铭都是心下雪亮,当下忍住笑容,正色道:“大长老这一问可不凑巧,九师弟他有事下山已经几个月了,现今不在山上。”

此言一出,金猿神魔与银猿神魔同时出了一口长气,当即腆胸叠肚,恢复了雄纠纠、气昂昂的豪迈气概,大声道:

“如此甚好,咱们这就去罢!”

上山诸人中,除了“万劫神魔”高季迪是新到的,曲洋心中坦荡,无畏无惧以外,其余诸魔一听成清铭新口证实风清扬不在山上,都是面有喜色,精神焕发。

数年之前,“十大神魔”曾上过华山,与五岳剑派比武。

那一役风清扬独战十神魔,十人被他重创其七,“过海神魔”更是被一剑穿心,当时便气绝身亡。

此番上山之前,十大神魔派了不少眼线,查知风清扬不在华山,这才斗胆应战。倘若风清扬在场,那定是输得一塌糊涂,也就不必多此一举了。

当下众人来到后山演武场上。

华山后山本名“思过崖”,乃是派中有人犯了门规面壁反省之处。

武林中人面壁思过,往往与钻研武功密不可分,因此上择了这片有大块空地的山峰,以做演武之用。

成清铭朗声道:“两年之前,我五岳剑派曾与十长老会猎华山,以十战六胜决定《葵花宝典》之归属,结果贵方五战三胜之后,九弟便要与十长老了却私怨,以致比武不竟。

“本人为公平起见,将《葵花宝典》付予赵鹤赵长老保管,言明等贵方诸位长老伤势痊可之后,再比余下五场,赵长老,不知那《葵花宝典》可带来了没有?”

赵鹤嘻嘻一笑,道:“成盟主有命,赵鹤怎敢不卖个面子?那《葵花宝典》一页未少

,就在此处。”

说着,自怀中掏出一本发黄的纸册,迎面一晃,五岳派众人看得清楚,上面以古篆写着《葵花宝典》四个大字。

成清铭放心不下,道:“赵长老,可否将来与成某一验!”

赵鹤哈哈一笑,道:“成盟主莫要性急嘛!今日我兄弟十一人上来华山,贵方五岳精英尽在于是,怕不有二百人罢!

“我兄弟等若是拿了本假书来,今日还能下得去这思过崖么?”

成清铭点点头道:“那也说得是。”

赵鹤长声笑道:“成盟主果然通达,这样罢,我将《葵花宝典》放在一边,谁胜足了六场,谁便取去如何?”

笑声之中,右手运力,那薄薄的纸册竟然飞旋而出,如有一根无形的细线牵引一般,缓缓飞出十余丈远,“啪”的一沉,落在地上。

赵鹤右手一抖,一块拳头大小的石头飞出,正压在书的封面之上。

这一手自然不奇,纵然没练过武功之人也可办到,但难在那石头缓缓落下,有如一只看不见的手在底下托着一样,丝毫也没撞损了书页,其内力运用之巧直是匪夷所思。

场上都是识货之人,见赵鹤显示了这样一手上乘功夫,当即喝彩声雷动。

五位掌门人对望一眼,心下俱都一凛,暗道:此人功夫了得,真是劲敌。

赵鹤满面笑容,拱手道:“各位谬奖,赵鹤愧不敢当。成盟主,今天如何比法,你华山派是主,就请划下道儿来罢!”

成清铭道:“好!赵长老如此爽快,在下也就却之不恭了。

“咱们还有五场要斗,规矩嘛与上次相同,一人只许斗一场,点到即止,故意伤人者作负论。

“只是前次已下过场的这一次不能再来,免得斗来斗去都是些老面孔,胜负不说,看的人也没甚么趣味。如此说法,众位长老以为可公平否?”

这个办法却是几位掌门商议而定的。两年之前所斗五场之中,五岳剑派这一方下场的乃是风清扬、宁清宇、左嵩阳、玉佛子与华山派的八师兄封清肃,日月教一方下场的都是“金猿银猿”二魔、赵鹤、司马凝烟、范松。

大家知道,“十大神魔”之中,张氏兄弟、赵鹤、范松武功最高,若将他几人撇开,己方还有成清铭、陈方志、梵修师太三派掌门,嵩山派还有左冷禅这等后起之秀,武功之高不在乃父之下,这场比斗才大有放手一搏的机会。

这番话虽于己方大为有利,却也是公平合理,半点瑕疵也无。

赵鹤笑道:“成盟主定下的法儿极是公平,可惜我今日就要作壁上观了。贵方第一战由谁下场?”

五岳队中缓步走出一人,手中却不持剑,肋下挟着一张古琴,琴身甚短,上面油漆剥落,色彩斑斓,一望可知是件珍稀古物。这人身材短小,却是顾盼生威,昂然道:

“衡山陈方志和讨教。”

衡山虽位列五岳派之一,其掌门人陈方志和却向来淡泊俗务,甚少在江湖上走动,一般人连他的面也没见过,更无论其武功深浅了。

“十大神魔”之中,只有“入地神魔”司马凝烟在十一门派联手攻剿魔教那一役中见过他的出手。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