宣城,曲府家有财妻。

天色慢慢的黑了,现在已经到了十月末,马上就要进入十一月了。

这几天,断断续续的下了十几天了雨了,各种燥热和秋天的气息一扫而光,一天比一天冷,一天比一天凉。

曲二太太正在屋里掐着手指头算日子,再过两天,就到了一个月期限了,难道老二真的不回来?

她已经知会过衙门,给了银子,到一个月的期限,衙门就真的会出海捕文书,那时候,曲瀚文大不孝,别籍异财不事奉养的罪名就会落实实的!那时候,不是鞭笞,就是流刑……

曲二太太闭着眼睛坐在堂上中间的椅子上,手里把玩着一方玉如意,只是从不断跳跃的眼皮子能看出来,心情很烦躁。

“外面还下着么?”她突然的问了一句。

身边的丫鬟愣了愣,外面的雨声如此的明显……不敢怠慢,赶紧回道:“回禀二太太,还下着呢家有财妻。”

曲二太太眉梢又跳了跳。

丫鬟吓得脸都白了,曲二太太这个样子,分明就是烦躁到了极点!这个时候,总会找点什么事出气,上一次把一个丫鬟都给推到了井里……

丫鬟屏住呼吸,恨不能消失在空气中!可是,她没有消失,曲二太太果然开口了:“你还在这里做什么?还不去把被子、褥子换换!在这里我都能闻到一股潮味!”声音到了后面已经厉声斥道!

丫鬟吓得赶忙的答应一声,转身正要进去,曲二太太厉声怒斥:“一拨一转,不拨就不转!你这样的丫鬟留着有什么用!去投个胎当小姐算了!来人!”

外面立刻传来答应的声音。丫鬟已经腿一软跪倒在地,哭着讨饶:“太太饶命啊!”

曲二太太铁青着脸怒道:“给我推出去……”

正在这个时候,院门口一个婆子打着伞进来。门口站着的丫鬟看到了,灵机一动,赶忙的叫了一声:“太太!李妈妈来了!”

曲二太太还是闭着眼睛没说话,外面站着的几个丫鬟进来,站在了门口。

曲二太太并没有说要把这个丫鬟怎么办,大家都是丫鬟,这些日子同病相怜,被喜怒无常的曲二太太弄得个个胆战心惊。因此大家进来了都没说话,屏着呼吸等着解围的李妈妈进屋。

李妈妈到了廊下,将油纸伞撑在地上,到了门口叫了一声:“太太!”

曲二太太道:“进来吧!”

李妈妈走了进来,看了看屋里的情况。咳嗽了一声道:“太太,在城门守着的小子回禀了,刚刚七爷的马车进城了!”

曲二太太猛地睁开了眼睛!脸上惊喜的笑容一下子就绽开了!人也站了起来。惊喜的问:“这是真的?!看到人了吗?”

“看到了,还是七爷先招呼的小子。”李妈妈就是那个跟着曲二太太在尼姑庵的婆子,现如今也不用隐藏的那么深了,直接就已经升成了曲二太太身边的大婆子。

她笑着跟曲二太太报告着她们意料之中的好消息:“叫小子先回来跟家里说一声。”

曲二太太喜得来回走了两圈。一迭声的唤:“小翠!快去七爷的院子,跟那边的丫鬟说。七爷今晚上就回来了!叫她们准备好,被褥不能潮了!不能缺一样东西!”

小翠就是她刚刚准备收拾的丫鬟,听了吩咐就知道刚刚的事情过去了,急忙的擦了眼泪,赶紧答应一声出去了。

这边曲二太太还笑着,笑着笑着,突然脸上的笑容消失了,沉声问李妈妈:“他们进城不先回家去了哪里?”

李妈妈道:“去了茶铺子。”

“茶铺子?”曲二太太皱着眉头想了一会儿,自言自语:“难道还关心那个铺子的生意?”

李妈妈道:“应该不是!七奶奶的两个陪嫁丫鬟,都是嫁给了那里头的伙计……”

曲二太太的脸就好像是外面的天一样。一下子就阴沉到了底,冷冷的道:“她还不放心?”

她没说那个‘她’是谁,但是李妈妈却很清楚她说的是谁!

……

袁瑜蓉能放心吗!这样的家。简直和龙潭虎穴没什么区别了!别说她,曲瀚文一路上想的。就是怎么万无一失!

他走的时候,和曲瀚侠长谈了一次,连曲瀚旭都脸色凝重的在一旁听着。

生意的事情,他和曲瀚侠今年的丝绸已经算是成功了的,正经的能在松江府开始运营丝绸生意,曲瀚旭那边的茶铺子也很正常的经营,也是越来越好。

曲瀚文直接就道,现在他的生意,只是松江府的这边,回到了宣城,他是不会再出去做生意的,就在家守着袁瑜蓉,专门看看曲二太太到底要怎么样,想在家里掀起什么样的风浪来!

曲瀚侠其实也想这样劝他!他还害怕曲瀚文回去了还想着做生意,每天出去,那家里的袁瑜蓉……曲瀚侠吃过大亏,对那个家的感觉,和袁瑜蓉的感觉一样,那是龙潭虎穴啊!听了曲瀚文自己的意思,倒是放了心!

曲瀚侠也定下了,每个月派个人回来通个信,需要什么了,能及时的知道。

袁瑜蓉的指尖蔻,因为香椿和香怜已经很拿手了,叫她们在里面经营着,曲瀚旭就在对面,真要是有什么事情,就去找曲瀚旭。每个月的帐交到曲瀚旭那里,曲瀚旭在交给曲瀚侠过目。

就这样,在曲瀚侠等人的严重担心中,他们俩的马车离开了松江府,回到了宣城。一进城门,没有回家,而是赶紧的先去铺子找人。

袁瑜蓉把在松江府的自己院的丫鬟婆子带上了。但是这边还是需要内管家,因为她已经决定了,自己和曲瀚文住的院子,和二房院要彻底的分开!

不是说把院子分出去。那也没法分出去,只是要把自己的院子整顿的就好像是个单独的府一样,在整个二房院,单独的行事。

院门上的婆子守院门就要像收府门一样!自己的厨房,要单独的采买,自己的喝的水,要单独的挖井!自己的……总之,自己的院子,今后就是个碉堡!

不过关于做生意方面,袁瑜蓉倒觉着曲瀚文应该出去做生意家有财妻。一个大男人成天呆在家跟女人勾心斗角哪成!

但是曲瀚文对自己的担心,明显的简直比她自己都严重很多!袁瑜蓉暂时的也没有说这个话,而且她想的是,曲瀚文出去做生意,她也不想呆在家中。指尖蔻在宣城不能也开一个吗?到时候自己和曲瀚文寸步不离,一起上班一起下班!

当然,这些都是后话。先回家看看情形再说的话。

到了铺子,张普已经等着了,因为曲瀚文决定回来之后,就给他来的封信。张普大约摸算着就是这两天。早也准备好了,香梅和香菊也在铺子等着。

两人进了铺子。现在已经有四个伙计了,还有两个新来的,见了急忙给他们俩行礼,张普将两人请到了后院。

香梅、香菊和她们的男人站在廊下正等着。

雨越下越大,曲瀚文打着伞揽着袁瑜蓉,在院中的水坑间跳着进了屋子,袁瑜蓉裹着一件丝绒大氅,不沾水的,水珠落到上面就滑下去了,她身上是一点没湿。只是曲瀚文,基本上全身是都湿了。

两人进了屋子,袁瑜蓉笑着看着香梅和香菊。曲瀚文就在那边跳着跺脚,把身上的水珠跺下来。

“你们俩挺好的?”这边袁瑜蓉问两人道。

香菊和香梅都跪下了。身后的两个伙计也跪下了,齐声说了句:“参见七爷、七奶奶。”

香菊这才红着眼圈道:“奴婢们很好,奶奶这两年可好?”

袁瑜蓉急忙上前搀扶她们:“快起来吧!现在还称什么奴婢!”

曲瀚文在那边道:“是啊!起来吧!”

四个人这才起身,张普道:“东家,奶奶请坐。”

香梅的男人急忙就能去前面烧水沏茶,一个小伙计拿了件长衫过来请曲瀚文换,曲瀚文摇手道:“不用,我里面穿着件皮袄。”

伙计就把长衫拿走,这边曲瀚文夫妻和张普坐下,香梅等人立下面。

曲瀚文示意袁瑜蓉说,袁瑜蓉便笑着对香梅和香菊道:“可能张掌柜的也和你们说了,我们这次回来,就想重新聘你们俩给我当个内管家……”

香梅红着眼圈道:“奶奶快别这么说!我和香菊是奶奶的陪嫁丫鬟,永远都是奶奶的人!”

“是!奶奶需要什么吩咐就是!”香菊也急忙的点头。

袁瑜蓉笑着道:“我就是想聘你们给我当个内管家,每个月的聘金和你们男人的薪俸一个时间发,聘金一个人五两银子,年底还有花红……”

香菊已经道:“奶奶别说这些见外的话,我们的卖身契,都是白还给我们的……”

袁瑜蓉笑着道:“一码归一码,那个不说了!这个事就按照我刚刚说的,不知道你们愿不愿意……”

香梅赶紧道:“我们哪有个不愿意的!”

香菊也赶紧点头。

袁瑜蓉便笑着道:“那就好!家里的事你们也知道,我不多说,你们俩今后要做的事,就是把我们院子里里外外的事情照管上。我们院子今后就和一个单独的府门一样,我还带了八个丫鬟四个婆子两个厨娘,都是松江府我那边的人,你们看着安排上,院里单独吃喝,什么都单独。”

香梅和香菊很清楚,立刻点头。

张普在那边将铺子的账本拿来给曲瀚文看,曲瀚文看了点头道:“这个规模能做到现在这样真的也是想不到,那时候差点就关了门了!”

张普道:“东家这次回来,是不是能做点大买卖?”

曲瀚文沉吟了一下,抬头看他:“这个……我得先看看情况……”

张普明白的点点头:“全凭东家!”他笑着点头。

曲瀚文叹口气。

那边,袁瑜蓉对香梅和香菊道:“今后你们就是早上辰时三刻到辰时末来就行,下午酉时末走。若是有事再说。”

两人都点头。

“我们今天回去,你们就不用跟着了,明日在来就行,到时候我叫婆子去府门上接你们。免得进不了门。还有,我们回来并没有带用的东西,你们明日帮我采买一些。”

说着从袖中拿出张纸来,递给她们,香菊接过去。

袁瑜蓉示意丫鬟给她们十两银子:“这是买这些东西要用的银子,吃的明日厨房就用,务必买来。”

两人答应着。

在详细的说了说情况。就叫她们回去了。这边张普才道,赵氏奶娘已经在一年前被她的儿子接走了,张普给了五十两银子。

曲瀚文点头,袁瑜蓉称谢。张普连称不敢。

在坐了一会儿,张普便和他们一起出了铺子。找了家近一点的酒楼,上去要了雅间,几个丫鬟婆子下了马车在另一间雅间家有财妻。吃了些东西。

虽然还是酉时,但天色已经越发的黑了,虽然两人都不想,但是必须要回去了。重新打着伞上了酒楼门口停的马车。告别的张普,往曲府而来。

一共是四辆马车。一停到曲府的门前,本来沉闷压抑的空气立刻就像是搅开了锅一样,门房一个飞跑进去禀报,两个打开胡同里面的侧门,叫马车往里走。

进了夹道,马车缓慢的停到了二房院的侧内门。

这边是二房上房的侧院的门,侧院那边紧挨着的就是曲二老爷和曲二太太的上房。

守门的婆子已经上来帮忙,外门的粗使丫鬟也过来几个,大叫都笑着高兴的叫着:七爷、七奶奶……

曲瀚文跳下车,依然是打着伞撑在马车的车篷子上面。袁瑜蓉从里面出来,他的伞就牢牢的在她的头顶上方。因为地下全是水,袁瑜蓉也不能跳。曲瀚文伸出一只没打伞的胳膊,搂着她的腰把她抱下来。找了个干的地方放下她,袁瑜蓉一下地冲他一笑。

曲瀚文打着伞低着头看她:“进去吧?”

袁瑜蓉点点头,然后两人同时的转头,还没有走,就发现,侧院门里面,正屋的屋檐下,站着个人正盯着他们俩的一举一动。

是曲二太太。

袁瑜蓉身上不由自主的,就打了寒战!曲瀚文伸出手揽住她的肩膀,轻声道:“走吧!”

两人依然是在满是水坑的地面上跳着行走,避开水坑的地方。走到了曲二太太的面前。

曲二太太的态度很出乎袁瑜蓉的意料之外,满脸堆笑的看着他们俩人,一点都没有抱怨和不满,好像真的是出远门的儿子儿媳回家来了,她这个做娘的由衷的从心里高兴出来!

“快进屋快进屋!瞧瞧瞧瞧!瀚文身上没一点干的地方!小翠,小翠!快拿棉袍给七爷换上!”

这样的曲二太太更是叫袁瑜蓉身上起了股恶寒!要不是之前清楚她的两面为人,真的能糊涂了……

“娘!”曲瀚文和她同时喊了一声,扔了伞两个人进了屋里,就赶紧给曲二太太下跪。

曲二太太特意的伸出手把袁瑜蓉扶住:“哎呦!咱们娘几个还用得着这样!快不用行礼了!瞧你们一身的风尘仆仆!路上走了几天?”

曲瀚文道:“走了两天。”

曲二太太的手扶着袁瑜蓉的胳膊,现在就在她的胳膊上婆娑着:“路上冷不冷啊?”

虽然隔着几层衣裳,隔着皮袄还有大氅,袁瑜蓉还是起了一身的鸡皮疙瘩,赶紧挤出笑容来:“不冷。母亲。”

曲二太太左右的看着:“孩子呢?”

袁瑜蓉一愣,曲瀚文皱眉:“还没生呢!”

曲二太太立刻笑着道:“不急不急!二儿媳妇还小呢!”她笑着问:“吃了吗?应该没吃晚饭呢吧?正好……”

曲瀚文不等她说完已经道:“吃了!”

曲二太太终于脸上的笑容僵了一下,然后勉强又笑着道:“吃了就好,那就回你们的院子去吧!今天先收拾收拾,已经晚了呢!”

曲瀚文就道:“还是先见过父亲吧。”

曲二太太脸色更僵了,半天才道:“他领着姨娘出门上香了……得两天才能回来呢!”

曲瀚文点点头,便和袁瑜蓉一起给曲二太太行了礼,在曲二太太的那个婆子的带领下,往自己住的那个院子而去。

身后的曲二太太,脸上勉强带的那一点点笑,立刻的消失了,阴冷的看着他们的背影。、

一会儿,那个李妈妈又回来了,曲二太太道:“把他们领回院子了?”

李妈妈摇头道:“没到院门,七爷就说不用奴婢领着了,他们认识路……把奴婢打发回来了。”

曲二太太脸上的阴冷越发的严重,半天才从鼻子里哼出来一声:“这是防贼呢!这哪是儿子,这分明是仇人!”

李妈妈就劝道:“怎么说七爷也回来了,您总算是有指望了!还是要跟七爷好言好语的,这样才能叫七爷跟您一条心!这府里面的事,才能……”

曲二太太一扬手,李妈妈的话就立刻断了,曲二太太冷声道:“我知道!你明日一早就去衙门,把剩下的银子给送去,然后就说,七爷已经回来了,那个海捕文书撤了吧!”

李妈妈点点头答应道:“是!”

在顿了顿,曲二太太问道:“跟他们回来的还有什么人?”

李妈妈道:“伺候的下人,八个丫鬟、四个婆子还有两个婶子,应该是厨娘吧。”

“没什么奇怪的人吧?”

“没有。奴婢看着应该都是伺候的下人而已。”

曲二太太点点头不再说话。依然站在廊下,夜幕降临了,她的身影在夜幕中,显得格外的孤僻阴森。(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