打着伞回到了自己以前住的院子,曲瀚文心里很是感慨家有财妻!这个院子自己住了十几年,可就是走了这两年,就感觉已经完全的不认得了,陌生的感觉从进院门就一直围绕着他。

雨越来越大了,他感觉怀里的袁瑜蓉也停住了脚,于是赶紧的停住,搂紧一点,因为搂着她肩膀的手都被淋湿了,她的身上可能也湿了呢。但是……袁瑜蓉为什么不走了,他很清楚。

袁瑜蓉看了看院子,屋檐下站着一排的丫鬟,廊道里还站着几个婆子,其中有伞的两个已经迎了上来。她的感觉和曲瀚文一样,虽然这里的院子和屋子还是一模一样,可是……就是感觉如此的陌生。

丫鬟还有婆子跪了下来,齐声的道:“参见七爷、参见七奶奶。”

袁瑜蓉仰头看了看曲瀚文,曲瀚文低头看她,两人相视一笑,然后同时举步往里走。

上了台阶,袁瑜蓉说了一声:“起来吧。”丫鬟们就起来了,其中两个看着像是大丫鬟的,笑着上来准备伺候她把大氅脱了。

曲瀚文一直放在她肩膀上的手挥了挥。随手把伞扔给她们,身后跟着的袁瑜蓉在松江府的丫鬟就上来把袁瑜蓉脱掉的大氅给接了过去。

府里几个丫鬟互相的对看了一眼,然后看过来,从松江府跟过来的几个丫鬟毫不示弱的盯了回去。

两人进屋,丫鬟们全都跟着进来,包括府里的丫鬟,袁瑜蓉看了一眼曲瀚文。曲瀚文进里屋去了,袁瑜蓉便道:“倒是没想到院子还留着这么些人呢。”

府里的丫鬟和婆子急忙的过来重新跪下:“奴婢们是二太太选的,来院子已经有一个来月了。”

一个来月?一个月前官府还没有贴告示呢!曲二太太是笃定,能把二儿子给逼回来呢!袁瑜蓉笑着点头:“不过我带回来的人也不少,用不了这么些人……你叫什么?”她最后一句问那个大丫鬟。

大丫鬟急忙道:“奴婢叫小莲。”

“小莲,把这些人全都领回去吧,我记着二房院是张妈妈分派,你们都去找张妈妈,只说我这里用不了。”

下人们全都愣了,你看看我我看看你的。

“可是……二太太那边……”小莲嗫嚅着道。

袁瑜蓉就冷笑:“二太太那里我自然会去说!你们这些人我都指使不动。哪里还敢留!”

数十个下人还是没动,有点傻。

袁瑜蓉就叫:“崔妈妈、贺妈妈,五月,六月,请这几位奶奶赶紧给我走!”她叫到的这几位是松江府过来的几位下人。

五月、六月两个丫鬟是在松江府的大丫鬟。进门就被那个小莲来了个下马威,什么事情都被小莲抢在头里做,心里已经很不满了。她们当然是不愿意这些人留下,听到了叫立刻过来,站在跪着的众人面前:“听见没有!请奶奶们起身吧!”

小莲们一看她俩站在前面,自己要是还跪着。好像是跪她俩一样!何况,七奶奶话说的严重。她们也不敢再违拗了,急忙的全都起来。

“请吧!”两个婆子也过来了,嘴上还挺客气,用了个‘请’字,手上却毫不客气,伸手就把几个人往外拉。

小莲几个大丫鬟最先被拉出去,其余的一看大丫鬟们都被拽出去了,便急急忙忙的跟在后面也出去了。

袁瑜蓉看到所有碍眼的都被提溜了出去,这才转身进了里屋,曲瀚文已经把上面的湿衣裳脱了。露出里面的狐皮袄来,她上前把手伸进衣襟里摸了摸:“湿没湿?”

曲瀚文摇摇头,站着脑袋转来转去的看。都不知道要坐那里。

袁瑜蓉也跟着看,这才发现。屋里的摆设大变样。

以前那个摆的不伦不类的床已经回到了原位,只是窗下的炕被打掉了,现在只留着一个凉塌,这种凉塌不是那种宽五尺,能睡人的塌,而是宽只有两尺,很窄的,只能当个美人靠使用的,坐在上面靠着窗户往外看可以,躺着睡人就不行了。上面摆着个很窄的小桌子,坐在那里描个花样也行。

其他的,以前的书桌、格架全都没了,正中间摆着个圆桌,四周四个圆凳,上面铺着同一款的橘黄色绣花镂空桌布。

挨着床的衣柜也换了,换了个檀香木的,一股檀香在屋里悄悄的散发着。衣柜旁边是个屏风,屏风后面就是那个洗手间。袁瑜蓉打眼一看,里面的布置也和以前的不一样了。

两人都没说什么,袁瑜蓉只是心中冷笑,曲二太太还是习惯主导一切啊!一点都没有改。

她转身出去,叫:“六月?把车上的东西拿下来,先把放衣裳的那个柜子抬进来。”

六月答应一声,和三月、四月去了。

一会儿,几个丫鬟抬进来一个大紫红柜子,二月拿干布将上面的水珠擦去,打开了,正要将里面的衣裳往大衣柜中摆,袁瑜蓉道:“不用了,先放在柜中。”她伸手拿了一件曲瀚文的棉袍出来,进了里屋。

曲瀚文已经坐在了床边,看到她拿着衣裳进来,便又站起来道:“也不是很冷。”

袁瑜蓉笑着道:“穿上吧。”

曲瀚文就穿上,道:“屋里都不一样了,连个书桌都没有。”

“明天换换家有财妻。”袁瑜蓉淡淡的道:“我不喜欢有檀香味的柜子。”

曲瀚文点点头没说话。

丫鬟们进进出出的搬东西,五月、六月进来将**的杯子褥子换过,又把脸盆、帕子等物拿进来。袁瑜蓉站在屋中,那样东西摆在那里,她都要亲自说过。

五月进来道:“厨娘去厨房烧水,厨房的门锁着的,院里住着两个厨娘。她们进去叫,那两个厨娘把门打开烧了水,但是不叫咱们的厨娘进去。”

袁瑜蓉点点头道:“叫她们几个收拾行了,你和崔妈妈、贺妈妈满院子走一圈,只要不是松江府跟过来的人,全都请出去。然后叫崔妈妈安排婆子们轮班守门。”

“是。”五月答应一声就去了。

丫鬟们先把炭盆、炭、火炉子等物搬出来。原本在这个屋的丫鬟已经把炉子点上了,还点了檀香炭,都叫袁瑜蓉命人给端了出去,开着窗户通了一会儿风,才把窗户关上。重现点上炭。

屋里慢慢的暖和起来,袁瑜蓉在这边收拾,曲瀚文在堂屋盯着自己的商书、账簿等等的东西往厢房摆。

马上要用的东西就搬了大半个时辰,再摆好,已经过去一个时辰了。夜也深了,五月来回禀,所有府里的下人全都给撵了出去。

袁瑜蓉在收拾了一阵。也是等曲二太太找来,不过曲二太太并没有来,似乎是今晚上要忍了这口气。看来,她已经不在扮演泼妇了。要变成深沉阴冷的人了。

曲瀚文过来洗脚上床,看她还在屋里转悠。就道:“明日再收拾吧!今后没什么事,慢慢来行了。”

袁瑜蓉这才过去梳洗了,等丫鬟们关上门出去,她才过来上了床。

夫妻再没什么话,袁瑜蓉向来不是娇贵的身子,还认床,只要是躺下来,舒舒服服的那里都能睡着。

第二天醒来,两人换上家常穿的棉袄,一起来给曲二太太请安。

曲二太太也起来了。正在梳洗,听说两人来了,就叫进去。两个人进屋,看到曲二太太还散着头发坐在梳妆台前。身上也只是穿了一件夹袄。

曲瀚文便道:“母亲还是要多穿些,这天已经很冷了。”

曲二太太貌似很感动,顿了顿才笑着道:“正好你们来的早,就陪我在这里用早餐吧。”

袁瑜蓉便道:“还有件事情给母亲回禀一声,因为从松江府带了伺候的人过来,因此母亲留在院里的人都用不上,儿媳一个人也不敢用那么多的人,便叫她们去找张妈妈了。母亲莫怪。”

曲二太太昨晚上就已经知道了,此时笑着道:“怎么会怪你呢!你们小辈确实不好用那么多人伺候。松江府那边的人伺候惯了的,换人确实不妥,是我想的真不周到。”

袁瑜蓉便道:“多谢母亲。”

曲二太太便笑着扭头吩咐那个李妈妈道:“去吩咐厨房,做些……”

曲瀚文道:“哦,李妈妈不用去了。”

曲二太太转头看他,脸上的笑有点僵。

曲瀚文道:“我们在松江带回来两个厨子,还有些松江特产。那边的人早上都吃一种粢饭糕,很香甜脆口,今日一早叫厨子做了,也拿过来些给母亲尝尝。”

“那也不能光吃那个,我叫人做些粥……”

“厨子既然做了,自然不是光做了那一样。”曲瀚文笑着道:“自然是什么都做了。”

曲二太太转过头去,丫鬟刚伸手,她就道:“快点梳吧!我好尝尝那稀罕物儿!”声音并不是很严厉,好像还有点开玩笑的意思。

袁瑜蓉看到那个梳头的丫鬟手都抖着,似乎是吓得不行……

丫鬟们把这边厨子做的早餐摆了上来,曲二太太已经调整好了心情,脸上的笑容绝对的真实,看到早餐时燕窝粥,笑着道:“这个好!儿媳妇身子单薄,应该吃点好的调补调补!就算是出门在外,也不能亏了身子。”

袁瑜蓉道:“是。”

曲二太太去看曲瀚文,曲瀚文脸上淡淡的神情,大口的吃了几个糕,喝了一碗粥,就下了桌子去一边儿的椅子上坐着去了。

袁瑜蓉慢悠悠的吃着,一方面是等曲二太太,一方面,她确实吃的放心呐!

吃了饭收拾了,曲二太太在曲瀚文要告退前叫住他:“瀚文,你们过来陪为娘坐一会儿。”

两人便去坐在她下首的椅子上,两人面对面坐着。

曲二太太被他们的冷落弄得很不舒服,看着曲瀚文动之以情的道:“瀚文,以前的事情……算为娘的错……”

曲瀚文突然的打断了:“对了娘,衙门的海捕文书是不是今天发出来?用不用派个人去说一声我已经回来了?不然判个流刑可怎么得了!”

曲二太太脸上怎么下的来!虽然确实是实打实的用这种手段把儿子逼回来的。但是被儿子这样当面的相当于质问,还是觉着下不来台,尤其还是当着儿媳妇的面。

她又半天没说话,大概是暗暗地深呼吸大喘气,调整心态呢家有财妻。

隔了一会儿,才声音平静的道:“昨日就已经去说了。为娘这样也实在是被逼无奈!你知道现在家里都成了什么样了?知道府里出了什么事?知道族里……”

门口丫鬟回禀的声音把她的话打断了:“二太太?”

曲二太太憋了半天的怒气就好像是火山一样爆发了,声音突然拔高了几倍,尖利的斥骂:“把这个不长眼的东西给我拖出去……”

“大太太请您赶紧过去!老太太不好了呢!”

曲二太太猛地站了起来,脸一下子就煞白,嘴唇都哆嗦。慌忙的看了一眼曲瀚文道:“瀚文!你和我一起去!”

曲瀚文顿了顿,点点头道:“等儿子回去换件衣裳。”

“还换什么衣裳……”曲二太太声音尖利了好几倍:“你奶奶马上就不行了!”

曲瀚文依然是不紧不慢:“那儿子更应该换了衣裳和儿媳妇一起过去,娘,不在这一点半点的时辰,您先过去吧。”

与他说话的口气不紧不慢的相反。动作倒是很快的拉着袁瑜蓉就先出来了!

两人脚步急匆匆的往自己院子走,出了上房院,曲瀚文回头看了一下。才道:“我明白了!”

袁瑜蓉问道:“怎么?奶奶身体不好……叫咱们回来戴孝?”

“分家!”曲瀚文看着她:“咱们府马上要分家了!”

袁瑜蓉有点怔:“老爷子……奶奶去世也分家?”

“家规定的,最长辈的老头老太太,不论是谁要过世,之前必须分家!”曲瀚文道:“这也是预防剩下一个偏心。分的不公道。咱们这个府老爷子没有庶子,可别的府门就有这样的事。老太太先过世,剩下的老爷子分家一个人说了算,他偏着自己庶出的小儿子,其他的嫡子嫡孙闹得不可开交的。”

袁瑜蓉这才明白了,这大家族里真的是门道太多了!

曲瀚文接着道:“原来不是父亲的姨娘、儿子叫母亲着急,而是府里头的银子……”

袁瑜蓉看他脸色凝重,不由得问道:“很严重吗?”

曲瀚文顿了顿,转头看她笑了一下:“就看把银子看的严不严重了,要是把银子看的比命还重,那就是事关人命的大事!要是没有那么严重。那就是小事。母亲的意思我也明白了,先把我逼回来,然后叫我把大哥请回来!”

他看着袁瑜蓉道:“这在族里都是大事。咱们二房院的老大不能不在家!”

“那大哥能回来吗?”

曲瀚文摇摇头:“绝不可能!想用这种事叫他回来,不可能的。现在大哥哪里还把府里头的银子当回事!”

他猛地站住了。张大了嘴想了半天才道:“我又明白了!”

“又明白什么了?”袁瑜蓉现在成了傻乎乎的小白了,急忙问。

“我知道母亲为什么用上那么狠的手段逼我回来了!”

“不是因为要分家吗?把你逼回来,在叫你把大哥请回来。”这是他刚刚说的话呀!袁瑜蓉怔然的道。

曲瀚文点头道:“是,不过母亲把我逼回来也是留个后手,万一大哥不肯回来,我这个老二还可以充充数,在府里给她充一充场面。”他解释道:“老三是从来不争这些事的,何况现在已经是翰林了,要是因为这些事请假,母亲还害怕耽误他的前程呢!至于瀚旭……”曲瀚文双手一摊。

袁瑜蓉也明白了。曲二太太这样做,其实不管是从哪方面解释,按照她的理解,只有一个解释,就是,在四个儿子中,曲二太太最不爱的就是曲瀚文,什么事情想要找人冲锋陷阵了,也是找曲瀚文。

袁瑜蓉就是这样理解的。

两人边说着已经到了院门口了,进屋两人换衣裳,袁瑜蓉看曲瀚文眉头紧皱,一副思索的模样,她去将他出门穿的一件深蓝锦缎长袍拿出来,帮着他换上。

曲瀚文看着她犹豫了一下,然后没说话,和她一起往外走。

“去了……不用说什么吧?”袁瑜蓉问道。

曲瀚文摇摇头:“不知道呢,看情况再说吧。”

两个人出了二房院,上了门口的小马车,一直往曲府上房而去。

到了院门口停下,曲瀚文先跳下车,正在回身扶袁瑜蓉下车,就听见身后传来一声讥讽:“二房院的人还真的是能屈能伸!怎么,一听说老太太不行了,也顾不上要脸了?着急忙慌的就赶回来了?”

是老五曲瀚寅的声音。

曲瀚文和袁瑜蓉都没听见一般,照样的下了马车,看也没看身后的人一眼,两人牵着手往里走。

“老七!你他娘的见了哥哥就这样!越来越没规矩了!你这样的人直接除了你的族籍!”身后的曲瀚寅跳着脚骂。

曲瀚文和袁瑜蓉往里走了一段,才磨着牙道:“这都是我亲娘给我找的好事!”(未完待续)